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忠指揮隊伍按劉封的命令去險要處設置繩索,劉封劉禪則跟著黃忠去了第四軍的駐地。兩座軍營相距不遠、說話就到,未進門便聽到裏麵整齊的喊殺聲。


    進了營門再看,一百名健碩彪悍的戰士,個個背負沙袋正在進行砍殺訓練。那神情一望可知都是久經陣仗的精銳士兵。


    見這架勢,劉封開口問:“黃將軍,咱們一直都是負著沙袋訓練麽?”


    黃忠如實迴答:“每人負重四十斤,從接到軍令那日起穿到現在,睡覺也不曾脫下。”


    劉禪暗暗點頭,暗道黃忠不愧是名將,訓練果然異常嚴格。隨口接了句:“三日後便是正式演習,看來將軍是不打算手下留情了。”


    黃忠聞言正色:“小公子常言練即戰、戰亦練,忠深以為然。此乃我軍首次對抗演練,吾豈敢不盡全力,有負主公之托?”


    聽到這話,兄弟二人心生敬佩。劉禪本是調侃,見黃忠認了真立刻改口:“將軍所言甚為允當,小兒妄言,還請將軍恕罪。”


    接下來劉禪指名道姓要去廚房看夥食情況,黃忠雖不解其意,但公子要看、看就是了。到了廚房,八名夥夫正在準備食材,見到黃忠紛紛停下行禮。


    黃忠領著劉禪轉了一圈,見鐵鍋裏煮著米,木盆裏洗著菜,與自己那邊的夥食沒啥兩樣。劉禪點點頭不置可否,又去看了看營房,最後才在黃忠的陪同下與部隊見麵。


    這一百人排成隊列,不需做任何動作便散發著重重的壓迫感。黃忠站在隊伍前大聲喝道:“卸去沙袋!”


    “刷!刷!刷!”士兵們依令卸下身上的沙袋,整齊地擲落腳邊,除了沙袋落地的聲音,沒有一個人發出其他聲響。


    “三日後即將開戰,自此刻起不再負重。這幾日多養精力,別上了戰場給我丟人。”


    “諾!”


    戰士們齊聲高喊、氣勢如虹,聽的劉封頭皮發麻。他心裏暗暗打鼓,自己訓練的部隊真能跟他們一較高下麽?


    劉禪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撩起袍服跑到隊伍近前去撿那扔在地上的沙袋。拉了兩下沒能拉動,看來真有四十斤重。


    士兵們不知這孩子是幹嘛的,跑來軍營裏搗亂將軍也不製止。但軍令沒讓動誰也不敢亂動,都在心裏犯嘀咕。劉禪將一切看在眼裏,放棄了沙袋跑迴到原位稱讚起黃忠來:“聞令而動,依令而止。將軍治軍有方,令人敬佩。”


    黃忠嘴角勾了勾算是迴應,先命令部隊解散、再把劉封劉禪讓進自己的營帳,一起探討演習內容。


    雖說武器護具都做了改動,但刀劍無眼,受傷的概率還是存在的。尤其對麵是兩位公子,黃忠更不敢大意。萬一傷到哪個,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過兩位公子毫無例外都一口迴絕了黃忠的建議,就連劉禪這個四歲的娃娃也不認為在演習中穿件顯眼的衣服以便對手迴避是件多麽光彩的事。這是劉封第一次當主將,他可以輸、但不能慫,更不屑於靠作弊給自己加分。


    拜別了黃忠,兄弟二人迴到營房。劉封找來鄧忠等人,將第四軍的狀況給大家交了個底。說罷也顧不上眾人的感受,隨即布置起任務來:“若一個一個拉出來對打,我軍必敗無疑。想贏這一仗,咱們得琢磨個對策出來……”


    ……


    建安十五年臘月初五,崇山地區的實兵對抗演習正式揭開序幕。第二軍派出一支百人的裁判隊伍,由副將高翔帶隊,準時到達指定區域。其中八十人兩人一組分作四十組,散布在各個區域定點觀察;其餘二十人分成兩隊,每隊十人隨演習隊伍作隨隊觀察。另外,第一軍副將向寵、第五軍副將趙融也都來到崇山觀摩演習。


    劉封劉禪弟兄的一場秀就在整個荊州軍界的密切注視下開了場。


    兩支隊伍背靠背從隨機指定的地點展開行動,互相不知道對方的位置。每隊攜帶三日的幹糧,除了要尋機殲敵還得想辦法讓部隊在這隆冬的大山裏撐過一個月。老實說,這種任務即便是黃忠這樣的老將也並不覺得輕鬆。


