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故很興奮,他覺得自己賺了。


    因為萬福樓的渠道,是早已鋪開的,這麽多年以來成本早就收迴了,並且賺很多。


    如今上個新貨,掛在萬福樓的各處鋪子售賣,根本沒什麽成本。


    倉儲成本也低,因為這樣的新奇又有用的貨,肯定是一經發售就會立刻被哄搶的,就像是白砂糖。


    任何時代的人,都是喜歡趕時髦的。


    大家都在用肥皂,誰再用過去的胰子之類的東西,那就顯得掉價。


    尤其是一些有錢人,他們攀比起來,那是更嚇人的。


    “掌櫃,這契約擬好了。”


    萬福樓的賬房先生,將擬定的契約,一式三份拿出來。


    這時節的正經商人,也是懂商法的。


    三份契約一模一樣,雙方各保留一份,還有一份交給衙門存檔。


    如此一來,隻要納稅正常,就沒有任何問題。


    “掌櫃的?”賬房先生猶猶豫豫道,“這分成比例太低了,人家蕭公子能願意嗎?”


    雖然擬好了契約,可賬房先生總覺得,自己是在幫掌櫃幹壞事。


    幾乎無本的買賣,還要占人家五成利,這不是店大欺客嗎?


    “掌櫃可得想好了,那蕭公子拿出白砂糖與這肥皂,顯然是有才能的,將來說不定還有生意可做……若這次要得太多了,下次人家不跟咱合作了,反而會失去很多利益啊?”


    賬房先生勸道,生怕自家掌櫃短視了。


    丘故聞言,也是皺了皺眉頭,沉思良久。


    “嘶……”


    “你說得對啊。”


    丘故撓了撓頭:“方才蕭老弟說,他打算自己買鋪子,以後也會自己做買賣,他可能沒打算再跟我們合作了吧?”


    丘故覺得,這迴可能就是最後的買賣了,所以才要得多。


    他這樣的商人,自然是懂細水長流的。


    賬房先生卻道:“掌櫃的,蕭公子買得起幾個商鋪?”


    “就算他在白水鎮經營,可他也出不去啊,沒法把生意做到大江南北……可是咱們萬福樓是有銷路的,蕭公子若是聰明,自然會繼續跟我們合作,這樣他才賺得更多。”


    “且最重要的一點,蕭公子這樣的人,隻怕不會願意親自行商,入了商籍可不是個好事……他隻是求財罷了。”


    丘故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額頭。


    “我竟忘了這個!”


    做商人,是要入商籍的。


    士農工商,商人是最底層的階級,別看商人有錢,政治地位真不高。平日裏坐轎子穿衣服,都不能用上檔次的,否則就是僭越之罪。


    所以商人多用馬車。


    不過用馬車,商人也隻能用走馬,且隻能單馬拉車,隻能享受這樣的規格。


    倒是有許多商人不講規矩,僭越也沒人管,可一旦想搞你,這就是能治罪的理由。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商籍者,不得入仕,考不了功名。


    所以,除非是迫不得已,或是經商傳家者,一般少有人願意入商籍。


    當然了,商人也有對策,他們會將子女放在良民的戶籍下,後代就可以脫籍。


    但終究,入過商籍,是個汙點。


    丘故被賬房先生點醒,蕭凡這樣的少年,應該不會甘心入商籍,所以他肯定不會親自經商。


    搞幾個鋪子,隻怕也隻是小打小鬧,置辦些產業而已。


    “那你覺得,這個分成比例怎麽分比較恰當?”丘故看著賬房先生,問道。


    “五五分不妥,四六吧……也高了,三七又略低。”賬房先生籌算著,他得保證盈利。


    “那就三成五,六成五……如何?”


    “我看行。”


    賬房先生道:“掌櫃的,給萬福樓賺再多錢,也入不了咱的兜兒,結交蕭凡這樣的能人,可就是自己的人脈呀。”


    “那就三七!”丘故咬牙,“不過,得除去咱們的銷售成本,純利潤的三七。”


    賬房先生點點頭,覺得可以。


    丘故順手撕了那三張契約,道:“那就重新擬訂契約吧?”


    “啥?”賬房先生愣了,眼睜睜看著丘故撕掉自己的心血。


    老子寫了快半個時辰啊!


    “掌櫃的……”


    “怎麽了?趕緊寫啊?”


    “那三張契約,我還沒填寫分成比例呢,不用撕了重寫的!”


