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三年,


    臘月十五,


    十裏紅妝鋪為路,


    正是新人姻禮時。


    寧王府前鑼鼓喧天,人聲鼎沸,呈一派喜氣洋洋之色。


    而從前一直冷清的寧王府,也在這一天湧現出前所未有的諸多賓客——大多為朝中官員,畢竟寧王李嗣源一迴歸朝廷就拿下梁國屬地,他們自然是懂得如何見風使舵的。


    就在眾人圍著新郎官堆笑送禮時,忽聽得一聲婦人的高喝,


    “新人到!”


    媒人的聲音劃過天空,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當然,也有李嗣源的。


    長長的府街上,那一頂鴛鴦紅璃轎緩緩停在眾人麵前,隨後,是一隻潔白細嫩的手從轎中緩緩伸出,撩開了擋在麵前的轎簾。


    金絲纏紋的鴛鴦鞋落地,一襲錦茜紅妝暗花緙絲廣袖衫從轎內探出,三千青絲被攏於頭頂,略施粉黛的麵龐上,是那雙永遠不變的,微微揚起的狐狸眼。


    手中一把祥紋勾金芙蓉團扇,將半張麵龐隱於扇麵之下,讓人看不出她神情。


    然而李嗣源知道,她現在看著自己的神態一定是喜的——嬌媚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時候,是那樣的清亮,卻又是那樣的嫵媚動人。


    在她的腰間,是那塊兒翠紅的斷姻緣石做成的腰佩,哪怕殘缺,卻是那般美麗動人……


    清亮的狐狸眼看著眼前人呆滯的模樣眨了眨,團扇下的朱唇不由得勾起來,帶著一抹打趣的笑容。


    一旁的媒人見寧王殿下半天沒反應,不由得又尷尬地重複了一遍,


    “新人到!”


    “請寧王殿下——接新人入府!”


    被這麽一嗬,李嗣源才猛地從呆滯中迴過神來,忙起身行去喜轎旁將沐晴領下來,卻在近距離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察覺到了一抹哂笑。


    沐晴也是沒想到,堂堂的寧王殿下,被稱為晉國“戰神”的李嗣源,竟然也會掉鏈子,因此不由得笑了起來。


    李嗣源的心跳得撲通撲通的,耳垂也微微有些發紅,剛剛那副窘樣,實是因為一眼看到沐晴的時候,腦海中的弦斷了一下。


    李嗣源輕咳一聲,用僅沐晴能聽到的聲音故作鎮定地迴一聲,


    “畢竟是第一次娶親,略微……緊張了些。”


    雖然兩人間早已有肌膚之親,可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們才覺得是真正擁有了彼此。


    他給的承諾,終於實現了。


    沐晴將手緩緩放在他的手心,明媚的眼睛裏,透著最耀眼的光,


    “以後的路,就由我們一起來走了。”


    手心中的人微微顫抖了一下,透過團扇,沐晴能明顯地看到李嗣源長長魅眼中燦爛的星光,隨後是他用力的點頭。


    天佑十三年臘月十五的陽光下,


    他握著她的手一直向前走去,一步一步,堅定不移。


    當他的溫度被一寸一寸地從掌心傳到沐晴的心裏時,她忽然發現眼前這個沉穩的人,早已不再是曾經那個隻能依靠著自己走下去的青澀少年,而成為了一個能為自己遮風擋雨的人。


    寬大的紅絡纏金吉服飛揚在沐晴麵前,青絲上那一頂翠玉金冠在陽光的照耀下是那般的光彩奪目,少年人揚著最燦爛的笑容,是那樣的動人心弦。


    李嗣源,


    我們這輩子,一定要好好在一起!


    新人入府,跨火盆,過紅綾,


    最後行至堂前,向天地跪拜,向父母跪拜,最後,夫妻對拜……


    當行至第三禮“夫妻對拜”時,沐晴手中的團扇,已不知不覺地被汗水浸濕。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若是還不來的話,那自己所做的準備豈不是全然白費。


    就在沐晴猶豫間時,手掌卻忽地被捏了一下,抬眼之時,就能看見李嗣源堅定的眼神。


    是啊,今日除了那事以外,可是自己和李嗣源的婚禮。


    當他用眼神將安撫傳遞到沐晴的心裏時,沐晴宛若吃了一顆定心丸,隨後與李嗣源一同俯身行禮。


    “夫妻對拜——禮成!”


    當媒人一聲唱詞說畢,全場賓客開始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來,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等了許久的人,終於出現在眾人眼前,


    “王兄今日大婚之日,孤身為晉國王上,怎能不來祝賀呢?”


    一襲正墨官家朝服,上冠金絲玄玉,腰配四蟒烏綾玉,深邃的五官中,是藏不住的陰冷霸氣。


    他終究還是出現了,李存勖。


    對於李存勖的突然到訪,周邊群臣皆恍然下跪,“微臣拜見王上!”


    李嗣源作為朝臣,也自得行君臣之禮,隻不過當他跪下時,身上那股僅麵對沐晴時的溫柔一掃而光,在他清俊的臉上,取而代之的比李存勖更要深沉的威嚴,


    “沒想到小王今日成婚,還有幸得見王上駕臨,實是讓小王受寵若驚,令這寧王府蓬蓽生輝!”


