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溪蠻聯軍趕到的時候,黃忠與劉封的戰鬥已經結束。此時天已擦亮,被判退的人都已離開,留下來的加起來不過一百來個,手裏拿的還是去了槍頭和箭簇的道具,卻被一千名全副武裝的蠻軍居高臨下堵在山腳,形勢相當不妙。


    “來者不善,兩位公子且退,黃忠在此擋住。”黃忠不作他想,保住劉封和劉禪此刻是第一要務。


    “不行!敵眾我寡,咱們又沒家夥,不能硬拚。”劉禪當然不能留下黃忠,立刻表示反對。


    “鄧忠,你帶小公子走,我與黃將軍留下。”劉封當然也知道危險。他不會當逃兵,但不能讓弟弟冒險。


    鄧忠也不想跑,但也知道小公子有多重要,聞言滿臉糾結,不知該不該執行劉封的命令。


    “不行!”劉禪再次發聲,態度更加堅決。


    卓膺左右看看,對黃忠道:“將軍與二位公子稍待,待某先去探個究竟。”


    說罷,轉身便往山頂摸去。


    沙摩柯在上麵見有人往山上攀,非但沒有攻擊,反令手下吊根草繩下去拉他上來。繩子垂到卓膺臉前的時候,他腦子裏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不知道是該接還是不該接。隻聽山上一陣暴雷似的喊聲:“抓住繩子上來說話!”


    幾乎是神經反射式的抓住了草繩,卓膺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讓人給拉到山頂。上來後被兩個嘍囉用彎刀架住脖頸,推到沙摩柯麵前。


    卓膺這才看清這些人的打扮,開口問道:“你們,是此地的山民?”


    “嘿!好小子,我還沒問你,你倒問起我來。說,你們是什麽人,到這裏來做甚?”


    問話的自然是沙摩柯。卓膺見他身材吃了一驚,聽對方語氣不善,答道:“吾等乃左將軍治下部隊,爾等何人?”


    “左將軍?左將軍來此何幹?老實交待。否則老子一腳把你從這兒跺下去。”沙摩柯不答對方,繼續追問。


    卓膺被他話語一激,登時忘了委曲求全,怒答:“直娘賊!嚇唬哪個?老子偏不說了,有種跺我下去!”


    沙摩柯沒想到對方如此強硬,被吼得愣了愣,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好!是條漢子!沙某平生最重好漢,你小子不賴!”


    說罷走近又打量了打量卓膺,道:“衝你這骨氣,便告訴你不妨。我乃此地九寨十八灣總盟主、摩柯寨寨主沙摩柯。吾等世代居於此山,從不與汝等漢人往來。爾等跑到這山裏來,鬼鬼祟祟地卻欲做甚?”


    沙摩柯又問了一遍,顯然是對這個問題十分關注。卓膺當然不能告訴他,答道:“我等依軍令到此,不知做甚。”


    沙摩柯見卓膺嘴比石頭還硬,不由火起。正在想用個什麽招逼他就範,那邊下到半山腰去偵察的沙鷗子迴來複命了。


    “爹,這漢軍裏麵有個娃娃,我看那些軍官對他頗為恭敬,甚是蹊蹺。”


    沙摩柯聞言也是一怔。娃娃?這漢人是在搞啥名堂?弄個娃娃來對付我們?那除非是葫蘆娃才好使吧?


    想罷抬眼,看到滿麵怒容的卓膺,沙摩柯突然有了主意:“你這漢子兀自嘴硬,我卻不與你囉嗦。你軍中有個娃娃,我放汝下去,換那娃娃上來與我說話。”


    卓膺聞言大驚,語氣裏有了一絲慌亂:“放你媽的屁!虧你長了這老大身子,卻欲去欺負一個稚子,無膽匪類,羞也不羞?”


    沙鷗子見卓膺對老爹破口大罵,不由火起,伸手便去抽刀,卻被沙摩柯攔住:“別管他,放他下去。”


    說罷轉頭對卓膺道:“徒逞口舌無益。你下去對那娃娃說,他若不上來,爺爺們便下去了。若爺爺們下去,你們這點人可就不夠看了。”


    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脅,標誌著卓膺的談判徹底失敗。


    蠻兵用草繩綁著卓膺的腰將他放了下去,山下黃忠看見親自跑來把他接住。


    卓膺抱拳向黃忠、劉封和劉禪報告:“將軍,兩位公子。那山上的是此地的山民,為首的自稱摩柯寨寨主沙摩柯。那廝以為我等來尋他晦氣,一味追問咱們來此何幹。”


    劉禪聽到沙摩柯三個字心頭一動,暗想我怎麽把他給忘了?跟人家世世代代在這山裏過活的山民比起來,咱們搞的這山地戰訓練那不是二叔麵前耍大刀麽?


