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八年,六月初。


    元帝臨時決定到廣寧王府中做客。


    “不知陛下到訪,微臣有失遠迎,微臣有罪。”廣寧王杜青洵帶領一眾奴仆家丁跪在正院前,恭敬道。


    李景山一襲玄色龍袍,俊朗的臉上是平淡的神情,目光深邃。


    他幼年登基,才過八年,卻已有君主之勢,不怒自威。


    “愛卿何罪之有,平身吧。”說著他邁步而入。


    杜青洵站起身,恭敬的跟隨其後,進入廳堂。


    兩名奴仆分別端著托盤,上麵盛著各種珍奇佳肴和香茗茶品。


    李景山坐在主座之上,杜青洵則坐於右側的位置,左側的空著。


    李景山端起杯蓋撥弄杯壁,淡淡道:“朕聽說錦州州府對朕下行的征令,頗有微詞。”


    杜青洵聞言心下一凜。


    李景山又道:“聽說那荊州知府是你門下,不知可有其事?”


    杜青洵聞言一驚,心中頓時明白,自己這次算是栽在了這裏。連忙道:“啟稟陛下,微臣確實與荊州知府是舊識。”


    李景山點點頭,眸光一閃。


    “既然是舊識,愛卿可否替朕問問,他們州府官員可有不滿之處,若有,愛卿可幫朕做主。”


    杜青洵麵上浮現一絲苦笑。“微臣不敢逾矩。”


    李景山微微歎息:“朕並無怪罪之意。隻怕下令難傳,上令不清,被小人蒙蔽朕的眼睛。朝中可信之人,唯有愛卿你了。”


    杜青洵聽罷,連聲道:“微臣明白,定會竭盡全力辦好差事。”


    “如此甚好。”說罷李景山放下茶盅,站起身道:“聽聞愛卿園中,景色一絕。不知可否領朕去看看?”


    杜青洵連連點頭,起身引路,頷首道:“陛下請。”


    二人攜手而去,一路穿過庭院,來至花木扶疏的園子裏。


    杜青洵在前麵引路,李景山負手而立,目光悠遠。


    “這蒼竹養得極好。”


    “迴陛下,這蒼竹是我弟弟所植,日日盡心打理,才得此竹間勝景。”


    提起弟弟杜青洵一臉驕傲。


    “素問廣寧王世子才情驚世,不知可否給朕引薦引薦。”


    “陛下請隨我來。”


    杜青洵帶著李景山轉過花叢假山,又走過一個拱形石橋,來到一個屋前。


    透過窗扉,可見一少年,立在窗下。


    他背脊挺拔,衣衫寬鬆,腰間束帶,顯得更加修長。


    此刻他正手持書卷,低眉細讀。


    聽見動靜,少年抬眸,目光投來,一瞬即逝,快得仿佛一陣清風拂過。


    他的麵容很俊俏,眉宇間的氣質溫潤如玉,朝李景山的方向點點頭。卻沒有下一步動作。


    他明明身著龍袍,難道他沒看到他麽?


    可他卻將他看入了心裏。


    君子若竹。


    這是李景山對這位少年郎的唯一印象,卻已足夠令他永世難忘。


    杜青洵見狀,準備進屋去叫杜月璋。


    李景山伸手攔住了他。


    “愛卿休要打擾世子讀書。咱們走吧。”


    “是,陛下。”杜青洵應聲。


    他們離開後,杜月璋仍坐在屋內,低垂著眼簾,目光始終未曾離開書卷半寸。


    二人重迴廳中,李景山依舊坐於主座,目光似乎在看著前方,又像什麽都沒有看,隻是在沉思。


    ……


    “昨日青空雲峰霧,瀧煙白雪香如故。夜盡虛堂更聞起,殘月孤燈燼天明。過去朕一直在想,是怎樣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詩來。今日見到杜月璋才算明白。”


    夜深霧重,長春宮裏燈火長明。


    李景山一襲月牙色錦緞長袍,長發高束,端坐於案幾之側。


    他手持一支狼毫筆,在宣紙上書寫著什麽。


    瑞王李樂蕭立在一旁靜默不語,目光卻落在桌上那張宣紙上。


    隻見上麵寫道:【小苑闔窗夜漸深,銀屏香燭影沉沉。】


    李樂蕭歎道:“皇兄好文采。”


    “是嗎?”李景山將筆擱置於筆架上,抬起頭來看向他,“你可讀過杜月璋的詩?”


    李樂蕭答道:“讀過一些。”


    李景山目光幽遠,輕輕吐了口氣。


    他緩聲說道:“那你還誆騙朕,說朕好文采。你可知欺君有罪啊?”


    李樂蕭一臉驚愕,跪伏在地,連忙解釋:“臣弟確實覺得皇兄文采過人,並無欺瞞,望皇兄明查。”


    “罷了。”李景山揮了揮手,“你起來吧,朕和你說笑的,你不必當真。”


    李樂蕭謝恩後站起身來。


    李景山目光再次轉向宣紙,繼續說道:“你多說些杜月璋的事給朕聽吧。”


    李樂蕭點頭應了,將他所見之杜月璋,娓娓道來:“杜月璋年幼時,便已文才驚世。當朝學士王承業、韓琦等人皆以讚譽之語稱讚其才學。最難得的是他騎射武功具精,可說是文武全才。唯一可惜的是……”


    李景山目光一緊,問道:“何事可惜?”


    李樂蕭迴答:“他自幼體弱,患有頑疾,一入冬便病著要到來年秋天才見好。好不了幾日就又開始病了……因此廣寧王對其格外寵溺,舍不得他入仕為官,讓他承襲廣寧王之位,就怕他身體吃不消。”


    李景山打量著李樂蕭,問道:“如此聽來,你們私交甚好?”


    “迴陛下話,臣與阿璋乃是至交,我對他亦頗為敬佩。”李樂蕭恭敬答道。


    李景山眼眸中閃爍著一絲光芒,似乎帶著某種探尋:“明日宣他進宮,朕想見見他。”


    李樂蕭微怔片刻,隨即應允。


    “遵旨!”


    “退下吧!”李景山擺擺手。


    “是。”李樂蕭拱手行禮後,退下了。


    夜深,屋中一片昏暗。隻餘下一盞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線。


    李景山靠坐於榻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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