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揚得知沈茵要去醫院的原因時,不可思議道:“陸舟怎麽和程亦的爸爸發生衝突了?”


    “不知道。”


    沈茵是真不知道,但不可否認的是,她有些惱怒。


    倒不是陸舟與程亦父親發生衝突這件事,而是為什麽這件事在昨天下午就炸出這麽大水花,但她今天早上才得知消息,而且還是程亦打電話告訴她的。


    是因為生氣了麽。


    沈茵承認陸舟有對自己生氣的理由,畢竟那天在遊泳池,她當著隊員們的麵因為程亦的事嚴厲責備了陸舟。


    但她做不到坐視不管,她有自己的底線,更何況她之前一而再地提醒過陸舟,讓他不要衝動魯莽,陸舟每次都會態度溫和地答應,可是同樣的錯誤還是會連續再犯。


    “我需要融入你的遊泳隊。”


    陸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樣子很令人信服,不得不承認,沈茵當時有些感動。


    起碼在花樣遊泳隊四年的時間裏,她與那支隊伍都格格不入,沒有人覺得她需要融入,也沒有人想去融入與她有關的任何部分。


    她沒有把這份感動表達出來,她現在已經沒有去迴應類似情緒的習慣,因為一旦迴應,就會多出一種黏膩的東西,然後自己也會被這種黏膩的東西控製。


    就好像剛加入花樣遊泳隊時,大家聽說她非科班出身卻被教練看中,於是都對她十分佩服和期待,她每天加緊訓練努力迴應著大家的佩服和期待,最後因為事與願違,成為了花樣遊泳隊的眾矢之的。


    工作後,每個小隊員都有自己的夢想,並且全部寄托在了沈茵身上,沈茵為了盡最大可能去實現這些隊員們的夢想付出努力,得來的是家長們的不解與唾棄,以及最後小隊員們的失望。


    後來,她開始排斥這類情感上的互動,如果有人討厭她,這是最好,她可以毫無保留地把這份討厭還迴去。


    如果有人開始喜歡她或是對她有任何讚許的態度,她總覺得這是一種美好的假象,很快就會被戳破,每當遇到這種情況,她總是會選擇用最為克製的方式去迴應。


    不平不淡,讓人看不出她的底線或者任何期待,這是她覺得目前為止最有利於自己生活的方式。


    當然,她可以控製自己情緒的表達,但卻控製不了這些情緒的誕生。


    陸舟說出“我需要融入你的遊泳隊”這句話時,沈茵的內心是喜悅的,期待感是不由自主產生的。


    當陸舟一次兩次沒有遵守這個承諾時,沈茵倒不覺得他有什麽錯誤,就隻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一時間也不太能分清失落的對象是陸舟,還是沒能阻止那股情緒誕生的自己。


    然後自己就生氣了。


    來到醫院門口時,沈茵和周揚還沒進去,就見到胡元用方便袋提著藥出來。


    “喲,沈指導,周揚,你們早上好啊。”胡元親切地打招唿。


    沈茵半天沒搭理,周揚難為情地做出迴應:“教練早上好,您這是……生病了嗎?”


    “不是前陣子腰傷了嘛,還請了一個多星期的假,這是最後一副藥啦,吃了差不多就好了。”胡元說到這,看了沈茵一眼,“差不多也可以專心專意帶遊泳隊了。”


    沈茵也看向胡元:“胡教練專心專意帶一中遊泳隊就行。”


    “哈哈,沈指導怎麽每次見到我跟吃了炸藥似的。”胡元笑,“其實呢,我覺得沈指導之前說的話有道理,我對這邊遊泳隊的訓練工作做的確實不夠嚴苛,不過沈指導自己在挑其他人不是的時候,還望也能稍微反省下自己。


    我剛在醫院看到你最近新邀請進遊泳隊的陸舟了,聽說是打了程亦的父親,最近的鬧事還真是一樁接一樁。”


    胡元也不在乎沈茵迴沒迴話,神情嚴肅了幾分,接著說道。


    “沈指導應該聽說過陸舟的事吧,一個情緒容易失控的精神病患者,我不知道沈指導把他招進來的緣由,但麻煩算是越惹越大了,如果沈指導覺得遊泳隊不需要我這個不怎麽愛管事的教練,想必遊泳隊也不一定需要管事管得一團糟的指導員。”


    “我想招他就招他,關你屁事。”沈茵甩下一句話,直接走了。


    周揚猶豫了一會兒,打算跟著沈茵一起走時,卻被胡元叫住:“周揚同學不用這麽急著走,留下來陪教練說會兒話吧。”


    停歇的時間裏,沈茵已經進去醫院不見身影,周揚想了想還是留下,試探著問道:“教練,有什麽事嗎?”