    不對,二叔從來也沒耍過刀啊!


    啊呸!什麽亂七八糟的?


    說正事!這沙摩柯可是個山地戰專家呀,要是能把他收編了幫著一起訓練,甚至直接吸收五溪蠻的戰士來當兵,那戰鬥力不得噌噌噌地往上漲?


    劉禪這邊動著歪腦筋,黃忠那邊卻在問卓膺:“你跟他說咱們來幹啥了?”


    卓膺立刻正色迴答:“營中之事,豈可與人輕言?屬下便死亦無一字泄露。”


    黃忠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卓膺的肩膀,剛要安慰他幾句,卻聽卓膺又說:“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那廝看見小公子在此,要公子上去見他,否則便要廝殺。”


    “什麽!?”


    黃忠和劉封一齊大喊起來,兩人的火同時被點燃。


    “去你娘的摩柯寨,無恥蠻子。兩軍對壘,卻打個孩童的主意!”黃忠很少罵人,顯見是憤怒到了極點。


    劉封更氣,對黃忠道:“黃將軍,二弟的安全比咱們所有人都緊要。讓鄧忠帶禪兒走,咱們把手頭的箭矢集中起來,跟這些蠻兵拚了!”


    “不行!”


    這是劉禪第三次喊不行,但這一次看起來卻胸有成竹。


    “兄長,黃將軍。蠻兵居高臨下,卻不曾發動進攻,這說明啥?說明他們也有所忌憚。隻要他們也有怕的,今天這事就有的談。他不是要跟我說麽?我便去跟他說說。”


    “胡鬧!”黃忠想出言阻止,卻被劉封搶了先。劉封此刻又氣又急,臉都憋紅了,衝二弟嚷了起來:“那些蠻子可不比咱們,都是些茹毛飲血的野人。你身上擔著血海的幹係,如何冒得這等險?這裏還有百十名將士,豈能看一幼子去送死?”


    “公子封說的是。小公子,番蠻不服王化、全無廉恥,小公子不可輕往啊。有末將在,必不使公子受辱!”黃忠與劉封意見一致。


    “大哥——!黃老將軍——!”


    劉禪也急了,加重語氣的同時也拖長了尾音:“為將者,審時度勢,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今日之事,我軍斷不可與敵死拚呀!況且我隻是去談判,未見得便談不成。山民亦是人,服不服王化,人道卻一般無二。隻有我去,才能解開這死局!況且就算我聽你們的跑了,在這大山之中,能跑得過這些山民麽?橫豎都是死,何不上去試試,或有一線生機?”


    劉禪說的慷慨激昂,令四周的戰士無不動容。其實隻有他自己心裏明白,沙摩柯跟劉備是很投緣的,這一去成功收編對方的概率非常之高,壓根沒那麽嚇人。


    聽了劉禪的話,眾人都沉默不語。這孩子說的是實話,就算他們擋住蠻兵讓劉禪跑了,多半也得讓人給抓迴去。


    黃忠從未做過如此艱難的決定。他仰天閉目,糾結了許久才點頭歎息:“罷。公子言之有理,屬下便在此等公子的消息。蠻兵如敢放肆,吾等便舍了這幾條命,與他拚個死活!”


    “黃將軍!”劉封還想阻止,卻被劉禪拉住手腕。


    “大哥,你放心!我是第三軍駐屯訓練營的副教官,那沙摩柯想欺負我,他還差點檔次。”


    劉禪說罷,衝大家擺手一笑,轉身往山上跑去。劉封嗓子眼不知被什麽堵住,眼淚罕見地從眼角落下,身體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卓膺和鄧忠虎目含淚,跟在公子身後,幫他把草繩綁好,看上麵的蠻兵將劉禪一點一點拉到山頂。


    這四歲的孩子站在沙摩柯麵前,腦袋還沒人屁股高。劉禪仰著脖子從下麵看沙摩柯,就像看一堵牆擋住眼前所有的天空。


    沙摩柯也在低頭看這娃娃,對他的沉穩頗感意外。身後兩個嘍囉見這一大一小兩人誇張的對比,心裏想笑硬憋著不敢表現出來。


    “你就是沙摩柯?”劉禪從底下看不清沙摩柯的樣子,先開口問他。


    沙摩柯見這娃娃跟個小大人似的,心裏不禁好笑,答道:“沒錯,我就是沙摩柯。你是誰?那些漢軍為啥對你畢恭畢敬的?”


