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剛來的。」穀倉哥哥對他的夥計們說。


    她東看看西望望,臉上的每個部位都流露出興奮和好奇。穀倉哥哥沖她喊了一聲。她倏然止步。


    「你去幹啥?不要命了?」穀倉哥哥問。


    「我來找我的男人。」


    「我們都是你男人。」有人浪笑著喊道。


    「快迴去,在積靈川等著。你男人就會去找你。」穀倉哥哥又道。


    「大哥,我男人是圍子村的。圍子村的人在哪裏?」


    樹林裏的人突然啞巴了,互相看看。圍子村的女人撞進了他們的淘金地,就等於一塊肥肉蹭在了餓獸呲出的利牙上。而仁厚媳婦當是他們沒聽懂,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話音剛落,樹林裏就一陣騷動。幾個人走出樹林,一瞼兇相地瞪視她。她敏感地後退了一步,不禁打了個寒顫,看他們惡狠狠地漸漸靠近著自己,便神經質地叫了聲「大哥」。


    「今兒你大哥不把你渾身日出一百個窟窿來就不是人。」有人咬牙切齒地說,似乎這女人是來承受他們對圍子人的全部仇恨的。


    仁厚媳婦沒再多想,撒腿就跑。那幾個人追了幾步,便被穀倉哥哥喝住了。


    「不要跟一個女人過不去,那不算本事。」


    「你有本事,你不是也在勾搭女人麽?」有人小聲嘀咕。更多的人則衝著仁厚媳婦遠去的背影大聲謾罵。罵夠了又哈哈大笑,似乎仁厚媳婦的逃跑已經證明,在圍子人麵前,他們依舊是強悍而偉大的。


    仁厚媳婦跑一程走一程,一口氣迴到積靈川,癱軟到一間土坯房前。有個女人出來,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說:「咋?遇上強盜了?我說你別去,你偏要去。」


    「大姐,找不到我男人,今兒我去哪裏過夜?」


    那女人不迴答,進房呆了一會,又出來說:「你要是實在沒地方去,我倆就擠一條炕吧。」


    仁厚媳婦的眼裏頓時閃出許多淚花花。更讓她感動的是,女人還管了她一頓晚飯,雖然隻是一碗拌湯一個油花(用青稞麵做的花卷),但填飽肚子就是幸福,她已經不知用什麽詞來讚美這女人的善良和熱心了。


    她住了下來。可她萬萬沒想到,半夜會有人敲門,會進來三個強壯的淘金漢。他們一見她就吃了一驚,問給他們開門的女人,她是誰。那女人說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過路人。他們會意地笑了。這時她已經坐起來,披上衣服,用被子將身體裹得緊緊的,雙腿在裏麵微微打戰。


    「怪不得今兒淘得順當。」一個長著絡腮鬍子的人說著走到炕沿前。那女人上前攔住,沖他伸出巴掌。


    「放心,會多給你的」。


    「多多少?」她問。


    絡腮鬍子迴頭看看自己的兩個同伴。其中一個奓出食指晃了一下。


    「不成。別忘了我的好處,以後我還會讓你們嚐鮮品嫩的。」


    「那就再加一個指頭。我說了,今兒順當。」


    絡腮鬍子說著,手伸進棉衣胸口,撈出一個布包,打開,朝那女人的手心裏撮了兩下。那女人又走向另外兩個男人,而絡腮鬍子卻急不可耐地撲向了仁厚媳婦。仁厚媳婦嘶喊一聲,接著就是死命掙紮,就是哀哀乞求。另一個男人過來幫忙,摁住她的身子,讓絡腮鬍子扒掉了她的襯褲。一切都是猝不及防的,她想起了丈夫的話:「一到金場,人就不是人了。」可她是人,她不能隨便讓一個陌生的男人占有。她用牙咬,用頭撞,用腳踢。她想跑出去,想掀翻這並不結實的房頂。有幾次,她推開了絡腮鬍子,直起腰,用尖利的喊聲讓他驚愣了片刻。但接下來便是更加沉重的擠壓,男人高大的身軀將她整個覆蓋了。等絡腮鬍子開始造孽時,她已經無力反抗,腦子昏沉沉的,眼淚一股一股地溢出來。他們好像沒看見,或者看見了也不在乎,輪換著在她身上肆虐。之後,便又把同樣的淫威施加在了那女人身上,不過,她是平靜的,如同喝涼水,不喜也不惱。


    天亮後,他們走了。那女人也離開了房子。仁厚媳婦爬起來,穿好衣服,蹣跚著來到門外。


    「喂!你去哪裏?」那女人從杉木林裏走出來,懷抱著一小捆柴。仁厚媳婦呆板地望著她。她走過來,把柴扔到門旁,又道:「我給你打聽過了,你要找的圍子人在黃金台上。掌櫃的叫張不三是不?在那,那片雲彩下麵。」


    她望望那片凝滯的陰雲,艱難地挪動了步子。


    「今黑你還來?」那女人湊到跟前問。


    她驀地迴過身去,一巴掌扇到那女人的嘴上。女人捂著嘴,困惑地望她。


    她走了。一進古金場,頃刻就失去了女人的貞操,這在她是無法理喻的。古金場,難道是人呆的地方?她要去找仁厚,拉上他,一分鍾也不停留地離去,哪怕再過一天就會抱上金菩薩呢!仁厚,仁厚,你為啥要來這裏?是我逼你來的麽?那我就活該!活該!仁厚,你咋就不知道我會來找你呢?你一個大男人,守不住自己的媳婦,怪你怪你不怪我。


    一個女人呻吟在茫茫荒原上,如同清晨拂過地麵的微風,連一陣塵土也揚不起來。


    第七章 積靈河邊


    張不三是被一個女人的咳嗽聲驚醒的。他睜開眼,望著窯頂呲牙咧嘴的岩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躺在這裏。記憶消逝了,好像他剛剛出世,腦海中隻有一種對母親溫馨的下意識留戀。他扭過頭去,眯起眼癡望她那桃花一樣馥鬱芬芳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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