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藍禾那一雙長長的魅眼出現在沐晴的腦海裏,順著這雙眼睛,沐晴猛地想通了一切,


    “是鶴蘭,


    救下鶴蘭的,


    是她自己!”


    隨著沐晴胸口猛烈的起伏,記憶迴到一個月前。


    刺殺鶴蘭當日,夜幕深深,繁星閃爍,望嶽樓頂層廂房傳來兩弦琴音,便戛然而止。


    不久後李氏叔侄走出房門,稱與妙琴娘子相處不快,憤而離場,緊接著廂房的門便緊閉起來。


    站在樓梯拐角處的沐晴見計劃已成,便下令讓煙柳將自己仿製李克明所進獻的玉璲放在鶴蘭手中,以禍水東引,金蟬脫殼作為本次刺殺任務的終結。


    然而,就在煙柳翻窗而入,沐晴手中已經握好紅魔傘的時候,原本在樓下招待的緒娘卻出現在門外,還和鶴蘭的守衛劉達談了好一會兒。


    沐晴當時隻以為她隻是作為下人關心主子而已,但現在想來,緒娘談話的時間好像有些過於長了,更或者,她本意就不是為了噓寒問暖,而是為了房裏的人拖延時間!


    這或許也就是為什麽,等劉達打開門的時候,煙柳剛把玉璲放到死去的“鶴蘭”手中,便被發覺。


    因為緒娘的動靜不僅讓煙柳延遲了翻窗而入的動作,同時也讓房間裏的鶴蘭有了替換屍體的時間!


    而當沐晴匆忙拿著紅魔傘去處理屍體時,雖好奇之下拉開鶴蘭麵紗而驚詫於麵容的普通,但再看到她額間化水銀蠱已出,隻單純的以為這就是鶴蘭。


    而在後來得知鶴蘭即是藍禾時,還在驚詫於她麵容和劇裏的不一樣,卻忘記了,化水銀蠱是藍禾從南疆帶到姽嫿城的,她若想找人李代桃僵,簡直易如反掌。


    “所以我做的一切,其實都在她掌心之下,刺殺令如是,李嗣源也是……”


    就連端著端著糕點卡點進入廂房查看的緒娘,也在藍禾的掌控之下。


    沐晴終於知道之前自己查看那間廂房的時候沒有傳音的銅鈴,而當緒娘倒在地上的時候,銅鈴卻出現並被拉響,將整棟樓的守衛一起招徠——原來是欲掩之鈴,何患無疾!


    “哈哈哈……


    真是搭的好一座戲台!


    真是寫的好一手戲文呐!”


    人到悲傷至極的時候,不會哭,隻有笑。


    沐晴笑得整個人都垂下了腰,笑得背上的傷都略微崩開。


    就在這時,被黃藥師關上的房門猛然被推開,沐晴抬眼望去,卻是一襲紅衣的姹蘿扶著一個男子快步走進。


    “哈哈哈,


    你來了啊,姹蘿……


    讓我們一起去吹杏樓,看看她究竟要如何處置我!


    瞧瞧這姽嫿城,


    該如何處置我!”


    沐晴宛如癲狂一樣的神態,讓姹蘿一時有些驚詫,扶著刑風的身子略微停頓片刻。


    “咳咳咳……


    主子,刑風身份卑微,不該來此……更不能拖累主子……


    快讓刑風……離開這裏吧……”


    窗子透出和煦的陽光,靜靜地灑在門口兩人的身上,隻可惜女子眼中微有淚水打轉,而虛弱的男子更是麵色紅潤,冷汗直流,喘著粗氣,隱忍之下,不停地往後退,隻圖不去觸碰女子的身體。


    “不行!


    我必須要救你!”


    當姹蘿迴過神來時,自己的眼中已經沁滿了淚花。


    沐晴也從腦海的混亂之中脫出神來,注意到姹蘿和刑風的異樣。


    不顧身體的傷痛,沐晴徑直站起身來,將手搭在刑風的手腕上摸其脈象。


    結果手沒放上去三念,就被一個老頭給抓起來甩了開,


    “一個連自己身體都無法醫治的小殺手,還敢在我碎骨子軒班門弄斧?”


    將沐晴推開的同時,老頭將自己手放在刑風身上細細把脈。


    一向冷漠的姹蘿,現在卻像一隻溫婉的羔羊,眼中露出希望的光,慌忙問道,


    “刑風他究竟如何?為何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黃藥師!”


    不過麵對姹蘿急切的神色,黃藥師卻麵色凝重,用手摸了摸胡子,不曾言語。


    “黃藥師解各種毒藥是一把好手,但對蠱毒這方麵的知識,還是略有欠佳吧。”


    耳邊突然傳來沐晴的聲音,除了刑風姹蘿,就連黃藥師都迴過了頭。


    “難道你知道這是什麽蠱?”


