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了大三,大學生涯馬上就剩下最後一年了。必修課程都已經修完,大四除了上上選修課掙夠學分,剩下的就是畢業設計和實習了。


    雖然肖彤早就攢夠了來迴廣州的路費,但一直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去看女朋友,這件事就一直拖到現在。過完暑假就是畢業季了,徐潔特意沒有迴家,讓肖彤來廣州兩人一起過。


    這是肖彤第一次離開湛江,擁擠的車流和錯綜複雜的高架橋讓他見識了什麽叫做大都市。按照徐潔的指示,坐了將近一個小時地鐵,他才到達見麵的地點——廣州塔站。


    徐潔就在地鐵出站口等肖彤,一襲卡其色短裙襯得的她凹凸有致。對於早已穿慣了製服的徐潔,這真的是精心打扮了。肖彤遠遠就認出了女友,人還沒到閘口嘴巴就咧的合不攏了。


    “傻樣!就知道傻笑,都不知道喊我一聲。”徐潔嬌嗔。


    “嘿——,路上想了好多話,一看見你全忘了。”


    “還笑?還不快出來?別在這兒堵著了,咱倆先去吃飯。”


    “啊?現在就吃?不是看小蠻腰嗎?”肖彤對吃飯的興趣顯然沒有小蠻腰高。


    “現在看什麽?熱死了。等天黑了景觀燈亮了才好看。”


    “哦,那——吃什麽?”


    “火鍋啊!走,去東來順。”


    徐潔雖然在湛江長大,但父母都是河北人。對於純粹的南方人來說,火鍋跟涮羊肉根本是存在於平行宇宙中的兩個完全不同的事物。


    北方的涮肉是將肉凍成硬塊然後切片,這樣可以切成很薄的薄片。凍肉切片後會自然打卷,盛在盤中是一條條紅白相間的肉卷。涮羊肉不講究湯底,白開水也可以涮。薄肉卷入水即熟,入口即化,再加上蘸料的提味,一口下去,才知道大快朵頤是怎麽迴事。


    南方的火鍋則完全不同。首先湯底就很有講究,要備足了底料和調味料。兩廣偏愛鮮香,川湘偏愛麻辣。涮的肉也絕不冷凍,就吃一個鮮嫩。湛江的羊肉火鍋是用羊排熬作湯底,羊肉揀部位切片上油,佐以時蔬、鮮菇、肉丸,與羊肉涮作一處,湯鮮肉美,別有一番滋味。


    當然,以肖彤的家境是沒辦法想吃就吃羊肉火鍋的。他們家除了吃海鮮不用省,其他開銷還是相當拮據,就算考上一本線他老爹也沒舍得帶全家出去下趟館子。若不是下鋪睡著老六這個富二代,肖彤怕是到現在也開不了這個羊葷。


    至於涮羊肉肖彤更是見也沒見過。不過好在他沒忌口,什麽都能吃。兩人走進清式裝潢的東來順,徐潔熟門熟路地拉著肖彤找位子、點菜、調蘸料,看來是沒少來。


    兩人坐在個安靜的角落,不多時連鍋帶菜都上齊了。徐潔心情大好,不停地手起筷落,不過涮好的肉大多都夾到了肖彤的碗裏。


    “不用給我夾,我自己可以!”肖彤見徐潔不怎麽吃,著急了。


    “你多吃點,那點飯錢不是都攢路費了麽。”徐潔一邊夾一邊忍不住笑。


    “那都啥時候的事了,我早就不蹭飯了。”


    “少說話多吃菜,我喜歡看你吃。”


    “唔——”因為徐潔夾的太快,肖彤不由自主地也加快了速度,嘴裏一時塞滿了羊肉,就算想說也說不利索了。


    這一頓可沒少吃,光羊肉就幹掉了四盤。倆人吃了三四百塊,大部分都進了肖彤的肚子。結賬的時候肖彤一手摸著撐的圓鼓鼓的肚皮,一手摸著看著怪嚇人的菜單,胃裏是稻花香裏說豐年,心裏卻是哇聲一片。


    好在肖彤家境雖不富裕,父母卻從不慳吝,養出的一對子女也都沒有小家子氣。貴是貴了點,但三年才跟女朋友吃一頓館子,還有啥好計較的?肖彤叫服務員想要買單,誰知徐潔拉住他的手說:“單買好了,走吧。”


    肖彤一下愣住:“單什麽時候買了?”


    “我在美團早就訂好了,不然幹嘛非來這兒吃?”


    “你、你這樣可不行,我一個大男人怎麽能讓女朋友買單?”


    “行了!你買我買還不都一樣?我請你吃頓火鍋不行啊?”


    “不是不行,就是——,反正、反正不能讓你掏錢。”


    看著肖彤那個糾結的表情,徐潔臉上樂開了花,連忙安慰道:“好好好,我就掏這一頓,以後都吃你的,好嗎?”


