無論如何,不該在這怡霄塔裏耗費太多時間,呆會兒給那差點被自己掐死的樂戶道個歉,留點銀子便離開好了。


    “公子,這兒便是了,您先進屋,我這就讓人去給您備茶。”


    樂戶在一間屋閣前駐腳,柳枝般的手腕輕輕一掀,薄紗被挽起,坐在窗邊的人影毫無預兆地落入了季淩紓眼裏。


    “師尊……!”


    樂戶反應過來時,季淩紓已經死死攥住了窗邊人的胳膊,微一用力就將人扯了起來。


    還真是老相識。


    樂戶聳了聳肩,識趣地幫二人拉好了門簾。


    “……你弄疼我了。”


    江禦掙了兩下,沒能掙脫開季淩紓的桎梏,這才淡淡開口。


    “你在這裏做什麽?!”


    季淩紓控製不住自己,再一次怒火中燒。


    師尊總是這樣,眼裏的情緒平淡到幾乎泛不起任何波瀾。


    “接客,賺錢。”


    江禦如實道。


    “你瘋了!”


    “……你才瘋了。”


    江禦提防地打量著突然闖進來的這人,一上來就叫他“師尊”,對他動手動腳,還說他瘋了,莫不是腦子有病?


    季淩紓氣極反笑,“接客?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師尊想耍我也要有個限度,別把我當傻子糊弄。”


    “你剛剛管我叫師尊,可我卻根本不曾見過你,”


    江禦歎了口氣,早聽說在這煙花之地會遇到各種奇葩,沒想到他被賣來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個大傻子,


    “你若是這裏沒病,便是認錯人了。雖然不知為何認錯,但看你焦急的模樣,你師尊對你而言應該十分重要,與其在這裏和我浪費時間,公子還是趕快上路,繼續尋你師尊為好。”


    “你說你不是我師尊?”


    季淩紓怔愣住,進屋之前他也覺得自己是認錯了,可看到麵前站著的人時,他卻一步也挪不動了。


    那是和他朝夕相處,帶他長大的師尊,他怎麽可能認錯?!


    他能肯定,麵前的人如假包換,就是江禦。


    “那你說,你是誰?”


    “……”


    江禦微微垂下唇角,這不僅是個傻子,還是個執迷不悟的傻子。


    “我祖籍灃鐵郡狗牙山,從這裏出發要往西南走上三天三夜才到,今年遇到旱災,村裏鬧了饑荒,為了讓家人吃飽飯,我便被賣……我便來這裏做事賺銀兩。”


    “你姓什麽?叫什麽名?家裏幾口人?”


    “我姓江名禦,家裏父母健在,還有一胞弟。”


    季淩紓聞言冷笑一聲,師尊待他倒是敷衍,連什麽狗牙山都編出來了,名字卻不願意改。


    “江、禦。真是個好名字。”


    聽出他語氣中的幾分調侃,江禦不悅道,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衙門查名籍冊。”


    “師尊,夠了沒有?”


    季淩紓冷下臉來,一步一步將江禦逼到床榻前,


    “你嫌我厭我,視我為累贅包袱,那一開始為何要答應我?是嫌徒兒給你繡的喜服不好看,還是打從一開始,就覺得我是個可欺可負的笑話?”


    “說什麽胡話,什麽包袱,什麽喜服,我從未答應過你任何事情。”


    江禦抵住他的肩膀,


    “若是來與我行床榻之事的,那就閉上你的嘴,免得壞了興致。你和你師尊之間的事與我半分關係都沒有。”


    “與你無關?師尊,你不願意的事還有誰能逼你不成?何必裝瘋賣傻看我笑話!”


    季淩紓用力將他向後搡去,他力道太大,江禦站不穩,往榻上摔去,季淩紓的手卻很快,墊在了他腦後。


    另一隻手則扯住了江禦胸口的衣衫,稍一用力,軟綢的衣料被撕扯開來。


    江禦膚白勝雪,一覽無餘地敞露在季淩紓眼前。


    看著他幹幹淨淨的胸膛,季淩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麵前的人真的不是他師尊?!


    “你……你用了什麽?遮掉了還是障眼法?”


