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一刻,皇城門前,三萬將士整裝待發,曆仁帝褚遠遙送愛將周晉出征,寄護國厚望於其一身,周晉披甲立誓:臣萬死不辭!


    眾將出城,百姓護佑,願諸君平安歸來。


    城外關口,太子褚景羽代百官目送將士遠去,南中丞伴之。


    “昨日八方閣有溟荒人的痕跡,異王勢力已滲透至京城,此戰危矣。你我接下來可有的忙了。”


    太子背著手,身子微微側向南笙,低聲道。


    俊朗的眉目隱隱透露憤懣神色,他的嗓音悵然沉重。


    “殿下放心,八方閣已被我們的人控製,東市出現的北疆織人也已派人跟蹤。除此之外,我有一事要與殿下商討。”


    近身侍衛均被太子揮手退下。


    南笙:“朝中多次提及欽定太子妃的事宜,陛下應是聽進去了,前些日子我被傳召入宮,皇後有意讓我撮合你與荔珍。”


    太子直勾勾盯著南笙,無數次想剖開她的身體,看看她的心是什麽做的,唯獨對他如此冷情。


    “如今這事,同我商量有什麽用?若左丘二小姐同意了,我難道還能拒絕了你不成?”


    “你明明知道,我心裏的人不是她。”


    “殿下慎言。”


    “罷了,眼下也不是與你置氣的時候,兒女情長都先放一放。”


    南笙瞥了眼太子,早就看穿了他轉移話題、巧妙擱置太子妃一事的行為。


    “昨夜四殿下也在八方閣,殿下想好如何稟報聖上了嗎?”


    “雖說我這不成器的弟弟有扮豬吃老虎的嫌疑,但此事關乎北疆與溟荒兩方勢力,他不會做出叛國之舉。父皇必定也是如此想的,若我今日有所隱瞞,實則對瑾而不利。”


    “想明白便好,可要想洗清嫌疑,他定是逃不掉皮肉之苦,到時殿下估計會被四皇子黨羽記恨,嘖,安穩日子果真不多了。”


    “嗬,後悔嗎?”


    “殿下想多了,從前、往後,我所做之事皆出自本心。”


    “那就好,走吧,惡戰前得先尋左丘琅飲幾杯好酒。”


    老地方,清暑樓。


    說是要飲酒,可等人到了,太子卻沉默不語。


    過了半晌,才開口。


    “邊關受敵,周將軍與左丘小姐均已出征,留在京中的人理應做好後勤援助,可眼下朝中因我父皇病重,各方勢力暗流湧動,我明白你想要的從不是仕途,但家喻戶曉的祥之先生若是能入朝為我所用,百姓安穩的日子便會多一分保障,你可願與南大人一起,成為我的謀士?”


    左丘琅停下剝栗子的動作,他本想像往常一般,拒了太子的好意,然後暗中提些意見助太子。


    可這次,他卻有些猶豫。


    “殿下所言並非是想強迫你,還有幾天時間可以好好考慮,若不想入朝,也是可以的。”南笙道。


    左丘琅聞言,看向太子。


    太子解釋:“你之前已拒絕過我,孤知道你的性子,便不會再提起,隻不過這次是南大人推薦,她說今日時機不同,或許有說服你的可能。”


    南笙抿了口茶:“祥之先生洞察力敏銳,想必早已發覺身邊之人的細微變化,卻從不拆穿任何一個人,可見先生很沉得住氣,是個體麵人。”


    昨日看似無厘頭的疑問,卻是對她的試探。


    南笙派人送去左丘府的信中曾透露,她偶遇小侯爺是傍晚時分,那時官吏早已散值,左丘琅問她下午是否逃值,便是想詐出出入左丘府、與左丘荔珍碰麵的人是否是她。


    她迴答自己早已告假休沐,便是與左丘琅打了明牌。


    當時左丘琅隻是笑著看了幾眼她和小侯爺,什麽都沒說。


    這樣一個心思縝密,看透人心的文書先生,若說他瞧不出自家弟弟的變化,可能麽?