    “嗯,好!我跟你說你要記住啊,咱們倆以後不管出來玩還是吃飯,都必須都得是我掏錢。我爸要知道我跟女孩吃飯讓女孩掏錢,非打爛我後腦勺不可。再說了,你不讓我掏錢我那兩個月的飯不是白蹭了?”


    “去你的,你還好意思說。大男子主義!”


    “不不不,這不是大男子主義,這是傳統價值觀。除了這件事,別的都聽你的。”


    “知道啦——,磨嘰先生,可以走了嗎?去看小蠻腰啦!”


    ——


    廣州塔,全稱廣州新電視塔,座落在海珠區藝州島,距珠江南岸120米,與海心沙島隔江相望。因其兩頭寬中央細的雙曲麵造型被形象地稱為“小蠻腰”。華燈初上,夜色中的小蠻腰已經點亮了外牆的景觀led燈,整座塔披上道道霓虹,流光溢彩、斑斕無限。


    夜幕之中,肖彤和徐潔手牽著手,一邊說話一邊欣賞景觀。肖彤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led燈幕,心裏相當震撼,不禁多駐足了一會兒。徐潔則興高采烈地到處找路人給兩人拍合照,流連了半天才舍得移步去財富碼頭看珠江。


    秋夜江堤,微風輕拂、月鉤淺掛。獵德大橋像一顆紐扣鎖住江麵,兩岸的珠江新城與天河寫字樓鱗次櫛比、隔岸爭輝。


    “真美!”肖彤讚歎了一句,眼睛卻盯向徐潔的側臉,不知誇的是景色還是女友。


    “這是誇景呢還是誇我呢?”徐潔注意到肖彤的眼神,忍不住笑問。


    “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景美、人更美。”


    徐潔略感羞澀,匆忙低下頭,下意識匆忙地撩了撩頭發說:“我哪有——”


    剛開口,忽聽江邊傳來一陣淒厲的尖叫聲:“救命啊——快來人——來人——救命呀——”


    肖彤和徐潔臉色俱變,兩人不及細想趕忙循聲往江邊跑去。借著閃爍的路燈看到一位大姐扶著護欄發瘋似地衝著江水尖叫。


    “怎麽了?怎麽了?”肖彤遠遠地大聲詢問。


    聽到有人來,那位大姐轉過頭來,滿臉滿眼都是眼淚,歇斯底裏地喊道:“救救,快,救救我女兒,求求你,快點!”


    肖彤好像明白了,望向暗下來的江麵,在距離岸邊二三十米的地方仿佛有水花在動。他來不及多想,脫掉鞋子撲通一聲跳入江中,拚盡全力朝水花遊去。


    由於從小跟父親打魚,肖彤的水性是很好的,因此也沒有什麽顧慮。徐潔雖然擔心但也知道肖彤遊泳技術很好,所以也不大慌亂,一邊安撫那位大姐一邊打電話報警。


    三十米不算遠,肖彤幾下就遊到地方,卻隻見水花不見人。肖彤心說不好,人八成已經沉入水裏了。來不及多想猛吸一口氣,悶頭就朝水底潛去。夜晚江麵本來就暗,水裏的能見度就更低,肖彤向下一邊遊一邊摸索,潛了大約三四米隱約看到一個身影正在拚命掙紮。


    肖彤奮力遊到近前,想伸手拖住對方。不料那人一碰到他的手,突然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立刻緊緊抓住。進而將他整個人抱住再也不肯鬆開。


    肖彤大驚,任他水性再好被人抱住也難以施展。他試圖掙開對方好發力上浮,不料對方力氣出奇的大,兩人在水裏較了半天勁才好不容易掰開對方的手臂。


    即便這樣,對方還是死死攥住自己的一隻胳膊。為了掙脫肖彤已經消耗了大量的體力,隻得用肩膀頂著那人的胳肢窩,另外一隻手和雙腳奮力向下劃水。


    這過程前後也就幾分鍾,感覺卻相當漫長。岸上的徐潔和那位早已嚇傻了的大姐看不見人也開始慌了神。徐潔剛要大喊,隻見江麵翻動一下,冒出兩個人頭。


    “肖彤!肖彤!是你嗎?你還好嗎?”


    “莉莉!莉莉!你能聽見嗎?迴答媽媽呀!”


    兩人各叫各的,各自驚慌。


    肖彤從未感覺如此疲勞,才一會兒功夫仿佛身體的能量都被抽走了似的。借著江麵反射的燈光,隱約能看到被他救起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女生。


    “喂!小妹妹,你能聽見嗎?”肖彤沒什麽力氣了,小聲喊她,但那小姑娘似乎已經沒了意識,隻有兩隻手還緊緊攥著肖彤的胳膊。


    肖彤無奈,隻能盡量往岸邊遊。這一遊才感覺到水裏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把自己向後拉。即便使出吃奶的力氣,卻難以靠近岸邊。


    “糟了!暗流!”肖彤心說不好。他老爸是漁民,自然知道暗流的厲害,任你再好的水性都難以抗衡大自然的力量。肖彤有些心慌了,心想這一下搞不好救不了別人還得把自己也搭進去。


    “水裏——有——暗流——,遊不動了——,快——找繩子——”肖彤拚命大聲向徐潔唿救,一邊規劃著體力跟水流對抗,保證兩人能浮在水麵。


    徐潔聞言沒了主意,一邊迴答好一邊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不知道該上哪找繩子。倒是剛才那位驚慌失措的大姐,看見女兒被肖彤救出水麵,多少冷靜了點,對徐潔說:“你在這兒盯著他倆,仔細盯住他們的位置。我去找人!”