    季淩紓直接上了手,在江禦胸前一頓揉摸確認這不可能。他知道師尊左胸前有一塊印記,遠看像胎記,近看卻像是牙印。


    那印記愈合不了,也遮掩不住,他問師尊是誰留下的,師尊卻隻是輕描淡寫地略過。


    而現在,江禦的心口處並沒有什麽咬痕,取而代之的,是怡宵塔給娼妓上的怡宵鎖。


    那鎖鏈細若銀絲,卻又牢不可斷,繞過胸前向下綿延,沒有墜任何寶石和銘牌,意味著江禦還沒有主。


    “……放開我。”


    江禦攥住他的手腕,想阻止他繼續摸下去,然而季淩紓卻能輕而易舉地掙開。


    身下的人胸前居然沒有任何痕跡……季淩紓又摸了許久,才怔然收起手:


    “對不起……”


    怎麽可能?和他師尊同名同姓,長相身形都一模一樣,怎麽可能……?


    江禦一把推開他,起身別過頭去淡淡整理衣襟。


    雖然被賣到了怡宵塔,但他並沒有過接客的經驗,也不準備真的就呆在這裏,原本正在謀劃逃跑,誰知這人突然就被帶了過來。


    好端端的一張臉,可惜沒有腦子。


    江禦扯好領口,正欲再度開口送客,突然覺得背後一涼,隻見身側寒光一閃,一道劍影迎麵而來


    削鐵如泥的劍刃抵在脖頸,隻需再用上一分力,就會刺入他的血肉。


    江禦看著舉劍的季淩紓,良久,歎了口氣,


    “這是見我不從,便打算取我性命?”


    “……冒犯了。”


    季淩紓收迴利刃。


    這下可以確認,這人的確不是他師尊。


    否則在他的劍近身之前,師尊的劍鋒早就抵在他心口了。


    “我給不了你你想要的,”


    江禦背在身後的手指緩緩鬆開,在那一瞬間被他握入指間的玉簪悄無聲息地碎作了幾段。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種本能從何而來。


    “你去找其它人吧。”


    “我聽說你是今天剛被送過來的,”


    季淩紓不僅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倒不識眼色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跟我走。我給你贖身。”


    “都說你認錯人了。我並非你要找的師尊。”


    “和那沒關係。”


    季淩紓從懷裏掏出鼓囊囊的錢袋,金霞宗裏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他師尊突然失蹤,緊接著平玉原裏就出現了和他師尊長得一模一樣、同名同姓但沒有半分功力的凡人,這事太過蹊蹺,他必須追查。


    也許師尊的消失並非悔婚,而是遭遇了什麽變故?


    季淩紓脫下外衫,搭在了江禦肩上,以遮蓋他被自己扯爛的衣衫。


    “……”


    江禦緩緩跟上。


    從這個傻子手裏逃走似乎比從怡宵塔逃出去要容易。


    第3章 異界


    金霞宗內眾仙家和平玉原以琉璃海為界,一方位於岸上人間,一方則是海中仙界。


    琉璃海中流淌的並非海水,而是神霧,是仙家賴以修行的靈源。


    海岸邊,一人滿身珠翠玉紅,被粼粼躍金的霧浪推上了石岸。


    蔣玉拆掉了身上頭上的珠冠寶石,脫下織金錦繡的喜服囫圇一包,正欲將其整個沉入琉璃海中,想了想,又攤開尋了隻雕工最樸素的玉簪出來,打算待會兒找家當鋪換成銀兩。


    他蹲在岸邊,看著神霧之中倒映出現的那張臉,心口就像是壓了塊巨石一般忐忑不安。


    臉上的眉目深雋豔美,瞳色湛若冰玉,容姣勝雪,俊朗靈動。


    這是江禦的臉。


    蔣玉深吸了一口氣他穿越了。穿成了自己參與製作的一款遊戲中被策劃澆築了最多心血的角色。


    拿到這種主角劇本本該是好事,但就在蔣玉穿越前夕,遊戲團隊發生了一係列變故,原本的負責人被組內幾個男同事串謀排擠,被迫離開了公司。


    而她策劃了數年的這款遊戲不僅無法正常上線,甚至被那些同事視為可以肆意踐踏的遺產,胡亂魔改變動,為泄一己私欲,把整個遊戲改的烏煙瘴氣。


    首當其衝的便是江禦。


    喪盡天良的同事們知道前負責人把江禦這一角色視作珍寶,要故意惡心她一般,幹脆將遊戲設置成了限製級,讓這俊美無雙、道心通透的劍聖被改寫出了各種受盡淩辱的結局。


    美人盂、溫柔椅、盛濁盆……原本執劍縱橫、意氣風發的蘭時仙尊,一步步變得百藝莫解,唯善淫。


    而其中最為可怕的一條結局,便是淪為他那身上流有狼血的徒弟的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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