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劉禪說有主意,幾人心中燃起希望,都湊過來聽。劉禪抬頭看看坑壁,道:“這土坑也就一丈來深,你們三人若踩著肩膀落起來,上麵的便可出去。再用這斬斷的繩索把其他人拉上去不就行了?”


    孫尚香恍然大悟,轉怒為喜:“你這心眼也不比那磕巴少。”


    於是紅纓站在王雙肩上,孫尚香又站在紅纓肩上,三人搭起人梯。孫尚香半個身子露出坑口,一拍坑沿跳將上去。迴頭放下繩索,將三人一一拉了出來。


    “哼!那小賊如此無禮,我要好好教訓他一頓!”香姐存不住氣,立刻要去報仇,紅纓與王雙也舉手讚成。


    劉禪急忙阻止:“咱們在此人生地不熟,先摸清情況再說。萬一再有意外,可保不齊走得脫。”


    說罷讓紅纓與王雙先去牽馬,劉禪則拉著孫尚香潛進屯裏查探。此時人都被趕去地裏幹活了,屯裏格外安靜。兩人把那些土坯房挨個尋去,其中一間傳來一男一女的對話聲。


    “咦?鄧大哥,你怎麽又迴來了?沒跟大夥去地裏麽?”


    “我——我遇見——幾——幾個壞——壞人,把——把他們拿——拿了再——再去。”


    孫尚香一聽沒錯了,就是這結巴小賊,立刻就要發作,卻被劉禪拉住,強壓著怒火繼續聽。


    “這裏連外人都不常見,壞人來此做甚?你又如何分得人家好壞?”


    “你——你有——所不——不知,那小——小子隨——手拿出——出一張你——的畫——畫像,畫——畫得跟——跟——你一模——模一樣。”


    “這怎麽可能?這裏沒人認識我,怎會讓人畫了像?”


    “所——所以我——才——才設法將——那幾——幾人騙去——新挖——挖的糞——坑,等——等一下他——他們沒了氣——氣力再——再去問——問個明——明白。”


    孫尚香聽到此處,心想你這小賊當真可惡,竟哄騙本郡主去跳糞坑。是可忍熟不可忍,跳起身衝進前院,踹門而入。


    劉禪聽這對話,已知裏麵八成是姐姐,怕孫尚香莽撞,趕忙也跟了進去。


    “小賊!”孫尚香進屋叫了一聲,就要發作。這才注意到那小賊身邊的女孩不正是劉禪畫像上的模樣麽?


    “啊!?你、你不是?”孫尚香隻說了半句,噎在當場。身後劉禪跟了進來,抬頭看時,不是二姐劉若娟是誰?雖說過了兩年有些長開了,但大模樣卻沒變。


    “二姐!真是你麽?”劉禪激動萬分,大聲喊道。


    劉若娟被這聲二姐叫住,愣在當場,盯著劉禪看了好一陣子,才顫顫巍巍地問:“你、你是、阿鬥麽?”


    “二姐,我就是阿鬥啊,你想死我了。”劉禪邊說邊笑,眼淚順著臉頰滾落。


    她姐妹二人與劉禪分開時,弟弟還不怎麽會說話。如今已能說能跑,還能跑來汝南找自己,這如何不令若娟意外?


    “阿鬥——”若娟再也按捺不住心情,快步上前抱住弟弟,邊哭邊說:“我也好想你呀,快讓我看看,你都這麽大了?爹和娘好麽?”


    劉禪早已哭作淚人,話也說不利索了。支支吾吾地不知該不該將娘過世的消息現在就告訴姐姐。與孫尚香一樣楞成了雕塑的,還有那個騙他們入坑的小夥子。他本就結巴,現在說起話來更不利索了。


    “若——若——若——若——娟——娟——,他——他——是你——你——的弟——弟?”


    這少年既姓鄧,又是口吃,還一肚子心眼,劉禪此時已猜到他身份。心想打臉來得如此之快,沒想到吧?想到此放開姐姐,揮手擦擦淚水,對少年一笑,問:“你姓鄧名艾,對不?”


    鄧艾懵了,孫尚香和劉若娟也懵了,不明白這孩子從哪知道的鄧艾的名字。


    “你是南陽新野人,對麽?”


    鄧艾又點點頭,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早年喪父,母親一人拉扯你。曹操到了南陽,強迫南陽百姓遷來汝南屯田,你與母親這才到的汝南,對麽?”


    鄧艾現在隻會點頭了,孫尚香連點頭都不會,完全傻掉。劉若娟瞪著一雙大眼,吃吃地問:“阿鬥,你,你認得鄧大哥?”


    劉禪心想豈止認得?我要是不來這一趟,將來就得毀在你鄧大哥手裏,怎會不認得他?點頭道:“鄧艾,我若說是夢中所知,你信麽?”


    鄧艾點點頭,緊接著又搖搖頭。兩個女孩也搖了搖頭,這話讓人怎麽信?


    “方才見你一時沒反應過來,看到二姐才敢篤定。天意要我來此,你注定做不了農民。跟我走,去做個馳騁疆場的大將軍,平定天下,安撫萬民,你敢麽?”


    這一番話出口,三人再次被電到。孫尚香萬萬想不到,這個天天跟自己在一起的便宜兒子,抖起威風來竟已隱有王者之氣。他的神態眼神和語氣,跟這個幼小的身板根本不搭。若隻聽聲音不見人,誰都會以為這是一方雄主在招攬英雄。


    鄧艾更傻了。這孩子進門以來,先是成了若娟的弟弟,接著把自己的身世說的明明白白,現在更擺明車馬招攬自己。可自己明明就是個屯戶的小孩兒,而他也明明就是個三四歲的幼子呀,為何他說這話時卻有股令人不得不信的威嚴,說得自己有種熱血沸騰的衝動呢?


