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傍晚的時候,程亦迴到家。


    正準備開門時,程母剛好從屋內把門打開。


    “亦亦放學啦。”程玫撫摸著兒子,“耳朵好點了沒?”


    程亦點了點頭,目光停留在了程玫肩上背的包上:“去上班嗎?”


    “嗯,公司臨時有事,你爸爸剛剛把飯做好,趕緊趁熱吃吧。”


    此時,程父正拿著把傘走出來。


    “小玫啊,聽說晚上有雨,把傘帶著。”


    “哪有什麽雨,最多刮點風。”


    “帶著嘛,以防萬一。”程父自己把傘裝進了程玫的包包裏,嘴巴剛好湊近程玫的耳朵,“要是覺得打傘麻煩,我去接你也行。”


    順勢碰了下耳朵。


    “去,一大把年紀了。”程玫幸福一笑,“吃完飯後,記得幫亦亦的耳朵上藥。”


    “好的,你放心吧。”程父輕輕摸了摸程亦的肩。


    程玫很心疼地看著兒子:“這該死的學校,看我不找律師把學校告了,當初遊泳館讓學生家長眾籌重新裝配的時候,我捐了這麽多錢,迴頭我兒子的安全都不能得到保證。”


    “早說不用在亦亦遊泳這方麵花這麽錢了,我看學校就是貪。”


    對於程父經常說的這句話,程玫這次沒再反駁,而是對程亦語重心長說道:“這次你可是答應過媽媽了,再也不會進遊泳池了,不然媽媽可要真生氣了。”


    程亦把頭埋下:“知道了……”


    程玫看了看手表,起身:“媽媽去上班了,桌上的飯菜趕緊趁熱吃吧。”


    看了眼院子裏遍地的落葉,程玫最後對程父囑咐:“對了,記得把院子打掃一下。”


    “知道了,正準備來掃的,你還是快點吧,上班都要遲到了。”


    “好啊,你趕我,老不死的。”程玫佯作生氣。


    程父笑:“冤枉,最舍不得你走的可是我。”


    程母這才滿意地離開。


    屋裏香噴噴的飯菜讓餓了許久的程亦忍不住快點進去。


    一把掃帚丟了過來,砸在了腳邊。


    “你先把院子掃了。”程父冷聲道,剛剛和藹的模樣不複存在。


    程亦抬眸看著王華。


    “聽到沒有,我叫你把院子掃了!”王華不耐煩道,“一天天的,花你媽那麽多錢,迴來隻知道吃。”


    程亦蹲身,把掃帚從地上撿起來,往院子裏走去。


    “別對我有什麽抱怨,你媽死過丈夫又死過兒子,還不都是因為你,現在能讓你媽感到幸福快樂的,你應該看得出是誰,所以孝順點。”


    程亦拿著掃帚,慢慢掃著地。


    王華抬眸看了看這棟碩大的房子,心裏頓生一股子無名火:“嘖,你一個活下來做什麽,把我在證上的名字都擠跑了。”


    漸漸地,天空下起了雨。


    不一會兒,程亦的頭發全部打濕,耳朵上的繃帶,也慢慢浸濕。


    程亦感到一陣耳鳴,緊接著,是劇烈的陣痛,不久後,人倒在了地上。


    王華見事情不妙,趕緊把程亦帶到蔭蔽下。


    見程亦的傷勢好像很嚴重,王華開始不安起來,想了想,對程亦囑咐道:“程亦,要是你媽問你是怎麽迴事,你就說遊泳隊今天又強迫你下水訓練了。”


    周揚迴家的時候,奶奶正在做飯。


    “揚揚迴來啦,餓了的話先吃些糕點墊著吧,我這才剛開始做飯。”奶奶在廚房裏切著菜,“今天劉小姐和他先生下班都比較晚,孩子放學早,我就在他們家多待了會兒。”


    “沒事,我還不太餓。”周揚來到廚房幫奶奶洗菜,順便問道,“您還要在劉小姐家工作多久啊?”


    “不多,也就是一個星期。”奶奶笑,深深淺淺的皺紋爬滿整張臉,“你張阿姨給奶奶介紹的這份家政工作,可比小賣部裏的酬勞多,要是天天有這機會就好啦。”


    “別了,那得累成什麽樣。”周揚注意到了奶奶胳膊上的牙齒印,問道:“劉小姐家的小孩是不是很喜歡咬人?”


    奶奶見周揚正看著自己的胳膊,也不打算否定:“小孩子嘛,調皮玩鬧很正常,你小時候還不是把奶奶的胳膊腿咬得全是血印子,這小孩跟你小時候比,可聽話多了。”


    周揚歎了口氣。


    雖然學校會給貧困生一定補助,能很大程度上減輕家裏的經濟負擔,但周揚還是覺得奶奶這麽大年紀了,每天早起貪黑到小賣部做生意很不容易,現在又同時做起家政,周揚更是心疼。


    奶奶猜到了周揚在想什麽,用放心的語氣說道:“奶奶現在身體還好得很,手上如果沒點事,就容易嫌得慌,你要是心疼奶奶,就在學校好好讀書,努力練遊泳,將來拿個好成績讓奶奶高興高興。”


    周揚笑著點了點頭,而後又想到什麽:“對了奶奶,胡教練叫我向你問好。”


    “嗯,你也代奶奶向胡教練問好。”


    周揚猶豫了會兒,忍不住問道:“奶奶,我印象中你跟胡教練隻在我剛入遊泳隊的時候打過一次交道,你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熟了?”