    看看天色陰暗、似要下雪的樣子,黃忠決定先找地方將部隊隱蔽下來,隻派少數精銳出去,一邊索敵一邊尋找食物。於是隊伍找個山洞紮下營帳,由屯長卓膺親自帶人出去偵察。


    除了不具殺傷力的演習器具,兩隊也配備了少量正常的武器和箭矢,以便部隊自衛求生。當然,這些裝備得在隨隊觀察員的監督下才能使用。黃忠特意叮囑卓膺這趟偵察任務帶上真家夥,也是為了路上能順便打些飛禽走獸,緩解一下給養的問題。


    卓膺離開不久,天空果然下起了雪,雪花迷迷蒙蒙散在空中。黃忠在火堆旁找塊氈墊坐下,用一塊狗皮將膝蓋裹住,攤開地圖仔細查看——雖然嘴上從不服老,但這關節卻真的一年不如一年了。這大山之中又冷又潮,兩個膝蓋隱隱不得勁起來,也不知是不是要犯風濕。


    卓膺那邊領著八個健卒離開山洞,沿峽穀魚貫而行。雖說隻是演習,一行人卻輕鬆不起來,一個個都閉著嘴默默行進。眼看前方顯出穀口的形狀,卓膺命部下就地隱蔽,他自己貓著腰去前麵探路。


    峽穀外是一片山坳,內裏草木繁盛、不見動靜。卓膺趴在一塊大石後觀察片刻,看不出有人的跡象。正想迴去招唿手下,忽聽草叢中一陣躁動。定睛再看,原來是一窩野豬正在其中覓食。最大的那頭肩高約三尺,足有三四百斤。卓膺不禁暗喜,心想若能把這家夥捕了去,也夠部隊吃上幾天了。


    想到此卓膺來了精神,伸手從背上取下輕弩,緩緩拉動弩弦,直至拉滿被弩牙鎖住。再從箭袋中掏出一支弩箭輕輕放入矢槽,平端弩臂、目視望山,待弩箭與目標都穩定後果斷拉動懸刀,那支箭“砰”地一聲射出,正紮進野豬的屁股。


    這箭射得也算有準頭,然而還是低估了野豬的皮糙肉厚。因此雖命中了目標,卻未造成致命傷害。那頭豬疼的吃緊立刻尖叫起來,豬群聞聲四散奔逃,受傷的這隻竟跑在最前麵,速度絲毫不受傷勢的影響。


    這可把卓膺給看傻了,到嘴的野豬不但飛了,還順走自己一支弩箭,這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麽?隱蔽在後麵的八人聽到動靜也跟了上來,不過等他們上來早沒了豬影,隻看到老大端著弩呲牙咧嘴地在跟自己較勁。


    “頭兒,剛才那啥動靜?你這是跟誰交手呢?”開口提問的人名叫郭通,是卓膺的老鄉。


    “別提了。看見群山豬,本想打迴去作口糧,誰知弩箭紮進屁股這貨還能跑得飛快,虧了。”卓膺無奈收起弩,語氣中滿是不甘。


    一聽有肉吃,郭通來了精神:“山豬?那還等啥?既然射中了,咱們沿著血跡一路跟上便是,它中了箭還能撐多久?”


    卓膺聞言心動,看看天色還早,心想這才是演習第一天,沒那麽倒黴這就碰上第三軍的人吧?於是點頭同意了郭通的建議,八人擎起弩箭,由郭通打頭,沿著地上的血跡摸了下來。


    那野豬臀部帶著支弩箭,吃著疼沒頭沒腦地隻管跑,傷口不斷被撕裂,血沿著後腿淌了一路。正如郭通預料的那樣,跑了兩三裏便因失血過多沒了氣力、癱倒在灌木叢裏。


    幾人循著血跡一路跟來,郭通眼尖,一眼發現倒地的野豬,心頭一陣竊喜。走到跟前剛準備伸手去扯野豬的後腿,不料那頭豬忽然撲騰起身,露出滿口的獠牙朝郭通奮力衝來。


    幾人完全沒有料到那頭豬還能垂死掙紮,眼見它躍身而起都呆呆地看著忘了動作。郭通下意識地向後跳去,但這哪裏管用?就見那野豬急紅了眼,加速朝郭通拱來。


    千鈞一發之際,還是卓膺一把將郭通推開,躲過了野豬的衝擊,而後抬起弓弩朝那豬的後背射去。其他人有樣學樣,也都射出弩箭。野豬本就要油盡燈枯了,再挨上幾箭,再也支撐不住,“窟吃”一聲倒在地上、一命嗚唿。


