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封來了麽?其實早就來了。


    黃忠的隊伍還在裝模做樣滿山打獵的時候,劉封他們已沿著山脊悄悄攀了過來,離得老遠便注意到黃忠營寨的異樣。鄧忠靠到劉封一側,小聲嘀咕:“他們這是弄哪一出呢?一個個地全跑出來打獵捕魚,不怕讓咱們給偷襲了?”


    劉封默默地觀察了一會兒,也吃不準黃忠的路數,轉頭去看劉禪:“禪兒,你說呢?”


    劉禪老老實實地搖頭:“不知道,是不是真沒吃的了?”


    他們幾個在這裏瞎猜,卻不知人家那裏的機關。卓膺帶著一半人在營寨外演戲,不遠處的草垛裏就藏著家夥,隨時都能投入戰鬥;而黃忠則帶著另一半人持槍荷甲隱藏在帳內,做足了應對突襲的準備。幸虧這幾個孩子不是二百五,否則愣頭愣腦地衝了上來,非得著了人家的道,被痛打一頓不可。


    “要不等天黑了咱們再去偷一迴營,試試他們的反應?”鄧忠提出了建議。


    “還是看看再說吧。”劉禪搖了搖頭。他雖未看出端倪,但以他對曆史上黃忠的了解,不認為這位老將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劉封采納了二弟的建議,命令部隊隱蔽待機,不再靠近敵人。這一來第三軍的將士們可就遭了罪了。此時正值寒冬,入夜後氣溫更低,他們隱蔽在敵營的眼皮底下,一不能搭帳篷二不能生火取暖,要不是因為換裝了劉禪發明的羽絨服,不用打凍就凍死了。


    劉禪沒有新裝,幸好有糜竺給的備用品,劉封取一件來當被子讓弟弟裹著取暖,饒是如此也把這孩子凍得嘴唇發青。


    “禪兒,這裏太冷,你先迴營地去。”劉封心疼弟弟,讓他先走。


    劉禪哆哆嗦嗦地裹著大衣,搖頭拒絕:“來都來了,待著吧。”


    說話間,負責監視的湯淺迴來報告,第四軍趁夜出營了。得知這個消息眾人來了精神,敵軍沒有了營寨的掩護,正是挨打的最佳時機。


    “跟上他們。”劉封下達了命令,部隊跟著動了起來,靜悄悄向敵軍靠攏。


    黃忠的部隊隱藏在離營寨一箭之地的斜坡上。他的盤算是如果敵軍上當前來偷營,他們就迅速殺個迴馬槍把敵人堵在營地裏予以殲滅;如果不來,再往儲藏點轉移,繼續監視這裏等敵人上鉤。


    然而黃忠漏算了敵軍不上鉤的情況。由於陳天的偵察隊準確把握到了第四軍的動向,劉封他們實際上已經處在了黃雀在後的位置。


    第三軍的戰士悄悄貼到黃忠的左翼,按照總結後的新戰法,先在身前立起一排木柵,而後弓弩上弦,等待進攻的信號。


    “射!”劉封一聲令下,戰士們開始了進攻。箭矢穿過黑夜向敵軍的埋伏點襲來,照頭給了第四軍一記悶棍——本來想著偷襲別人,結果卻讓人家給偷襲了,就這種反轉你說第四軍官兵心情會如何?


    “不好!又中計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黃忠的隊伍頓時慌亂起來。


    “穩住!穩住!敵軍在左側,防備左側!”黃忠意識到上當了,急忙喝令手下調整隊形。卓膺聞言連拉帶拽,讓戰士們尋找遮蔽物躲過箭雨。


    “刷!刷!”


    左邊的攻勢還沒化解,頭頂上又飛來了火把,正是陳天他們的偵察隊在另一側所為。如此一來,第四軍便完全暴露在敵人的視界裏。有了目標的第三軍戰士射起箭來更加得心應手,反觀黃忠這邊,由於料敵不當已失了先機,神箭技又遭到人家的針對性化解,勝利的天平逐漸開始向劉封這邊傾斜。


    “將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呀!”卓膺一邊帶人冒著箭矢將敵軍扔進來的火把踩滅,一邊等候黃忠的指示。


    黃忠望著羽箭射來的方向,那裏隻有一片黑暗。他露出一絲苦笑:“老夫逞了幾十年強,不想讓兩個娃娃逼到這般境地。”


    卓膺見狀越發著急,勸道:“將軍,這裏末將頂住,你率主力突出去吧。”


    黃忠不聞則已,聞之須發逆張,氣急反笑:“哈哈哈哈,事到如今還往哪裏突?一旦逃跑就都成了人家的活靶子了!今日之事唯有死地求生。卓膺,帶人把陣亡弟兄的衣甲解下來,綁在槍杆上作盾牌用,隨我貼上去與敵軍近戰!”