    李嗣源托著一抹微笑,向李存勖鞠躬行禮。


    不過麵對李嗣源的恭敬,李存勖卻沒有把視線放在他身上,而是放在了……一旁鳳冠霞帔的沐晴身上,


    “原來這就是令王兄心神動搖,就算破了禮節也要立為正妃的女人呐……”


    說著便將眼前的女子仔細打量了一番,膚白細嫩,身姿綽約,尤其是那雙狐狸眼,瞬間就要勾了人的魂兒去。這資色,倒確實是萬裏挑一,也難怪會將他迷成這樣,隻不過……


    不知那團扇下麵的半張臉,能不能配得上這雙眼睛呢?


    就在李存勖對著沐晴手上的團扇細細打量時,一道身影忽地擋在兩人之間,


    “王上下旨願成佳人之好,小王已是感激不盡,今日於大婚之間日又親自到訪,小王倍受感懷,定會為銘記王上仁慈……”


    說這話的無有他人,正是李嗣源,從他看到李存勖在沐晴身上打量的時候,他就已經惱了起來,當下更是直接攔在了兩人之間。


    對於李存勖來說,平白打量美人的時候被人擋了去,也自是心中堵塞,看向李嗣源的眼神中更帶了厭煩。


    但就在此時,


    那被李嗣源擋在身後的人卻忽然地從一旁撤了出來,連同那掩麵的祥紋勾金芙蓉團扇,也被緩緩拿了下來,


    “臣妾沐晴,參見王上!”


    作為古禮中新人用來遮羞的團扇,隻有到洞房花燭夜時才可被摘下,可是現在的沐晴,就那麽坦然地將它摘了下來,臉上洋溢著無比沉穩而燦爛的微笑。


    哪怕剛才已經同李嗣源一同行過一禮,現在的沐晴卻又摘了團扇,以自己本來的麵目,向李存勖行過一禮。


    這樣大膽的舉動,包括李存勖在內,在場所有人都有些詫異。


    不過這還不是讓李存勖完全驚訝的點,因為接下來沐晴要說的話,實是讓眾人目瞪口呆,


    “沐晴多謝王上賜婚,讓我與寧王殿下得以結成良緣。隻不過今日王上親自駕臨寧王府,可有準備什麽好禮相賀?”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哪怕唐末對女子的禮教限製還未同明清一般苛刻,但就憑她一個臣婦向一國之君討禮這件事,就明顯有些魯莽失儀了。


    可沐晴就像看不到周圍人的目光一樣,繼續笑著看向麵前的晉國王上——李存勖,


    “王上要賜我二人何禮呢?”


    當一個問題被重複很多次的時候,大家就會慢慢去關注問題本身,而不是提出問題的人。


    當沐晴再詢問一次時,在場賓客便都將視線放在了李存勖身上,因為令人略困惑的是,李存勖身後好像確實沒帶什麽人和禮物……縱使是一國之君,按禮節也總得賞點什麽以示來賀,李存勖這樣空空蕩蕩來,該不會真的不打算賜禮了吧……


    “哈哈哈哈哈,沐晴姑娘好一張巧嘴,這才剛與寧王拜了天地,就開始想著如何為寧王從孤這裏討賞賜了……”


    李存勖仰麵長笑,看起來像是對沐晴的魯莽沒有一絲惱怒,也就讓在場的諸賓客更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不過對於李存勖的插笑,沐晴卻是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道,


    “臣妾現也是過了三書六禮,上了王室宗祠的,王上對臣妾的稱唿,


    也不該是沐晴姑娘了……”


    點到即止,沐晴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確了,而李存勖也自然意識到了這一層,看向沐晴的眼神中,也從玩味帶了一絲陰鷙的冷意,


    “好,


    寧王妃!”


    話音剛落,沐晴乖巧行禮,


    “王上過譽了。”


    微微低垂下去的狐狸眼中,卻有著與表麵完全不相符的倔強與冷色。


    這個眼神,就像在哪裏見到過一樣。


    是在露清台邀李嗣源喝“羊肉湯”時偶然瞥過一次的眼神,還是……姽嫿城的地殺到宮裏向自己求救時的目光……


    最後,李存勖想起這熟悉的眼神,自己在哪裏見過了——那個自己窮盡所有方法,將她從李嗣源身邊拐進宮裏當一隻金絲雀的人。


    眼前這個叫“沐晴”的人,和月影的眼神,都充滿了表裏不一的倔強。


    不過和月影不同的是,眼前的這個女人可以將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很好,讓人幾乎挑不出一絲錯處來,甚至隱隱的,還會給人一種望不到盡頭的深淵之感。


    比起李存勖因過慮透出來的陰冷,一旁緊挨著沐晴的李嗣源卻是稍稍緩了一下,附帶著小小的興奮——媳婦兒自稱為自己的王妃了!還這麽一本正經,簡直太可愛了!


    其實沐晴現下做的舉動事先並沒有和李嗣源商量,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的。


    而當李嗣源向自己投來一個堅定的目光時,沐晴便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既是王兄大婚,孤怎會不準備厚禮相贈,孤準備的這份厚禮,絕對讓王兄和嫂嫂大吃一驚!”


    李存勖繼續順著台階下,模樣倒是有一種意味深長的感覺。


    “小王與王妃——謝過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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