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自那一天後,他們頭一次正麵提及了這個名字。


    在外人的印象中,她不過是一介式神,說得好聽是夥伴,說得不好聽,就是一個咒術工具。


    死無全屍,那天的血雨淋了足足五分鍾。


    沒有人認為他們應該為一個沒有完整屍體的咒術工具舉辦喪禮。


    而他們倆,被諸多瑣事拖住,案牘勞形,超負荷地處理工作,連分出心神來想想她的片刻功夫都沒有。


    曾揚言要把她帶入咒術界的他們,至死都沒讓她被人們接納。


    那天過後,禪院惠和五條悟便分道揚鑣了。


    時隔多日再次聚首,隻會是因為阿音。


    五條悟拾起一份文書,掃了幾眼,聲音也漸漸沉了下去:「……我知道了。」


    「還有別的事嗎?」


    他也不想和禪院惠無意義地寒暄下去了,沒那個心情。


    「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你給我站著。」


    五條悟的腳步,倏爾頓住。


    他迴頭,對上了禪院惠那宛若黑洞般的眼睛。


    「我有說沒事了嗎?」


    咒力的威壓,逐節攀升。


    本來是肉眼不可見的咒力,卻因為施放者過於強大,驚動了狂風,攪開了雨水,他邁出一步,衣袍的一角稍縱捲起,蓮花池的鯉魚慌亂躍動,濺起水花,氣氛更加沉悶,雷暴不絕。


    與他相持對立的另一個人,抬頭的剎那,眼睛上遮擋的布料悉數滑落,六眼中無機質的情緒起起伏伏,與黑髮男人分庭抗禮。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很多微小的細節都能瞬間捕捉到。


    好比說此時,在空氣中浮動的那一抹……真實的殺意。


    五條悟垂下眸子,他率先收斂了所有的威勢,語氣輕緩,像是在嘆息。


    「你又想做什麽呢?」


    禪院惠步步逼近他,直到咫尺之遙才停下,他抬起臉時,眼底是純然的疑惑。


    「我不明白。」


    與他茫然的聲音不符。


    禪院惠原先垂放在身側的手,驟然發力,猛地擒住五條悟的脖子,將他狠狠地摔在堅硬的石柱上。


    嘭——


    這一摔,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石柱凹陷了大半,五條悟的後腦毫無防備地磕在上麵,在微長的白色劉海下,鮮紅的血液緩緩淌流。


    禪院惠沒有鬆手,相反,他捏著五條悟脖頸的手在漸漸加大力道,乃至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下了死手掐著對方的氣管,不留一絲餘地。


    像是恨到了極致。


    可禪院惠的語調依然是空茫的,少有情緒波動。


    「我不明白……」


    他喃喃著問道。


    「五條悟,為什麽你還沒有死?」


    他無知無覺地收緊手掌,壓迫氣管的力道還在加重。


    「為什麽她死了。」


    「你卻還活著?」


    提到「她」的時候,他多日來的偽裝終於破裂了。


    眼前又浮現了那一日的場景,活生生的地獄。


    他盯著五條悟,黑色的眼睛裏籠上一層破碎的水光。


    「你去陪她吧——」


    禪院惠的聲音裏帶著微弱的哭腔。


    他像是乞求,又像是在下達最惡毒的詛咒。


    「你去陪她好不好?你明明也該死啊,憑什麽你還能好好地活在這世上?」


    忘不掉的。


    他親眼看著五條悟,用那般溫柔的手法,剝開了她的心髒。


    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這麽多天了,他的理智一點一滴被侵蝕,像是多年來理智壓倒情感的反噬,他完全控製不了這股噬心剜骨的痛楚。


    他不是不知道幕後黑手另有其人,不是猜不到這一切都是別人在搗鬼,不是分辨不了真正的仇人!


    但他控製不住。


    隻要想到那一天,是五條悟親手殺掉了她。


    他就抑製不了,這如藤蔓般瘋狂滋長的恨意。


    尋找始作俑者,為她報仇這件事……就由他來。


    五條悟,你就去死吧,行嗎?


    禪院惠等了這麽久,沒有等到與阿音相連的靈魂契約將五條悟拖入地獄。


    他已懶得再細究原因了。


    他唯一想做的事,隻有親手送他下地獄。


    ………


    既然阿音捨不得害你,那就由我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是惠惠的大爆發。


    惠的san值狂掉中,已陷入臨時瘋狂狀態。


    第77章 私人恩怨


    「咳、咳咳……哈哈……」


    雪白的皮膚上被掐出了深紫的手印, 大量氧氣的灌入衝擊著他的肺部,夾雜於生理性的咳嗽聲裏,是斷斷續續的、嘶啞的笑聲。


    「死?」


    五條悟抬起頭來, 淩亂的白色髮絲下,藍眸中的癲狂隱約可見。


    「你以為我不想嗎?」


    口腔中瀰漫出了些許的血腥味, 又化作最尖利的言語。


    「我在等……自那一天後, 我一直在等。」


    可不論他如何等待, 是甦醒亦或是睡夢中,他都感知不到半分契約破碎的跡象。


    它銷聲匿跡了, 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我在等她來接我……可她沒有來。」


    含糊的氣音,被雷雨天的暴風撕扯成碎屑, 白髮的男人拿袖子擦過額頭的血跡, 他沒有用反轉術式,任由那陣陣鈍痛壓迫他的神經,讓尚未幹涸的血液在皮膚上暈開一片, 染上眉眼, 狀若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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