    黃藥師微微皺著眉頭,雖然是質疑,眼神中卻有驚喜之色。


    “麵中發紅,氣息紊亂,內力亂走,氣血逆行,心生春意,卻又阻塞難耐,宛如百爪撓心,撕裂肺腑,至於病因,”


    沐晴猛然將扶著刑風的姹蘿拉到一邊。


    “你幹什麽,流光!”


    姹蘿生氣道。


    卻見沐晴無一絲笑意,就那麽凝視著刑風,朱唇輕啟,


    “這下,身上是不是好受了一點?”


    頭上的冷汗略微蒸了一些,無比難受的滋味也略微好了一些,刑風怔怔地看著麵前之人。


    “你們這群藍禾手底下的鬼魅們呐,就喜歡研究些各種各樣的新奇的蠱毒,不直接殺人,卻也要將人折磨個透。”


    黃藥師看向刑風,嘴角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按著流光的分析,你身上這蠱毒啊,對人其實無什麽本質性的害處,隻是對一個男人來說……”


    黃藥師眼中抹起一絲狠厲,


    “隻要動情,便會氣血倒流,萬劫不複;


    所以終生,隻能做一個廢人!”


    “此蠱,名為色戒,無害,唯一的作用就是——讓一個男子失去所有情愛的能力。”


    接著黃藥師的話,沐晴緩緩開口。


    意思已經說的很明顯——刑風這一輩子……廢了……


    在這一瞬,姹蘿的眼中透出難以相信的光,整個身體開始不住地顫抖起來。


    刑風先是心中一滯,劃過無比的傷痛,而後緩緩抬頭,靜靜地凝望著姹蘿那張美麗的麵容,悲傷的眼睛下,勾起一個淺淺的微笑,


    “姹……主子……”


    “這一定是姹如幹的,


    一定是姹如,我要去為你報仇,為你去報仇!”


    姹蘿猛然間握緊手中的長劍,目色猩紅,就要往門外闖。


    “姹蘿你冷靜一點!”


    沐晴拖著傷體拚命抱住姹蘿的身子,大聲喊道。


    “哈哈哈哈哈!”


    黃藥師摸著胡子大笑起來,


    “這蠱毒對男人是有壞處,可是姽嫿城的影子學的第一條規矩就是,不會動情,你們說這下蠱的人不是很好笑。


    不過……”


    黃藥師將目光落在姹蘿身上,


    “你一個殺手為了影子而如此大動幹戈,該不會是……有什麽私情吧……”


    其實從刑風一開始進門時,身上特殊的表現就已經能猜到一二。


    “黃藥師!”


    沐晴突然鬆開抓著姹蘿的手,側身,拉裙衫,徑直跪在地上。


    “刑風已然無用,再也不會和自己的主子產生什麽不該有的情愫。


    懇請黃藥師——放過他們!”


    看著眼前為自己跪下來的人,姹蘿冰冷的心終於被徹底融化,


    “你……為什麽……”


    沐晴抬起頭,露出一個堅定的,卻又悲傷的笑容,


    “煙柳已經死了……


    我不想……刑風和他一樣……”


    這一瞬,除了姹蘿,連同刑風也深受感動。


    “姽嫿城的規矩,還不是你們幾個小輩能幹擾的!”


    黃藥師直接冷了臉色,大臂一甩,對帶傷跪下的沐晴無絲毫同情。


    刑風也慌忙跪了下來,


    “影子刑風從不敢對主子有所不敬,還請黃藥師明查!”


    可是眼下這番話聽起來,無異於掩耳盜鈴,黃藥師隻輕睨冷笑了一聲。


    “連黃藥師都沒見過的蠱毒,就輕易下到一個影子的身上,這必是已經過城主同意,所以哪怕是看在城主的麵子上——也請黃藥師保守秘密!”


    跪在地上的沐晴脫口而出,靜靜等待著身前人的反應。


    “哼……你倒是個聰明的。”


    黃藥師冷嗤了一聲,轉向一邊去拿準備給沐晴治傷熬的湯藥,


    “行了,都起來吧,我一個老頭子頭昏眼花,可是什麽也沒聽到。”


    沐晴緊繃著的心終於鬆了下來,慌忙從地上站起來,“謝過黃藥師!”


    “謝過……黃藥師……”


    這一聲,是姹蘿跪下來說出口的。


    而拿湯的黃藥師轉過頭來,眼中帶了些許的讚賞,對著沐晴道,


    “你在蠱毒方麵還是有些天分的,隻是還少些醫學毒理方麵的基底,以後若是練不了武了,


    便跟著我學些毒理吧……


    不用兵器,也能做殺手。”


    在和煦的陽光下,沐晴輕微地點了點頭,絲毫不知道今日的一句話,日後會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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