    胡元拍了拍周揚的肩,輕鬆地笑道:“原來還沒發現,周揚同學和沈指導走得這麽近啊,找我要選拔賽的成績表應該不是周揚同學一個人的意思吧?”


    周揚愣住。


    “周揚同學用不著這麽緊張,就隻是聊聊天而已。”胡元道,“你們拿到成績表看了些什麽?我也很好奇一張成績表能夠看出什麽,畢竟選拔賽的程序那麽複雜,不能僅僅隻依靠一張成績表。”


    “沒……看到什麽。”


    見周揚微微低下頭,胡元又輕輕拍了拍周揚的肩膀:“沒事,我說過就隻是平常聊聊天而已,覺得不想說就算了,對了,有幫我向你奶奶問好吧。”


    “問了。”周揚不太懂為什麽胡元的話題跳得這麽快,“那個,我奶奶也叫我代她向您問好。”


    “哈哈,那再代我謝謝她老人家,你呀,不能辜負了你奶奶的期望,一定要加油好好練遊泳,教練相信你。”


    見胡元準備走,周揚還是忍不住把埋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那個……胡教練,我知道了你和我奶奶的事。”


    胡元抬眸,不解道:“什麽事?”


    “禮金。”


    胡元看著周揚,安靜半天,再次笑開:“怎麽了嗎,意思是你現在才知道這件事?有什麽問題嗎?”


    胡元的話,讓周揚感到意外。


    “我還以為是你和你奶奶商量好後才這麽做的呢。”胡元繼續說道,“你也知道,前麵那位教練還在世的時候,你是進不了遊泳隊的,畢竟你當時還在苦苦練蝶泳。


    後來是你奶奶拿錢過來找我時,我才注意到你,本來我也沒打算要收那筆錢,因為也就兩萬塊那麽點,但你奶奶硬是要塞給我。


    我要是拒絕,你奶奶心裏肯定難受,再說,我如果不答應也沒有現在的你是不是?”


    明明是自己先提出的疑問,被胡元這麽一說,周揚竟然無法反駁。


    在周揚看來,胡元剛剛的那番話也並不無道理。


    雖然奶奶瞞了他,但那也是奶奶心甘情願花出去的錢,現在自己所取得的成績,也被奶奶默認成了等價的迴報,就像是做了一筆生意,買家和賣家都得到了滿足。


    但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順其自然的表麵下有一種畸形的扭曲感。


    不應該是這樣的。


    “沈指導不會這麽做。”周揚脫口而出。


    胡元的笑容漸漸凝固:“什麽?”


    “胡教練剛剛說的話在理,但如果是沈指導的話,她就不會這麽做。”周揚索性給出了解釋。


    “那沈指導應該會怎麽做?”胡元耐人尋味地問。


    對於這個問題,周揚沒再給出答案,而是開始堅定起沈茵之前提出的觀念:“胡教練,也許我們的遊泳隊真的不需要你。”


    胡元用審視的目光看周揚,問道:“我猜猜,沈指導是不是有想把我趕出遊泳隊的念頭,就像之前把方岩剔出去一樣?”


    周揚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方岩還會迴來。”


    “那就是沈指導真的有這個意思了。”胡元忽然又開始哈哈笑起來,“簡直是在鬧兒戲,她怕是不知道學校當初把我請過來有多麽不容易,也怕是以為我縱容了她了幾次就可以把我當軟柿子捏了,像我多次說過的,還是太年輕。”


    “胡教練……”


    “周揚同學,如果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你是選擇站在沈茵那邊,和她一起退出遊泳隊,還選擇站在教練這邊,向著更為廣闊的發展目標前行?”


    “為什麽沈指導要退出遊泳隊?”


    “她現在捉摸著讓我退出遊泳隊,我不可能坐視不管,還任著她折騰吧?


    本來我是覺得在她這個年紀有奮發向上的精神,偶爾意氣用事兩次也能理解,但現在想想,不能光我理解她了,她反過來對找我的茬是不是?


    在陳主任剛開始招聘的時候我就說過,遊泳隊根本就不需要什麽指導員,亂來。”


    看著胡元由坦然變化冷漠的樣子,周揚徹底失望,迴答了胡元剛剛提出的那個問題:“如果遊泳隊繼續被教練這樣的人帶著,我覺得待在裏麵並沒有什麽意義。”


    “行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是沒關係,教練不怪你,同齡人之間總是容易受蠱惑,沈指導走後,我依然歡迎你做遊泳隊的隊長,你,我還是很認可的。”


    胡元離開醫院的時候,最後一次拍了拍周揚的肩,“起碼在送消息這件事上,你為我考慮的挺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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