    “你——你是若——若娟——的弟弟,那——便——便是——”


    “不錯,我便是左將軍劉備之子,大名劉禪。我爹在荊州厲兵秣馬等待時機,將來一擊而掃淨天下,讓所有的窮苦百姓都有飯吃、有衣穿、有書讀。”


    如果說前麵的對白是驚愕,那最後這句話對鄧艾的衝擊則稱得上震撼。他雖是屯戶,母親卻一直帶著家傳的書籍不肯丟掉,每日逼他讀。鄧艾自然知道“有飯吃、有衣穿、有書讀”這九個字的含義。這就是孔子向往了終生,卻從來沒能讓天下人看到過的小康社會呀。這麽個小孩就敢信誓旦旦地宣稱要實現它?可能嗎?


    劉禪見鄧艾神情,知他在猶豫,開始趁熱打鐵:“鄧大哥,屯民的日子過得好麽?種出的糧食十分之六要上交官府,你們辛苦一年,怕是最好也隻能糊口吧?與其在此蹉跎,何不隨我去荊州,學成文武藝,賣與識貨人?”


    鄧艾垂頭歎道:“我——家中——還——還有母——親,難——難以——獨行。”


    劉禪點頭答道:“這是自然,所以你更應該帶著母親一起去荊州。我劉禪以性命擔保,貴母子必可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鄧艾心動了,正想說等母親迴來同她商量,忽聽門外傳來聲響。抬頭一看,隻見王雙與紅纓也到了門前,王雙在門外聽到劉禪之言,早已興奮不已,進門倒頭便拜:“不知恩公是左將軍之子,王雙甚為失禮。若公子不棄,王雙願隨侍公子牽馬執鞭,死不相負。”


    劉禪上前一把將王雙扶起,笑答:“王大哥,你不用隨我牽馬,你將來必是縱橫天下的猛將,廣袤大地,任你馳騁。還有你那些弟兄,願意來的我都歡迎,讓他們隨你一同建功立業。”


    王雙聞言,大喜再拜。鄧艾也不抻著了,躬身拜倒,道:“若——母親——大——大人應——應允,鄧——艾——艾願往。”


    “好!那我就在此等侯令堂。老大,你與洪哥、王雙先迴客棧,我陪姐姐在此說話,明日再來接我。”劉禪開始安排起孫尚香來。


    雖然有些懵,孫尚香還是配合地點點頭,帶著紅纓和王雙迴城。鄧艾很有眼色,說去幫娘幹活,也出了門。房間裏隻剩劉禪、劉若娟二人。


    “二姐,你是如何流落此地的?大姐的下落你可知道?”


    劉若娟被提起傷心事,眼淚又掉了下來,一邊用衣袖擦拭,一邊緩緩說道:“那日姐姐與我騎馬一路向東跑,曹軍騎兵在後緊追。姐姐看那馬跑不快,早晚必被追上,便讓我下馬躲在草叢中,她自駕馬引曹軍追去。”


    “追到了麽?”雖是往事,劉禪聽著依然緊張。


    劉若娟點點頭:“那駑馬如何跑得過曹軍的戰馬?我聽他們說要把姐姐送去交給曹休將軍處置,姐姐一路叫喊殺了我吧,那些曹兵就隻是哄笑。”


    若娟說到此,又哭起來。劉禪見經此變故,從前天真爛漫的二姐已變了個人,變得穩重傷感,不由跟著落淚,接著問:“那你又是如何到了這裏的?”


    “我在野地裏躲了兩日,腳疼挪動不得,餓的沒力氣了,本以為要餓死在那裏。恰好鄧大哥他們遷去汝南,半路去草叢出恭碰巧找到我藏身之處。夫人聽我說是左將軍之女,說左將軍於新野百姓有恩,便將我救起,一同來到汝南。”


    劉禪點點頭,把前因後果都捋清楚了,對姐姐說:“二姐,等鄧大哥母親迴來,我就勸她母子與你同迴荊州。大姐既被曹休虜去,那十有八九是到了許都,我再去許都找她。”


    “不,若無大姐,被抓的便是我,我也要去許都。”


    劉禪看看成熟了不少的二姐,歎口氣,給她交了底:“我是偷跑出來的,爹爹在公安一定很擔心。”


    劉禪說罷頓了頓,猶豫一會兒,接著說:“還有,娘沒了。”


    “什麽!?”那三個字猶如晴天霹靂,打在劉若娟頭上,打得她三魂七魄不知丟了多少。才不過兩年時間,叫她如何相信年紀尚輕的母親就過世了?


    “胡說!這不可能!娘還年輕呢,怎會?”若娟拚命搖頭,哭喊著盼弟弟能夠改口。


    “二姐,自當陽與你和大姐失散,娘就病倒了。好一日壞兩日,日漸憔悴。仲景師父醫術雖高,但心病實非藥石能夠醫得。”


    劉若娟低著頭,默默抹眼淚不做聲,還是不敢相信這件事。劉禪走去,從懷裏掏出一塊手帕,替姐姐擦掉眼淚,笑道:“娘臨終時,交待爹和我,一定要找迴你與大姐。所以夜梟剛探得你們在汝南,我就尋來了。你和鄧艾大哥他們一起迴去,好讓爹安心。二姐,別哭。若娘在天有靈,知道我找到你了,她定也開心的。”


    說罷,自己的眼淚先奪目而出。若娟見弟弟模樣,勉強也擠出一絲笑,姐弟倆就這樣相互笑對著默默流淚,擦掉,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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