    劉禪咧嘴一笑:“我是誰不忙說,你能不能蹲低點兒說話?我這樣仰著脖子好累呀。你怎麽這麽高?我抬著頭都看不清你長啥樣。”


    “哈哈哈哈哈哈……”一席話把沙摩柯逗樂了,他以前還真沒見過這麽自來熟的娃娃,這孩子可真有意思。


    “好!”


    沙摩柯答應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劉禪這才看清楚他的模樣,還真是有點嚇人。


    “現在能看清了?說吧,你這娃娃到底是誰呀?”


    “我是左將軍的幼子,大名劉禪,小名——,不說小名了,就叫劉禪。”


    沙摩柯與沙鷗子都是一愣,沒想到這孩子還有這麽特殊的身份。左將軍的幼子?聽說劉備隻有一個親生兒子,才三歲就在長沙治好了瘟疫,莫非就是這個小人?


    “劉禪!劉禪!”沙摩柯把這名字念了兩遍,接著又問:“你們帶著軍隊上這山裏幹啥?是不是打算要圍剿我們?”


    劉禪一聽樂了,心想原來你怕的是這個呀,忍不住笑出聲來。


    “嗬嗬嗬——”


    “笑什麽,快迴答我爹的問題!”沙鷗子不禁惱怒,插了一嘴。


    “你爹?”劉禪迴頭看看,這少年長得跟沙摩柯卻有幾分相似,但麵相卻不像他爹那麽猙獰。


    “我叫劉禪,你叫啥?”


    沙鷗子的cpu直接燒掉,咧著嘴半天不知道該說啥。我的小祖宗,現在是打招唿的時候麽?


    反倒沙摩柯不以為意,替兒子答道:“他叫沙鷗子,是我的小兒子。你還沒說呢,你們來此何幹?”


    “訓練呀,還能幹啥?沒看見我們分成兩隊互相打麽?再說了,要是圍剿你們,能就這麽點兒人麽?”


    “胡說!訓練用得著跑到山裏來?來練啥?爬山?哈!我知道了,練好了爬山才來打我們對不?”


    沙鷗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劉禪氣成了大聰明,又插了一嘴。聽得沙摩柯直瞪眼:“你能不能閉嘴?你爹我在問他呢,你老插啥嘴?”


    劉禪對沙摩柯笑一下,擺手勸他:“孩子麽,插個嘴有啥稀奇?他問的沒錯啊,我們就是來練爬山的。”


    沙鷗子被數落的一臉晦氣,心想你這小屁孩還管我叫孩子?


    “啥?”聽劉禪說來練爬山,沙摩柯的表情陰沉了下來:“當真是在準備打我們?”


    “沙寨主,你迴憶一下。自從左將軍得了四郡,可曾侵犯過貴部一次?咋練個爬山就是打你們呢?這世上就隻有你們五溪蠻有山?”


    這話說的合情合理。劉備入主荊州,對少數民族的確秋毫無犯,對此沙摩柯卻也認同。


    他點了點頭,心中的疑慮消解不少:“那你們練爬山是要打誰?”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劉禪當然不能說是要去打巴蜀。但這家夥就是一根筋,非認準了漢人練爬山就是想打夷人,倒讓劉禪頗感為難。


    這話該咋說呢?


    “我們誰也不打,隻是要做好打的準備。”


    “準備?那不還是要打嗎?你們到底想打誰?”沙鷗子還是沒憋住,又插話了。不過這句也是他老爹想問的,於是瞪了他一眼,沒有罵人。


    “你們寨子裏這些人每天都拿著刀出去砍人麽?沒人砍就不練了?要真不練,等人來的時候你還砍得動?我跟你說實話吧,老沙。我們對夷區沒有野心。荊州連年戰亂,現在是地多人少,耕地都缺人種,我們來你這山裏圖啥?練兵不過是為了有備無患,萬一哪天有人在山裏欺負我們,我們得能打迴去!你要不信派人下去看看,咱們的槍和羽箭都是去了頭的,那就是為了演習特製的。”


    不知為什麽,這孩子的話就有一種感染力,令人不得不信服。尤其是那一聲老沙,叫的沙摩柯心裏熱乎乎的,感覺自己不像個外人哦。


    “演習?演習是啥?”別看沙摩柯是個文盲,內心其實挺好學。


    劉禪暗罵一聲多嘴,隻得簡單解釋一遍啥叫演習,聽得沙氏父子目瞪口呆。這兵咋還能這樣練呢?


    “哈!劉禪!好小子!老子信你。你的人可以走,但是你得跟我迴寨子,等他們演習完撤走了才送你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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