    於是她道:


    “十多年前,我與殿下前往福寧縣為皇後祈福,在華香寺西側的山崖邊遇刺,殿下不慎跌落山崖,我隨侍衛去峽穀尋殿下,找了許久才循著蹤跡到一處洞穴,沒走兩步,便看見一位與我們差不多大的小少年,腦袋破了一個口子,滿臉是血地擋在昏迷的殿下身前,或許是瞧見了幾張眼熟的麵孔,少年稍一放鬆警惕就閉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殿下與小少年雙雙昏迷不醒,沒人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小少年所穿的服飾料子不像尋常人家的孩子,出城時我曾聽說左丘家的兩位公子也要去福寧縣尋教書的夫子,那刻我便明白,小少年就是左丘家的小侯爺。”


    “小侯爺救下殿下本是壯義之舉,可那時殿下處境艱難,若朝中知曉左丘家於太子有恩,殿下無法報恩不說,反會牽連左丘侯爺,於是我自作主張,瞞下了此事。”


    “我對小侯爺有愧,對殿下有愧,亦對你有愧。左丘琅,你本不必心懷歉疚,放棄光明正大以才報國的機會。如你所想,小侯爺已在慢慢恢複神智,他許是覺察出了你的心結,才會繼續裝傻,任由你寵他護他,以此緩解你心中不快。”


    南笙的語氣不緊不慢,像是準備了許久要說這麽一番話。


    太子的眼眶微紅,神情恍然大悟:“原來那竟不是幻象。小時候阿珩與我最能玩在一處,後來知他發生意外智力有損,我隱隱有所察覺,卻不敢查其究竟,怕事情如自己所想,是我害了他,也怕事情並非我所想,那座冰冷山穀裏,在我絕望之際,迷迷糊糊中感受到的保護全是假的。”


    太子望著南笙:“世間沒有如果,可就算重來一次,我也未必如你想得周全。”


    “南大人費盡心思藏起真相,如今又親自揭開,除了要說服我成為殿下的幕僚,還有其他的原因吧?”


    左丘琅直言道。


    他看起來並不驚訝,或許他早知當年發生的事。


    “有。”


    南笙起身,跪於太子身前,雙手交疊抬起,行禮作揖:“南笙懇請太子昭告天下,左丘小侯爺於皇室有恩,他不該因救人變得癡傻而遭受不明不白的折辱。同時,也請太子上書治南笙之罪,讓我調離京城,派往邊疆,以作反省懲戒。”


    太子的手臂顯出青筋,視線不離白瓷茶杯:“這也是你說的出自本心?”


    南笙停頓一秒,答道:“是。”


    左丘琅瞧得透兩人語中囫圇,這種時刻自請派往邊疆,南大人隻身犯險,不貪畏權勢,為太子可是付出了許多。


    但他也明白,南笙所請是真心的,她希望自己遠去,有皇室護著小侯爺,也希望有人替她為太子效力。


    此舉一箭三雕,卻也挺中走險。


    若非信任太子和他的為人,南笙斷不會說出這些。


    僅憑這份信任,祥之先生願舍去自由之身,與太子捆綁。


    太子點頭,南笙才起身再次落座。


    “南大人所願是為殿下、為百姓、為東曆,我雖心不在仕途,但對南大人心中大義很是敬佩,祥之願在南大人離京這段時日替她擔任殿下的謀士。”


    說完這話,左丘琅便發現,那位麵不改色的中丞大人,嘴角竟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好看極了。


    他慕然發覺,南大人不過是一位女子,竟有如此心性與魄力,他心中敬佩更深一分。


    這時他才想起與左丘荔珍說過的話,太子身邊沒有什麽女人,除了這位南大人。


    再看太子的神情,鐵定對南笙早生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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