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摩柯靈機一動,決定把劉禪帶迴去。一來上個保險,二來想讓劉禪幫自己也搞搞演習。


    “就拿我當人質唄?”


    劉禪也不含糊,直接把鍋揭了。弄得沙摩柯反有些不好意思,舔著臉笑道:“咋說的這麽難聽呢?啥人質?做客!上我那兒做客。”


    劉禪看這壯漢一臉古怪的表情,想到曆史上的他因為策應劉備奪取荊襄最後被東吳斬首,多少有些唏噓。


    於是大大方方地點頭:“一言為定!”


    說罷從懷裏拿出筆記本,撕掉一頁,寫上字交給沙摩柯。


    “你找人把這字條送下去,他們看了自會離去。我就不下去了,上上下下的,累。”


    這話沙摩柯愛聽。別說,這娃娃跟自己還真對脾氣。他捏著那張紙前後看了看,抬眼又看兒子沙鷗子,倆人都是一般的不認識。


    “你這寫的啥?”還是老沙臉皮厚,忍不住開口問道。


    “咋了,你還怕我騙你?那你問我有啥用?我剛才騙這會兒就不騙了?”劉禪不禁宛兒,心道這大漢心眼還挺多。


    “念念唄,也沒說你騙我呀!”沙寨主這個情緒越來越跑偏了,一點兒剛才的威嚴都沒有了,看得兒子沙鷗子心裏直犯嘀咕。


    “行!我念,你看好啊。”劉禪拿過紙條,用手指著字,一個字一個字念給他聽。


    “黃劉二位將軍:五溪蠻陳兵於丘上,其意不在進犯,多為自保也。今往摩柯寨小住,公等自領軍迴營,以待軍令。”


    “哈!好!寫得好!”


    沙摩柯這下完全信了,邊誇邊找人將字條送下山去。而後也不理會漢軍的反應,徑自帶上劉禪撤迴山寨。


    下麵的劉封和黃忠卻傻了眼。不見公子禪下來,蠻軍卻突然撤了,還送下一張紙條來,顯然劉禪已成了人家的人質。


    “鄧忠!”劉封徹底不淡定了,立刻給鄧忠下令。


    “在!”


    “派陳天陳山跟著蠻兵,找出蠻寨的位置。”


    “是!”


    鄧忠轉身下去。劉封又對黃忠說:“老將軍,咱們快帶隊伍迴去,換了兵刃再去蠻寨救迴禪兒。”


    事到如今也隻有這個辦法了。黃忠點點頭,與劉封一道帶著部隊轉迴駐軍點安排行動。


    不說荊州軍的手忙腳亂,但說沙摩柯率領手下將劉禪帶迴寨中。


    摩柯寨位於崇山西部的山坳之內,在一座最高的丘陵上依山而建。說是寨,其實跟座小城也差不多。最外麵是石製的寨牆,高約兩丈、寬約八尺,仿照漢人城牆的形製,這寨牆上也有垛牆和拱形的門洞。


    寨內石板鋪路,木製的房屋循著山勢錯落在道路兩旁。道路的盡頭是一座巨大宏偉的木樓,矗立在山丘的最高處。這座樓就是沙寨主居住和辦公的地方了,相當於公安城內的左將軍府。樓的主體為四層的飛簷結構,後端順著山丘向下延伸,直達寨牆的一側。


    抬頭再看樓頂,顯然是受到漢人建築風格的影響,采用了多層仿歇山頂的樣式。樓的外部設有迴廊,以圓木作為廊柱,圍欄和廊頂雕刻著各種動物的圖騰。


    聽說捉了個漢人娃娃來,摩柯寨裏便亂了營。男女老幼一股腦都跑出來圍觀,裏三層外三層將寨子裏圍得水泄不通。


    劉禪眼看著好笑,這些人沒見過外人嗎?我一個小孩兒又不是性感女明星,你們至於饞成這樣?


    沙摩柯走在前麵分開人群,劉禪則跟在他身後東張西望,時不時還衝著人群咧嘴傻笑。等到了議事樓前,抬眼見那精美的雕刻裝飾,一時忘了自己人質的身份,噔噔兩步跑到前麵,先沙摩柯一步上了迴廊。


    圍觀的人群爆出一陣哄笑,沙摩柯也被他逗得不輕。


    “你叫什麽名字?從哪來?”