    “是!”卓膺答應一聲立刻去執行。與此同時郭通也領著他的小隊纏上了陳天的偵察分隊,如此一來陳天他們也無暇向敵軍投擲照明彈了。


    少時,第四軍舉著臨時製作的簡易盾牌,趁著火光方熄、敵軍失去目標的空當向第三軍的陣地疾衝過來。


    見敵陣滅了火把,劉封立刻意識到戰局將會發生變化。他正要下令部隊穩步後撤,保持與敵軍的距離,就聽見一陣密集而急促的腳步聲,黃忠已帶頭率隊衝了上來。


    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劉封拔出背後的木刀,大喊一聲:“敵軍靠上來了,準備近戰!”


    鄧忠答應一聲,招唿手下扔了弓弩撿起長槍趕快列陣。


    黃忠來的極快,這也是必然的。由於劉禪的木柵產生了絕佳的防護效果,使得對射幾乎成了對第四軍的單方麵碾壓。若不能迅速貼近,黃忠他們就隻能等死了。


    隨著兩軍逐漸靠近,對方的身形慢慢出現在視野。弓弩已經完全停下,第四軍的戰士們遂丟了衣甲盾牌,擎著武器挑開前麵的木柵,向劉封的部隊快步逼近。


    “殺!”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嗓子,兩邊的長槍終於絞在了一處。黃忠雙手執刀,一馬當先衝入敵陣,勢不可擋。身後卓膺等人見主將如此勇猛,也都咬緊了牙瞪圓了眼跟著衝上來拚命。


    兩軍的陣型慢慢靠近、交叉、重疊。就人數而言,第三軍依然占據著優勢,但也僅此而已。黃忠的戰士們被對方按著射了半天,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跟敵人短兵相接了,那還不拚了命地報仇?


    一人拚命,萬夫莫敵,何況這麽多不要命的?第三軍雖然人多,氣勢卻慢慢被對方壓了下去。


    劉封暗叫不好。他打過那麽多仗,這種戰場嗅覺還是有的。


    “得想辦法扭轉頹勢。”劉封暗自忖度。正好對麵一名壯漢舉槍刺向自己前胸,劉封想也不想側身讓過木槍,左手抓住對方的槍杆,右手木刀拍上那人的頸部。


    “砰”的一聲,那壯漢竟被劉封一木刀拍岔了氣,直接倒地昏了過去。


    劉封抬頭觀望,見鄧忠正在前麵獨戰黃忠,已經左支右絀、相當危險了。他大喝一聲,舉起左手剛剛奪過的敵方的木槍擲向黃忠,跟著縱身向前,趕去支援鄧忠。


    黃忠的耳力何等靈敏?一聽側麵有聲響立時向後撤步,躲過了劉封的一擲。再要上前,劉封已趁這個當口擠到鄧忠的前麵,擋下了黃忠。


    “老鄧,這樣亂拚不行,你去組織部隊結陣,這裏交給我。”


    鄧忠已經氣喘籲籲了,他顧不得疲勞趕緊去執行命令。黃忠心裏暗暗點頭,心想都傳公子封剛勇無比,今日觀之果非虛言。


    黃忠也不多話,擺開木刀向劉封砍來。劉封知道黃忠勇武,不敢大意,打起全部精神同對方周旋在一處。


    別人打得熱鬧,劉禪在幹啥呢?


    他裹著自己的鴨絨被躲得遠遠的,就那麽不聲不響地看兩撥人對打——當然,就算不躲著他也起不了啥作用。眼見肉搏已進入白熱化,劉禪腦子裏想的是個別人物突出的武力在冷兵器作戰中發揮的關鍵作用。


    在這場戰鬥之初,第四軍本已處於劣勢,為什麽現在能打出這種勢均力敵的局麵呢?不得不承認黃忠的個人勇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這刀刀見血的古戰場,將領的勇氣和作戰能力給己方戰士帶來的安全感就是能夠激發出士兵的潛能,同時又能對敵方產生威懾、壓製對手的發揮。


    士氣,此前的劉禪對這個詞的理解僅限於精神層麵。但今天,當他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麵對麵的戰鬥時,才深刻體會到精神反作用於物質原來並不是一句虛無縹緲的說辭,它是真實的能夠改變戰局的因素之一。


    “當當當——”