    丘故一怔,低頭看去,坐在桌邊的賬房先生,一臉幽怨哀怒地盯著自己。


    手中的碎紙,尷尬地掉落在桌麵上。


    “咳咳……你受累再寫寫,稍後飄香樓的酒菜送來,你與我一同出席。”丘故撓了撓頭,然後飛快溜了。


    “寫好了,直接拿到飯桌上來!”丘故的聲音傳迴來。


    賬房先生看著那一桌碎紙,深吸了口氣,咬著牙拿起硯台上的毛筆,憤憤不平地重新擬訂契約。


    ……


    酒席,兩人沒吃。


    直接打包。


    因為玉有容在家裏,且做了溜肥腸。


    丘故也很上道,派馬車送兄弟二人迴了蕭宅。


    “哥,丘故真是個傻帽吧?”


    迴到家門口,張宗寶都很難相信,這是真的。


    說好了五五分的,丘故居然突然改口,隻要三七開了!


    這完全兩極反轉了,本來三七開是蕭凡的底線,他隻要三成。


    “丘故開竅了,他是想結交我,覺得我有前途,未來還會有合作的機會。”


    蕭凡也沒想到,丘故突然變得慷慨了,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但不管怎麽說,這就是好事。


    “哥,這契約簽訂了,給衙門一份的話,以後就不能逃稅了。”張宗寶嘖道。


    兩人雖然不是商戶,隻能算個體戶,但這就是要交稅的。


    還好,比例不高,三十稅一。


    但這個不是利潤稅,是營業稅,成本也在裏麵沒扣除。


    “逃個屁的稅啊?”


    蕭凡正氣凜然:“納稅是每個良民應盡之責,怎麽能想著逃呢?”


    “哥……你怎麽突然變成好人了?”張宗寶靠過來,盯著蕭凡的臉,滿是戲謔的語氣。


    “我沒開玩笑。”


    蕭凡正色道:“這些事情不能做,不然是給自己惹麻煩。”


    “我不是這意思,”張宗寶搖頭,“哥,我是擔心咱們經營的生意越來越大,會不會被歸入商籍?”


    “商籍?!”


    一道涼意,從後脊直衝大腦。


    我竟險些忘了這個!


    商籍可是賤籍啊。


    士農工商,士農都是良籍,工、商、妓,以及軍籍都算賤籍。


    入了賤籍者,世代承襲賤籍,極難迴歸良籍。


    做工匠的人,世代都得做工匠;商人世代都隻能經商;而軍戶,世代都必須得出兵役!


    所以,哪怕很多老百姓,飯都吃不飽,也不願意進賤籍。


    因為一旦進去了,就出不來,後代就沒希望翻身了。


    “不怕。”


    蕭凡想到:“我們隻是小打小鬧,還沒成規模,現在最多算是手工業者,也還是良民的職業。”


    手工業者,也不是工匠,是兩碼事。


    織布、刺繡、製藥……這些雖然需要技術,但不是工匠。


    工籍的工匠,多指代的是製造兵器、軍械、工程建設等,做這一係列工作的人。


    “那就好,我就怕這個。”張宗寶齜牙笑道。


    他再怎麽敗家,良籍可不能敗沒了,那可是會坑了子孫十八代的。


    “宗寶,你提醒得對。”


    蕭凡正色道:“咱們缺錢可以做些活兒,但不能真的行商。就算要行商,也得找個代言人……”


    “嫂子?”張宗寶想到她。


    “想什麽呢,你嫂子要是進了商籍……”


    蕭凡突然止住。


    對啊!


    女人可不受大部分籍貫限製,正所謂嫁雞隨雞,賤籍的女子嫁人,後代是隨夫家戶籍的。


    當然,除了妓。


    “嗯……還是不妥,將來如果要把生意做大,找個別的代言人,不能讓你嫂子進賤籍。”蕭凡想了想,還是否決了這個建議。


    他知道,如果自己開口要求,玉有容肯定會答應的。


    可越是如此,蕭凡越不想,讓玉有容承擔這個。


    “為何?”張宗寶不解,“這又不會掉塊肉?將來侄子也沒影響的。”


    “心裏會掉塊肉的。”蕭凡搖頭,不與張宗寶多說,後者不會懂作為賤籍者的那種自卑感。


    玉有容本來就不是嫡女,再來這麽一遭,心中不知道得委屈成什麽樣。


    再說,將來若有了孩子,有一個賤籍的母親,讓孩子怎麽在其他人麵前抬得起頭?


    “蕭郎……”正端著溜肥腸,從廚房裏出來的玉有容,聽到了這幾句話,神情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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