    劉禪正仔細看那些圖騰,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門內傳來。扭頭看時,卻是個很好看的小姑娘從門裏走出來,叉著腰向自己問話。


    劉禪剛要迴答,身後的沙摩柯卻搶著說:“這娃娃是左將軍的幼子,到咱們寨子住一陣子。”


    “住一陣子是住一陣子,隻不過一陣子是多久我說了卻不算。”劉禪跟沙摩柯好像天生的逗哏和捧哏,懟起他來都不需要思考。


    那小姑娘自然就是沙瑤瑤,他見這小孩兒跟自己老爹沒大沒小,不禁覺得好玩,咯咯笑出聲來:“我爹長得那麽嚇人,你不怕他?”


    劉禪“哦”了一聲,心想原來這是你爹。你爹長成這樣還能生出你這麽好看的小姑娘,那你娘得好看成啥樣?還是說,你爹其實不是你爹,隔壁老王才是?


    沙摩柯哪會知道劉禪在腦子裏編排自己?他伸手抱起沙瑤瑤,把劉禪讓進大廳。


    外麵的人又擁到了廳門,老沙不由火大,轉過身來衝著門口大吼:“都擠到這兒幹啥?迴去迴去,該幹啥幹啥去!”


    寨民們“哄”地一聲散去,可見沙寨主的威信還是蠻高的。


    廳堂裏就隻剩下沙摩柯、沙鷗子、沙瑤瑤和劉禪四人。劉禪環顧四周,這五溪蠻不似漢人席地跪坐,廳堂裏擺著幾個石墩,類似現代的板凳。劉禪也不見外,走過去一屁股坐下,抬頭對沙摩柯說:“老沙,來也來了,我也給你交個底。我那兩位將軍神勇無比,這幾日你最好盯著點山口,若是見到漢軍盡早讓我出去同他們說話,否則打起來你未必受得了。”


    沙摩柯聞言一驚:“漢軍找得到這裏?”


    劉禪撇了撇嘴:“你若不帶我來自然找不到。我來了,他們找不到也得找得到。”


    沙摩柯還在嘴裏嚼這繞口令似的話,沙鷗子卻跳了出來:“爹,定是這小子沿途留了記號。我帶一隊人去山口埋伏,漢軍若來便給他好看。”


    “算了吧!”沙摩柯還沒說話,劉禪先將他按了下來:“漢軍不來則已,再來必是成千上萬,你能有多少好看給人家?放心吧,一個人都不用,隻要我在這兒,他們不會輕舉妄動。”


    演習部隊的實力劉禪心知肚明,作戰部隊也就劉封和黃忠的兩屯士兵,以及第二軍負責裁判的百人。他之所以虛張聲勢,是怕這些蠻兵不分好歹先動了手,那再想彌合就困難了。


    沙瑤瑤見劉禪舉止從容、談吐大方,頗有反客為主之勢,不由好奇,歪著腦袋問他:“他們來也是為救你,你為何卻要提醒我們?”


    劉禪先看了眼沙摩柯和沙鷗子,才抬頭對沙瑤瑤說:“蠻漢一家,無分貴賤。你們在這兒過的好好的,又沒出去殺人放火,我為啥不能提醒你們,避免一場悲劇?”


    此言一出,即便最不對付的沙鷗子也在心裏暗暗點頭。“蠻漢一家,無分貴賤”,這八個字從左將軍兒子的嘴裏說出來,分量真是非同一般。假如左將軍也是抱著這種態度看待夷人,那他們還有啥必要整天躲在山裏擔心漢軍來清剿?


    “娃娃,呃,劉禪,你說蠻漢不分貴賤,是心裏話?”沙摩柯叫起了劉禪的大名。他心頭竟有一絲莫名的感動,是一種忽然被人尊重和認可的滿足感。


    劉禪眉毛輕揚,鄭重地點了點頭:“不止是蠻漢,還有匈奴、胡人、氐人、羌人,隻要是人,就不分貴賤、一律平等。”


    這是劉禪的心裏話,雖然是第一次說出口,卻是說的輕鬆自然、毫不做作。但在沙摩柯一家聽來,這孩子說的簡直就是神話。


    “一律平等?胡說八道!就是你們漢人自己也不平等吧?你是將軍的兒子,跟普通百姓能一樣麽?”沙鷗子仿佛抓到了對方的破綻,無情地反擊起劉禪來。


    “你說的沒錯,的確不平等。正是因為不平等,我們才要去開創一個人人都平等的世界。要開創一個平等的世界,就要先在觀念上給人以平等。”劉禪並不打算迴避現實,正因為現實的不完美,才有了人類不懈的進步。


    不過這話對沙摩柯和沙鷗子說實在有點對牛彈琴了,這父子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能從這拗口的言詞中抓住它的中心思想。


    沙摩柯瞪著兩隻綠眼疑惑道:“人人都平等?那若是這摩柯寨人人都成了寨主,還不得亂成一鍋粥?這卻是什麽昏話?”