    隨著一陣鑼聲敲響,都有些脫力的兩方戰士漸漸停止了戰鬥。依照規則,裁決官有權根據情況暫停演習,鑼聲就是信號。由於戰鬥越來越激烈,兩邊的裁決官經過合議,決定敲鑼。


    劉封與黃忠鬥了半天,一直在苦苦支撐,早已力不從心,鑼聲響起才終於解脫。劉封放下木刀,拖著兩隻幾乎抬不起來的胳膊,對黃忠咧嘴一笑:“老將軍勇武過人,末將不是對手。再過片刻,吾必敗於將軍刀下。”


    黃忠也在心裏暗暗驚歎,主公這個義子還真不是吹的,手上功夫當真不弱。雖說還敵不過自己,但在戰場上想拿下他也不是誰隨便就能做到的。


    “公子刀法精湛、氣力超群,更兼勇氣可佳,實令黃某佩服。”黃忠此言發自肺腑,完全沒有巴結的成分。


    另一頭毛貴和李順雙戰卓膺,也是互有攻防。此刻三人都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著背各自喘著粗氣。


    毛貴突然大笑,仰著下巴斜眼看向卓膺:“卓頭兒,以前你跟我們鄧頭兒吹胡子瞪眼,我還挺不服你。今天打這一架俺徹底服了,我跟李順聯手也占不到你的便宜,你這兩下子還真不比我們鄧頭兒遜色。”


    卓膺不苟言笑,冷冷迴他:“服個屁!若不是鑼響,你小子的陰招該使出來了吧?少給老子灌迷魂湯。”


    一席話說的旁邊的李順哈哈大笑:“卓頭兒,你還真了解他。赤壁的時候他就專撿人命根子下手,不知廢了多少人家的香火。”


    戰鬥停止了,劉禪也不用貓著了。他裹著棉襖跑到劉封和黃忠跟前,對黃忠笑笑:“黃老將軍,您今天可給我上了一課。置之死地而後生,以前隻在書上讀過,今天才明白是咋迴事。非大智大勇大德之人,焉能用出此計。”


    黃忠老臉一紅,連聲謙讓:“二位公子智勇過人,已將黃某逼入絕境,委實令人慚愧。適才反擊乃不得已為之,實非為將之道。”


    劉封卻說:“為將之道,智信仁勇嚴,黃將軍皆勝於人,不愧荊州之肱股。”


    三人還在客氣,那邊裁決官們清點了戰況向兩邊的主將報告。


    “二位將軍,適才清點戰況,劉封部被判陣亡20人、重傷25人、輕傷19人;黃忠部陣亡33人、重傷26人、輕傷4人。被判陣亡及重傷將士須隨小人去駐地報道,立時便得動身。”


    黃忠與劉封各答一聲好,分別去做安排。劉禪也沒閑著,跑去挨個看戰士們受傷的部位,並一一記錄下來留作他用。


    由於指揮部沒有下達繼續演習的指令,士兵們難得休息一下放鬆放鬆心情。兩邊的戰士合在一處,點起篝火圍坐起來有說有笑,似乎都忘了片刻之前彼此還咬牙切齒地恨不能生吞了對方。


    趁此機會,黃忠將卓膺引薦給兩位公子。


    卓膺躬身施一軍禮,嘴上說“卓膺見過二位公子”,神情沒有任何波瀾。劉封劉禪雙雙還以軍禮,劉封道:“卓屯長帶兵嚴謹、臨陣有方,佩服。”


    卓膺點點頭,既沒有附和也沒有謙讓,默默退到一邊。劉禪暗想這人倒有個職業軍人的模樣,一板一眼、不卑不亢。


    等到出局的戰士被帶走,兩隊的人數都隻剩下將近一半。劉封在心裏暗暗打鼓,這才打了七天部隊就隻剩下一半,後麵的仗可怎麽打?


    黃忠也在嘀咕同樣的問題,一邊重新整頓建製,一邊在想後麵的部署。不過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比如此前存儲的補給品,如今就能再多支撐一段時間。


    兩隊人馬都在等,等裁決官帶他們進入指定位置重新開啟演習。


    就在此時,背後的山頂忽然響起一陣號角聲,緊接著人聲鼎沸,從山頂上突然冒出許多影子來。


    山下的眾人麵麵相覷,沒人知道發生了啥事。演習區域應該是禁止外人進入的,那麽山頂這支部隊是哪來的?沒聽指揮部提起還有第三支演習隊伍啊?


    幾人抬頭看了一會兒,完全看不出端倪來。黃忠隱隱感到不妥,命令部隊找位置隱蔽。另一邊劉封也下達了同樣的命令,並轉頭叮囑鄧忠:“鄧忠,情況不明,你看好小公子,有什麽變故帶他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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