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的總結發言可用振聾發聵來形容,從來沒有一個貴族對平民百姓有過這樣的尊重。經過這次談心,士卒與二位公子之間完全沒有了隔閡。對於這位年幼的教官,官兵們是發自內心的接受。


    這其實也很正常。劉禪的腦子裏從來就沒有貴賤之別,他每日與士卒吃喝在一處,那種發乎本性的平視是表演不出來的,很自然地就融入到戰士之中。


    接下來的日子,訓練計劃順利得出奇。預計十五日完成的隊列,隻用十日便全部達標。當這一屯隊伍排著整齊的隊形、邁著統一的步伐在軍營裏穿行,總會引來一陣轟動。這支新訓練的隊伍給人帶來的衝擊感,至少在視覺上是相當震撼的。


    魏延對此顯然很滿意,親自帶著得力幹將來觀摩訓練成果。劉禪索性搞了個小型的閱兵。一百人排成方陣,以同一個步調齊步前進,陣型絲毫不亂,腳步聲將大地踩踏出共鳴,間或喊出兩句殺氣騰騰的口號,讓這些見慣廝殺的將領們都開了迴眼界。


    檢閱完部隊,又安排觀摩團參觀了新軍的營帳。地麵都以磚石做了硬化、打掃得幹幹淨淨,被褥統統疊成四方塊,一應物品擺放整齊,比起其他營房的雜亂無章,這裏簡直是兩個世界。


    保持營地整潔並非隻是麵子工程。它除了能增強戰士們的集體意識,更重要的是能有效降低傳染病的發生。


    這一點經常被忽視。


    觀摩結束,隊列訓練便算告一段落。接下來的一個月又要開始戰鬥技能訓練。


    當然,身體素質的鍛煉是從第一天開始就貫穿始終的。負重行軍、舉石鎖、攀爬、遊泳,這些科目每天都要進行。劉禪還鼓搗出幾樣諸如跳遠和單杠這種現代健身項目。在高強度訓練和飲食保障的雙重加持下,士兵的身體素質已有了肉眼可見的提高。


    至於戰鬥,劉禪可就不如兄長劉封了。接下來的訓練便由劉封主訓,他隻能改打輔助。


    冷兵器時代,單兵作戰技能包括但不限於徒手格鬥、器械格鬥、列陣廝殺、遠程武器使用等等,每一種又細分為許多科目。當然,與流傳至現代、早已演變為觀賞項目的武術相比,戰場搏殺完全沒有花哨的招式,講究的是穩準狠,突出的就是一個效率。


    論單兵作戰能力,劉封在劉備陣營中雖比不了關張趙魏黃這些一流戰將,卻也排得進第一梯隊。一對一格鬥,新軍裏最能打的鄧忠在他麵前也討不著好。


    軍營之中,拳頭硬便有威望。若說士兵們對劉封的敬服此前多少礙於身份,經過幾輪比試後,則完全是被他的實力折服。


    兄長忙起來,劉禪可就閑了下來。這兩日無事,他開始琢磨起軍裝的事來。


    這個時代的戎服,上身是及膝的短襟,下身是長褲,用一根布帶束腰。腳上穿的是布鞋,小腿紮上綁腿方便活動。這種軍裝穿起來麻煩、還影響行動,訓練時就常有人開衣服掉褲子。


    劉禪早就看這身衣服不順眼,趁著有空,跟劉封告了一天假,趕迴家來想辦法改良。


    他一迴來,左將軍府可熱鬧了。四歲的娃娃去軍營當教官,這事不說絕後起碼也算得上空前了。府中上下不分男女,一時爭先恐後跑來圍觀,就像現代的無腦粉絲滿世界扣愛豆。直到管家受不了跑出來趕人,才勉強恢複正常秩序。


    可管家趕得了旁人,卻趕不了孫夫人。紅纓去京口未歸,孫尚香一個人在府裏悶了半個月,本就一肚子氣,見了劉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大呲花:“阿鬥!你行啊!自己跑到軍營去玩,也不叫我。這得有半個月了吧?你一個人能行?”


    “能行就不用迴來了。我有事找姐姐,先不跟你說。”劉禪沒空跟她掰扯,說話就要開溜。


    “唉?等等!往哪兒跑?軍營的事不跟我說,找若蟬若娟有啥用?”


    “跟你說才沒用。女紅,你會麽?”


    這可真把孫夫人給噎住了,從小到大她也沒碰過一次針線,別說做女紅,就是看也沒看過幾迴。


    “這個——,這,不會又怎樣?軍營裏的事,跟女紅有啥關係?”