    “這跟熟不熟有多大關係,打交道不是人之常情麽。”


    “也是。”周揚承認,“畢竟胡教練人還是挺好的,要不是他,我可能很難進遊泳隊,更不用說還能在一年前的自由泳比賽上拿第一。”


    奶奶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周揚,忍不住嗤地一笑:“傻小子。”


    周揚愣住:“啊?”


    “你滿意就好,還是那句話,在學校努力讀書,好好練遊泳。”


    周揚總覺得不對勁:“奶奶,你是不是瞞著什麽?”


    奶奶切菜的動作放慢,沉默片刻,還是決定坦言:“反正你現在的遊泳成績已經有了明顯進步,校遊泳隊也來了位靠譜的指導員,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吧,你教練之所以願意那麽幫你,還不是因為我當初給他送了兩萬塊錢,好幾年的存款咯。”


    見周揚怔愣,奶奶切菜的速度恢複平常,淡然道:“兩萬塊錢說多不多,至少對我們家也不算少了,換你的教練打聲招唿,還是情有可原吧。”


    *


    當沈茵得知陸舟與程亦父親發生肢體衝突雙雙被送到醫院時,已經是第二天一早。


    去醫院的路上,沈茵看到了沒精打采的周揚。


    周揚平時的精神麵貌算不上元氣滿滿,但給人一種幹勁踏實的感覺,來到周揚身邊,沈茵想起最近縈繞在周揚發生的一些事,試探著問道:“不會還在對胡教練感到愧疚吧?”


    聽到“胡教練”三個字,周揚眉頭不自覺皺起,後來又鬆開,忍不住歎了口氣:“沒,隻是覺得有點失望。”


    見到周揚此時此刻對胡元的態度忽然180度大轉彎,頗感有意思地一笑:“怎麽了?”


    周揚看到沈茵笑,不知不覺有幾分懊惱:“沈指導,感覺你在笑話我。”


    “我沒有這種想法,除非是你的心理作用,覺得我應該笑話你。”沈茵道,“別平白無故給自己添加那麽多心理負擔,說吧,發生了什麽事?”


    周揚如實迴答:“胡教練之所以讓我進他的遊泳隊,是因為我奶奶給了他兩萬塊錢。”


    沈茵沉默了會兒,迴答道:“哦。”


    周揚對沈茵平靜的反應感到奇怪:“難不成……沈指導已經猜到了這件事嗎?”


    “沒,沒猜到。”沈茵迴答,“但不覺得是什麽震驚的事。”


    周揚忍不住又歎了口氣:“我倒是挺震驚的,畢竟之前對胡教練的印象很不錯,隻是沒想到,他竟然是這種人。”


    “哪種人?”沈茵問。


    周揚想了想,總結道:“會因為錢出賣自己靈魂的人。”


    “人有很多麵,無論被分類成哪種人都不會太準確,不停地站在個人角度思考這些問題隻會越來越傷腦筋,倒不如站在遊泳隊的角度來考慮胡教練,就隻需要操心一件事了。”


    周揚看向沈茵:“什麽事?”


    “胡元適不適合做我們這支遊泳隊的教練。”沈茵解釋,“或者說,我們到底需不需要他?”


    “沈指導的意思是……想讓胡教練離開遊泳隊嗎?”


    相比於周揚愕然的樣子,沈茵倒是顯得從容不少:“遊泳隊為什麽要留下根本不需要甚至還可能嚴重拖後腿的人?”


    “可是……胡教練是學校專門給遊泳隊聘請的,怎麽可能說讓他走就讓他走?更何況,上次劉主任過來遊泳部開會時的態度你也看到了,他很明顯就是向著胡教練的。”


    看著周揚自我否定的焦急模樣,沈茵平靜道:“那如果劉主任覺得胡教練不得不離開呢?”


    周揚直接納悶:“劉主任應該不會覺得胡教練不得不離開吧?”


    “你要想清楚,劉主任關心的是整個學校,他之所以三番五次地想要遊泳部多擔待些責任,無疑是站在學校的立場在考慮,如果胡教練做了會嚴重影響到整個學校的事,你覺得他還會向著胡教練嗎?”


    周揚想了想,覺得沈茵的話有道理,然而同時又生出疑竇。


    “說實話,關於體育教練私收家長禮金這迴事,雖然談不上普遍,但應該也有不少,指不定學校其他體育部的教練也存在這種情況,你確定劉主任會因為這一點而把胡教練辭退嗎?說不定這樣做還會引來更多麻煩。”


    “其他體育部的教練有沒有受賄我不清楚,但顯而易見的是,沒有哪一個體育部會像遊泳部這樣,在最近兩年大大小小的比賽中每次都得倒數第一,所以,胡教練身上存在的,肯定不僅僅隻是受賄的問題。如果你的心思隻能花在自我懷疑和打退堂鼓上,可以不參與這件事。”


    “沈指導,我還什麽都會沒說呢,你別這麽快就開始嫌棄我啊,我覺得你的話很有道理。要是有什麽我能幫忙的,盡管說哈,畢竟我人比較老實……”


    本來周揚還處在猶猶豫豫的狀態之中,沈茵的最後一句話出來後,周揚直接忍不住打了個機靈。


    沈茵瞥了周揚一眼,輕輕哼了一聲:“諂媚。”


    周揚撓撓頭,跟著哈哈一笑:“隻要你喜歡就好。”


    “什麽?”


    周揚立刻打住,唐突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希望能通過好表現得到沈指導獎勵的小紅花。”


    “這麽大了還要小紅花,幼不幼稚?”


    周揚繼續撓著頭,眼睛瞥向一側:“呃,男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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