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薄霧。


    微風。


    細雨。


    又是一天的清晨,天空有霧、有風、有雨。像是約好了,結伴而來。豐盛這天去來醉餐館的時候,路上水澡澡的。路麵不夠平整,有的地方凹,有的地方凸。凹下去的地方就積了水。


    豐盛和幾個人正要過斑馬線,站在路邊等紅燈。一輛比亞迪從路旁經過,為了趕綠燈,車開得很快。從路邊飛馳而過,濺起了一股水浪,淋在豐盛斜前麵的一個微胖的中年人身上。


    水很髒,髒水濺到誰的身上,那人就會被髒水染髒。於是,就聽到那中年男人的咒罵。由於小轎車車速很快,那中年男人罵的時候,小轎車已經在百米以外。中年男人的罵聲,車主是聽不到的。但他還是要罵。


    第一句,是問候了車主的母親。接著,一句‘短命xx的’奉上(xx是什麽字?讀者自行腦補)。中年男人罵人的經驗很豐富,七八句髒話罵出來,中間不停頓,也不換氣,可以算作是一氣嗬成。最後總結是——趕去投胎。


    中年男人紅著眼,他開罵的時候,旁邊有幾個同時被濺到髒水的男子和女子,不約而同的跟著幫腔。隻是斷斷續續,遠不如中年男人的咒罵,聲色俱厲,自成章法。


    這罵人至少要滿足三個條件。首先,要有能罵的人。其人罵人的經驗必須要豐富。如果經驗欠缺,罵人的話不夠豐富,就罵得不夠精彩。第二,要有敢找罵的人,保障了有可罵的對象。如果缺少了找罵的人,能罵的人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就像有了米沒鍋煮。這兩個條件都成立了,還要有最後一條——不缺罵人的精神,三個條件都滿足了,便能看到一場精彩的罵戰。當然,如果是兩大罵人高手對罵,精彩程度倍增。


    豐盛站在中年男人的斜後麵,水沒有濺到他的身上,他索性懶得開口。一行人過了斑馬線後,就分散了,各自往各自的路去。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同路的人實在太少。


    豐盛到來醉餐館的大門前時,就看到了幸福。


    幸福是戴眼鏡的,他有點胖,所以他穿的外套大多是沒有扣子的。


    兩人很熟,見麵就可說話,已經用不著打招唿這個過程。幸福說道:“認識你這麽久了,從來沒聽你說過廢話。你能不能說兩句來聽聽?”


    “我沒有廢話要說。”


    “你說的話,還是這麽不通情理。”


    “幸福,其實我也想跟你一樣,一開口有很多話可以說。但我學不來,我隻要想到很多話其實是很不必要說的,我就懶得開口了。”


    “所以啊,豐盛,你就應該多動動嘴。別說總結的話,一句話你分成很多段來說。”


    豐盛皺起了眉頭,表示很不理解。


    幸福說道:“我跟你舉個例子吧。比如我問你吃飯了沒有。你是吃過飯的,你就說你已經吃過了。別說什麽‘人活著總難免要吃飯的’。然後我再問你,吃的是什麽,你不就可以有很多要說的了?等你說完你吃過的飯菜,我再問你,味道怎麽樣,你就可以說說你吃的飯菜的味道,是香是臭,好吃或者不好吃。”幸福開導著豐盛。作為豐盛的好朋友,他很想幫幫豐盛,讓豐盛恢複到正常人的行列來。


    豐盛說道:“這樣一來,我能說的每一句話,都在你的預料範圍之內了。”


    幸福幹笑了幾聲。又說道:“咱們是朋友,天天見麵,我知道你的脾氣。也熟悉你說話的方式,我能接受。可要是到了別的地方,或者換到其他的環境,你這樣的說話方式,就沒有人能理解了。”


    幸福又補充道:“豐盛啊,你要明白。這個時代,沒有人願意停下來思考的。也就是說,沒有人願意深刻的去了解別人。”


    “我一直在設法了解我自己。我想知道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和道理。同時,我不想宣講我已經知道的事情。”


    幸福歎了口氣。說道:“人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這是莊子裏的一句話。”


    豐盛問道:“是什麽意思?”


    幸福說道:“這句話意思是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識是無窮無盡的,是學不完的。如果用有限的生命,去求索無限的知識,那是自取滅亡啊。人活這一輩子,有許多事情比求知和思索更有意義的。”


    幸福又繼續說道:“豐盛,你為什麽叫宅男。你知道嗎?你把思想關進了一個匣子裏。裏麵隻有黑暗,你看不到光明,也看不到這世界上那些很美好的東西。隻要你走出那個匣子,你就可以獲得更多美好的東西。”


    “無論美好或是醜陋,這世上沒有一樣東西,是能夠輕易獲得的。”


    幸福看了看豐盛,決定不再勸他。他勸過豐盛很多次,要豐盛不要再做宅男。但每次都被豐盛說到詞窮。幸福說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心底以為,每一樣東西都不會輕易獲得。於是,你就不敢去爭取了,你用無欲無求來作為自己活著的借口。是嗎?”但是,豐盛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幸福和他相處了三個月,仍然琢磨不到。


    豐盛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我寧願與磨難作鬥爭,像愚公那樣,把困難這座大山推倒。也不願接受輪迴之苦,在得失之間憂慮重重。”


    幸福問道:“你還相信愚公精神嗎?”


    “絕不會變。愚公精神是我的信仰。”


    幸福又說道:“豐盛,那隻是個神話,神話是不真實的,也不應該相信。”


    豐盛堅持說道:“幸福。那不能隻當作神話的。至少我不會這樣認為。我認為愚公精神給人的啟示,不是一句話就能說得完的。你也許並不知道,來過地球的人當中,有太多太多的人,雖然他們不是愚公。但他們為人和做事的宗旨,和愚公移山的精神是高度契合的。”


    幸福又歎了口氣。豐盛的話,他能明白。隻是他不能理解,豐盛為何對愚公精神如此執著。又說道:“豐盛啊,你不是愚公,你是你,你應該活出自己應有的姿態。可你為何如此執迷不悟呢?”


    豐盛沉思了很久,最後緩緩的說道:“如果戰勝不了磨難,我將與磨難同消亡。”他雖然說得慢,但幸福能明顯感受到他的堅定。


    正在這時,沈景兵和郝托來了。一如往常的開了餐館的門,就進了餐館,開始了一天的活計。豐盛摸了摸包裏的一個信封,向大路邊的一株沙皮樹看了看,他在那株沙皮樹下,與賈添貞見過兩次。對那樹,有了別樣的感情。帶著期盼,走進了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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