    郭通摸著後脖頸從地上爬起,猶自驚魂未定,跟著大夥到那死豬的屍體旁查看,見死透了才長出一口氣。


    “娘的,這畜生命可真硬。中了一箭流了許多血,竟還有力氣傷人。”郭通兀自感慨著,要不是卓膺推了一把,他還不知得傷成啥樣。


    卓膺沒有搭話,他從野豬身上拔出箭矢,命兩人斬下兩根灌木將死豬綁上,一前一後扛著往營地折返。他自己則帶著其他人繼續向前偵察。


    兩位仁兄美滋滋地抬著死豬,雖未探查到敵情,但有這頭豬犒勞部隊,那也算功勞一件呀。


    斥候迴轉的如此迅速出乎黃忠的預料,但看到木杆上的豬也就明白了。夥夫們見到這麽大一頭豬頓時來了精神,跑上前去接過木杆,七手八腳地拾掇起來。


    另外一頭,卓膺繼續向山頂進發,理由嘛也很簡單——站得高才能看得遠。然而這迴可就不像打獵那麽順利了,這些山看著不高,攀爬起來才知道有多困難。很多地方都是幾乎垂直的光滑石壁,壓根找不到下手下腳的地方。


    七個人用一根繩索綁在腰間試了大半天也沒能登頂,無奈隻得放棄。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沿著山穀走了一圈,把前後進出的道路做了標記,畫成圖返迴營地。


    偵察工作雖不怎麽順利,但給養的補充卻解了燃眉之急,黃忠對卓膺著實勉勵了一番。當晚戰士們就吃上了香噴噴的燉肉,人人喜笑顏開,氣氛不像是演習,倒像是郊遊。


    指揮官自然不能如戰士般輕鬆,黃忠和卓膺就圍坐在火堆前,一邊吃一邊探討明天的行動方案。


    卓膺先就白天的行動作了匯報:“將軍,此地山壁光滑險峻、難以攀登,今天弟兄們嚐試多次也隻攀到半山。我軍所在的這片山穀,僅兩條穀道可以進出,一條是白天探查的這條,另一條便是來時進穀的路。”


    黃忠轉頭望向洞外,外麵星月全無、一片漆黑。他捋了捋胡須,緩緩地說:“這方圓五十裏的山地,處處都是險阻,部隊難以通行。與其耗費力氣去找敵人,不如以靜製動。”


    “將軍的意思是咱們就守在此處不走了?”


    “當然不是!此地在群山之中,既無水源又無退路,若被敵軍堵住穀口,不用打困也困死我們了。趁著給養還能支撐幾日,咱們得抓緊另尋穩妥之處。然後再建立防禦設施、儲備物資,四下偵察。如此即或不勝,亦處不敗之地。”


    這可能是目前最合理的方案,卓膺自然認可。他看著地圖點點頭:“將軍所謂穩妥之處可有具體目標?”


    黃忠咳嗽一聲,拿起地圖指給卓膺看:“方圓五十裏,僅西北方十裏之處有道長灣,乃此山唯一的水源。明日全軍出動,去長灣左岸尋個高地紮下營寨,在此堅守待敵。”


    “若敵軍不來呢?咱們就幹等著?”


    “兩位公子若通兵略,必將部隊帶至此處。否則待飲水耗盡,便是自尋絕路。公子封長年征戰、頗通兵法,想來不至於頭腦發熱去那山林裏打轉浪費時間。”


    對於上司的分析卓膺完全認同。一夜無話,第二天天不亮,部隊便行動起來。卓膺領著前隊先去探路,黃忠則帶著大部隊和輜重隨後而行。


    到長灣的直線距離雖近,但中間隔著群山,部隊隻能沿山穀緩慢繞行。不到十裏的路走了整整一個白天,直到太陽落山才到達溪邊。


    戰士們顧不上高興,立刻開始伐木打樁,於溪岸西側的高地上構築了一個簡單的營地。有了水源、吃飽了飯,大家的心情才算平複一些。


    次日,黃忠命部下一邊全力加固營寨,一邊打獵捕魚儲備食物。入夜後篝火一律熄滅,以防暴露位置。


    到目前為止,黃忠對於自己的部署是滿意的。兵法雲,先為不可勝,後為可勝。作為效力左將軍以來的第一次戰場表現,對手又是主公的兩位公子,這位老將寧可多些謹慎也不願冒險。失敗固非所願,兩位公子的安全也是他這個部下不得不考慮的因素。


    按照計算,出發時攜帶的口糧大致該耗盡了。就算沒有耗盡,飲水也難以解決,因此黃忠推斷敵軍差不多該帶來取水了。兩天內他派出十六組人沿溪岸仔細勘察,並未發現敵軍絲毫的蹤跡。


    “這卻怪了,難道他們不用喝水?若真斷了水,小公子年幼,未知能否撐住?”黃忠有些擔心劉禪,正對著地圖胡思亂想,忽然一陣弓弦聲打破了沉靜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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