    小後媽開始胡攪蠻纏,劉禪不再搭理她,往內府去找姐姐。孫尚香好容易有個人說話,哪肯輕易放過?一路跟在後麵數落,與劉禪一起到了若蟬門外。


    劉禪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若蟬若娟正在一起縫被麵,忽見有人推門吃了一驚。待看清楚是弟弟阿鬥,後麵還跟著孫夫人,連忙放下手裏的活。


    若娟見到弟弟心中歡喜,忙問劉禪:“阿鬥?何時迴來的?”


    若蟬則向孫尚香斂衽行禮:“見過夫人。”


    孫夫人微微麵紅。她年齡與劉若蟬相仿,雖說脾氣火爆,卻是刀子嘴豆腐心。人家做足了禮數,反讓她有些羞怯。一步繞過劉禪扶起若蟬:“是阿鬥找你們,我跟著來看看。”


    若蟬這才來問弟弟:“阿鬥,爹說你和大哥在軍營練兵,是真的還是逗我們呢?”


    “那還有假?方才府裏亂糟糟的,不都是跑去看他了?”劉禪還沒開口,孫夫人倒有點兒掩飾不住的激動。


    劉禪眨巴眨巴眼睛,從懷裏掏出一塊帛遞給若蟬,問:“大姐,你看看這個,能做麽?”


    劉若蟬打開絹帛,若娟和孫夫人也湊了過來,隻見上麵畫著一套衣服的效果圖和分解圖。


    上衣不開襟,直接縫成個套筒,領口和袖口設有紐扣,可以扣緊固定。


    褲子分為內外兩件。內褲四方,長度剛剛蓋住大腿。外褲修改了褲型便於活動。褲腰處都設計了夾層,縫一條牛筋做成的鬆緊帶,既方便穿戴又不易脫落。外褲腰部有皮帶孔,旁邊畫著一條現代版穿孔皮帶。


    軍鞋也改為皮製,材料與皮甲相同,內襯軟布。還有襯了毛皮的冬季款。


    另外還有棉衣。與時興的棉衣不同,這衣服上縫製成一排排方格,格中填充雞鴨羽絨。若蟬立刻明白了,這樣做能使填充物均勻分布,達到更好的保暖效果。


    三個妹子全呆了。


    阿鬥雖時不時有驚人之舉,但服裝設計還是大大超出了她們的預期。另外這衣服的款式也從未見過,別說是個男孩,便是自幼便熟悉女紅的兩姐妹也絕弄不出這種東西來。


    “阿鬥,你、你怎麽會弄這個?”孫尚香對著圖樣嘖嘖稱奇,語氣中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雖隻是個圖樣,但憑想象也可猜出,這衣服比目前的軍裝好多了。


    劉禪沒理她,又問若蟬:“大姐,怎樣,能做麽?”


    劉若蟬蹙著眉頭看那圖樣,搖了搖頭:“衣褲還做得,可這鞋子和棉衣委實難做。”


    若娟也側著腦袋在看,低頭又問:“這衣服好怪,沒有開襟就這麽套進去?阿鬥,你要做來自己穿麽?”


    “自己穿哪用請假跑迴來一趟?我這是給新軍設計的軍服,先做件樣品試試,好用的話每人做一套。”


    “啥?軍服?讓我看看!防水布是什麽?布也能夠防水?”若蟬若娟盯著的是款式,隻有孫尚香注意到圖案旁的注解。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都來看劉禪。


    “這是我自己想的,不知成不成。將絲棉混紡的布料,選致密結實的反複浸油晾曬,表麵勢必聚合一層油脂。如此便不易透水,用它來做衣服的外層或帳篷傘蓋,就不怕下雨了。”


    這哪裏還是做衣服?簡直是在放大招了。這新材料要是搞成了,對國計民生的影響可不是幾套軍裝能比的。


    “這衣褲我和若娟一起做,兩三日便可做得。其他的姐姐卻無能為力了。”劉若蟬給出了最終答案。


    “那就有勞兩位姐姐,先做個樣品,用啥布料都可,結實就行。”


    “那皮鞋和棉衣怎麽辦?要不要去工掾找人問問?”不知是不是憋得太久,孫尚香比劉禪還顯得積極。


    “工掾已經一大攤事了,再說做衣服他們也不在行。”劉禪否決了這個選項。


    “要不去問問舅公?他常年經商,哪裏人頭都熟。”若娟靈機一動給了建議,倒是提醒了劉禪。


    糜竺是徐州首富,高峰時家裏奴仆食客過萬,生意從徐州一直做到了都城。做幾件衣服對他來說簡直不要太容易。


    “好!我這就去。”劉禪說完起身就要走,若蟬若娟反應不及,隻有孫夫人跳起追了出去。


    “我也去,這熱鬧可得看!”