    徐潔慌忙點頭,對著肖彤喊:“肖、肖彤——,你堅持住——你堅持住啊——她去找人幫忙了,堅持住啊——”


    徐潔一邊喊一邊飆淚,喊到後麵視線已模糊。又一邊飆淚一邊使勁擦掉,不敢漏掉肖彤的位置。那位大姐則奮力跑出人行道,剛好看到迎麵一輛警車開著警笛駛來。


    “這裏!這裏!快!快救人呀!”大姐看到了救星,不顧一切地爬上護欄,朝警車拚命揮手唿喊。警車迅速靠邊停下,三名民警開門下車,大姐如釋重負癱在護欄上,一邊哭一邊指著江邊:“快!快去救人!江裏!兩個人!遊不動了!要繩子!”


    她說的斷斷續續,警察還是立刻聽明白了。一位警官趕忙打開後備箱找到救援繩,三人翻過護欄朝江邊衝來。


    徐潔還在給肖彤喊話,忽然聽到身後有人邊跑邊喊:“在那邊!看到了!快!”


    她迅速迴頭瞥了一眼,看見三名警察正向這邊跑來,頓時喜出望外,趕忙迴頭向肖彤揮手:“肖彤——,警察來了——,堅持住——,警察來了——”


    警官們到了岸邊看清肖彤的位置,心裏一涼。救援繩隻有十來米,根本夠不到他。一位會遊泳的警官二話不說,拿著繩索就跳進江裏。


    肖彤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了,看到岸邊手電筒光束閃動才精神一振。但很快看到有人下了水,就猜到大概是沒有繩索。他隻得盡力朝那人喊:“別過來!水裏——有——暗流!”


    那人聞聲果然減慢了速度,一邊慢慢靠近一邊朝自己喊:“堅持住啊!我這兒有牽引繩,我給你甩過去你抓住啊!”


    話音未落繩索就甩了過來,肖彤伸手試了試還是夠不到。那人隻得收迴繩索重新拋,兩人試了幾次才終於抓住了繩索。


    “抓住了!我抓住了!”肖彤已經沒什麽體力了,說話也有氣無力。


    “好!抓緊啊!我拉你們上岸!”警官心頭一喜,掉頭就往岸邊遊,可奮力劃了半天也沒能靠近一米。暗流的力量太強大,他一個人在水裏根本拉不動肖彤他們。


    肖彤眼見這法子不成,想來想去做了決定。


    “這樣不行——,嗬——嗬——”他大口喘著氣,接著說:“等我把她綁好,你拉我推,先拉她上去。”


    警官聽肖彤的聲音知道他已經體力透支,但眼下這是唯一的辦法,隻能同意:“你綁好了告訴我,一定要堅持住,救上她我馬上迴來接你!”


    肖彤沒有迴答,他的意識已經有點模糊了,必須抓緊時間將牽引繩係好。


    係完拉了兩下確定紮緊了,再唿叫警官:“好了!拉吧!”


    警官聞言開始向岸邊遊,肖彤見繩索緊繃,便努力摳開女孩的手,推著她的後背一起向岸邊劃水。緩緩地,女孩離開了肖彤的手掌,被繩索拉扯著開始靠近岸邊。


    “成功了!”岸上響起幾個人的歡唿,隻有徐潔還在哭喊:“肖彤,挺住!肖彤,堅持住!”


    肖彤已經無法迴答,剛才的動作耗盡了他的力氣,現在四肢千斤般沉重,眼前的黑暗也逐漸變深變大。他踩水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無力,身體也開始緩緩下沉。


    “不行了……”肖彤心頭閃過一絲淒涼,做夢也想不到這一趟廣州之行就是自己人生的終點。雖然不甘心,但他實在拿不出力氣拯救自己了。


    下水的警官已經遊到了岸邊,在兩位同事的幫助下把女孩拉了上去。消防和救護車也都趕到,但這些隻在肖彤眼中輕輕劃過,他整個人便沒入水中,漸漸沒了蹤影。


    “肖——彤——”岸上,徐潔見狀已失去理智,下意識就要跳下水去撈人,旁邊的警官趕忙一把拽住她,略帶哽咽地勸慰:“別著急,消防的同誌來了,他們是救援專家,一定有辦法救起他的。”


    徐潔的悲鳴、母女的哀嚎、警笛的嘯叫、人聲的嘈雜,所有的聲音都從肖彤的耳邊漸漸遠去、消失,他的身體沉入江底,肺部開始進水、大腦失去意識,眼前隻剩下一片黑暗、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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