    劉禪聞言立刻反駁:“人人平等不代表人人相等。是做寨主還是做寨民,那是分工不同,無所謂平不平等。”


    沙摩柯顯然沒聽懂,瞪著眼睛又問:“那你說啥叫平等?”


    劉禪側著腦袋想了想,問他:“你這摩柯寨裏若有人偷了別人的東西,當如何處置?”


    沙摩柯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打三十板子,東西退迴。”


    劉禪點點頭,心想這沙摩柯形狀粗鄙,其實心裏挺有數。接著又問:“那如果偷東西的是你自己的兒子,又如何處置?”


    沙摩柯聞之一愣,而後轉頭去看沙鷗子。恰好沙鷗子也轉過腦袋來看他老爹,隻見沙摩柯瞪起一對銅鈴般的眼睛,盯著沙鷗子惡狠狠地迴答:“那要打九十板子,再關他十天!”


    沙鷗子見老爹這副兇相,不禁滿肚子委屈。心想爹啊,我又沒偷東西,你這麽兇給誰看呢?


    見這父子倆入了戲,劉禪嘴角微揚,不再多說。沙瑤瑤把劉禪的話小聲重複了一遍,似乎明白了些啥,望著他若有所思。


    整個畫麵靜止了十秒鍾,直到沙瑤瑤拍打老爹的手臂示意他放下自己,沙摩柯才成功解凍。


    “你叫劉禪?我叫沙瑤瑤。你說,怎樣才能做到平等呢?”沙瑤瑤從沙摩柯的懷裏下來,跑到劉禪身前伸出右手,跟他打招唿。


    劉禪當然不會拒絕一個小姑娘,也伸出右手拉了她一下,笑答:“沙瑤瑤,好名字!”


    說罷,劉禪從石墩上跳了下來,繞著議事廳邊看邊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便是平等;‘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便是平等;‘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便是平等;我有飯吃、你有飯吃、大家都有飯吃便是平等。”


    老實說,前三句也就讀過書的沙瑤瑤能聽懂,隻有第四句關於吃飯的事所有人都聽明白了。


    沙摩柯與沙鷗子終於放下了全部戒備,各自找個石墩一屁股坐下。四隻眼睛好奇地盯著這個小娃娃,聽他說著些奇怪的言論,聽在心裏卻是那麽的舒坦。


    劉禪就這麽在摩柯寨住了下來。


    沙摩柯沒對他采取任何限製措施。沙寨主甚至想過,如果這娃娃想走,隻要他開口便不加阻攔。五溪蠻雖沒有文字,卻有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傳統。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就是最古老最樸素的人類情感。


    當然,劉禪壓根也沒打算走。他準備在這兒待上一陣子,讓這些山民徹底成為荊州的一份子。


    沙瑤瑤對劉禪顯然很感興趣。目前來說,她和這孩子是摩柯寨中唯一有文化的倆人。白天劉禪山前山後的到處溜達,沙瑤瑤便形影不離地跟著,劉禪看見不明白的就給他講解,幾乎成了他的的義務講解員。


    “隻在山腳種水田,夠養活寨子裏的人麽?”


    “肯定不夠啊。所以除了種田,平時還得捕魚、打獵、挖筍、采菇,不然哪夠吃。”


    “哦。”劉禪哦了一聲,沒再說話,腦子裏卻有了個計劃。


    “哦什麽?你又想啥呢?我爹問你演習怎麽弄,你為啥不肯告訴他?”看來沙摩柯從劉禪嘴裏套不出話,開始打起女兒的主意。


    “告訴他這幹啥?練好了去打我爹麽?你自己也說了,吃的都不夠,演啥習?”


    “那要是不練,你爹來打我爹咋辦?”


    “有我在這兒當人質,我爹不敢。”劉禪逮住機會就自嘲。


    “哼,又胡說。我爹早就說隻要你想走隨時送你迴去,是你自己不走的。”


    “我要是現在走了,我爹的部隊打了過來咋辦?”


    沙瑤瑤沒有迴答,她不明白這個漢人小男孩為啥那麽不願看到兩邊打起來。當然,好好的也沒人願意打仗,但總覺得這個孩子跟一般人不一樣。


    “走!找你爹去,有事跟他說!”劉禪站起來拍拍屁股,叫沙瑤瑤跟自己一起走。


    “找我爹幹啥?你改主意了?想走?”沙瑤瑤連著問了三個問題,自己也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感覺。


    劉禪扭過臉來,腳下卻沒停:“都說了現在不能走,找你爹有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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