    劉禪對小後媽從來都沒啥辦法,隻得任她跟著。府裏的侍衛們見公子和夫人出門,不知是不是怕了,不用趙雲下令,自動分出一隊人跟在左右,也不知保護的成分居多還是監控的成分多。


    糜竺是儲掾的主掾,也就是劉備的後勤部長。這個時候正在衙署辦公,聽說公子禪和孫夫人求見,頓時一頭霧水,趕忙出來迎接。


    “禪兒!夫人。”不經意間的兩聲稱唿已見了親疏。


    孫尚香也不介意,反而客客氣氣地向糜竺行禮:“阿鬥有事,鬧著要見舅公,隻得帶他來此。”


    那糜竺還能說啥?拋開公子和夫人的身份不提,這也都是實在親戚。孩子都來了,還能趕他走麽?何況糜竺這人經商日久,本就八麵玲瓏,麵子上的事從來做的滴水不漏。


    當下連稱無妨,將二人引進堂室看茶,招唿得十分周到。


    “禪兒,你不與封兒在營中,來此何事?”到底是外甥,糜竺這個舅舅對他的事是真上心。


    圖樣留在了若蟬那裏,劉禪隻得把做軍裝的事口述一遍,說完拿起筆現畫了一幅草圖,又把防水布的製作方法也寫了上去。


    糜竺千算萬算,可也沒算到小外甥來找自己是這事。他常年經商,商業嗅覺何其敏感?這幾樣東西若蟬她們看看就過去了,糜竺可是一眼便看出其中的價值。


    “禪兒,這是、你弄的?”


    劉禪在醫掾和工掾搞得天翻地覆,糜竺也有耳聞。但畢竟不關自己的事,聽聽也就罷了。現在東西放到自己眼前,他這個震撼可不比當初張仲景和李譔來得輕。


    “好東西!好東西啊!禪兒,這皮鞋、棉衣,特別是這防水布,這要是大量生產,那錢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啦!”


    劉禪未置可否,他現在考慮的還是做不做得出來。


    “舅公,這些都是我瞎想的,做不做得出還得試試才知。”


    “做得出!這有什麽做不出的?這甲皮、羽絨都是現成的,找個鞋匠裁縫立刻就能做。至於防水布,包在舅公身上,今日來不及了,明早試製,十日後便知結果。”


    糜竺辦事效率這麽高,這卻是超出劉禪想象的。以前讀三國演義,像他這種後勤型角色往往隻能做配角,現在身處局中碰到具體的難題了,才知道這類人的強大能量。


    “待姐姐把樣裝做好、定了型,還要麻煩舅公給我趕製一百套,過了年實兵演習,我想給部隊全部換上新裝。”


    “哈!放心,一百套而已,一個月足夠了。依我看別麻煩你兩個姐姐了,直接把圖樣拿來,樣裝我找人來做。”


    幾句話就擺平了一大難題,果然是找對了人事才好辦。


    “唉,來找舅公真是來對了,不像我自己在家做酒精,弄得有始無終。”劉禪有感而發,然而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句牢騷反引起糜竺的注意。


    “酒精?何為酒精?做什麽用的?這也是酒麽?”


    做酒精這事孫尚香知道,可她對此沒啥興趣,從頭到尾都沒參與。隻是聽靜怡說起這東西用來清理傷口效果極佳,華佗先生在野兔身上試驗,沒有一例感染。


    “就是從酒裏蒸出來的那個?給華佗先生拿去用的?不是做成了麽?怎麽叫有始無終?”孫尚香跟著糜竺也來了個四連問。


    “做是做成了,可算了一下賬,要做出足用的量消耗的糧食太多,人都不夠吃,做它何用?”


    “等等!這酒精,是用酒蒸出來的?”糜竺有點迷糊,這酒再熱也就是熱酒而已,咋還能蒸出精來?


    已經過去的事,劉禪也沒心情再詳細解釋,就簡單地點頭承認。誰知糜竺還不肯罷休,接著又問:“既是以酒蒸成,那這酒精可能像酒一般飲用?”


    劉禪製酒精可從來沒想過造酒,搖搖頭答道:“濃度太高,直接喝不成。不過重新勾兌以後,倒可以做成高純度的酒。唉,連醫用都不夠,拿來喝太浪費了。”


    劉禪這邊感歎,糜竺那邊卻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淌了下來,邊笑邊調侃:“我的傻公子啊!你若有本事製出高純的酒來,天下的糧食便會不請自來,哪還怕沒有糧食可用?”


    這句話非但提醒了劉禪,更搞糊塗了孫夫人,忙不迭問出聲來:“舅公大人,這糧食又沒長腿,怎會不請自來?”


    糜竺笑罷,擦了擦眼角的淚,待情緒舒緩幾分才開口:“夫人莫急,且聽下官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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