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風帶著那封口諭很快便到了布政坊的禁衛局,亮了腰牌後長驅直入,直接進了禁軍頭子的臥室。禁軍頭子從床上驚起,迷迷糊糊的就去摸床頭的佩刀,閔風上前把他從被窩裏揪起來,“點二百禁軍,即刻圍了崇化坊。”


    “你誰……”陸嵩火冒三丈。不等他說完,閔風已經把他拽出了門,外麵冷風冷雨的一吹,陸嵩立刻打了個激靈,借著廊下的風燈這才看清楚來者的模樣,卻不認識,不禁越發光火,大喊道:“來人!”


    話剛出口,閔風已經把那封手諭舉到了他的麵前,陸嵩往後撤了撤頭,調整了一下焦距,隻待看清了頁首那句:見此手諭,如朕親旨,又瞧了瞧落款處的章,心中驟然一凜,點膝拜下,“臣遵旨!”


    這時有禁軍侍衛聽見陸嵩的那聲喊已經趕了過來,陸嵩起身一揚手,“甲丙丁戍四班即刻整兵,往崇化坊,乙班待命!”


    那幾個禁軍侍衛楞了一下,看著隻穿著中衣的陸嵩顯得有點茫然,陸嵩一跺腳,瞪眼吼道:“聾了?!快去!”


    不過片刻的工夫,禁衛局裏的四班禁軍便燃了火把,整了隊,輕甲佩刀跑步往崇化坊去了。陸嵩一邊忙亂地穿著衣服,一邊抓著閔風道:“還未請教,閣下是……”


    “閔風。”閔風撂下名字,片刻不再耽擱直奔了崇化坊。


    陸嵩倒抽了一口冷氣。這閔風他是隻聞其名,卻未見過其人,但什麽來頭卻是再清楚不過的。這可是真正禦前的人啊!看意思這趟差辦好了露大臉,辦不好腦袋就懸了。


    思及此,連衣服也顧不上穿利索了,抓著腰帶頭盔便衝了出去。


    懷遠坊離崇化坊不遠,夏初與鄭璉比禁軍到的要快。夏初讓鄭璉把崇化坊的地保找了出來,問他最近崇化坊可有陌生人活動。


    那地保睡眼惺忪地搖了搖頭,“沒有吧。官爺,最近我們這治安還不錯,連吵架的都沒有。”


    “沒有?要是我們從這搜出了要找的人,你這地保也甭幹了。”夏初死死地盯著他,一臉的水漬汙泥,讓地保直覺得膽寒。


    他咽了咽唾沫,這才擰著眉仔細地思索起來,片刻後說道:“香油坊來了親戚,是小姑子帶著孩子來看嫂子的。嗯……,還有杏花巷的房賣了。”他揪著胡子翻著眼又想了想,“對了,甜水巷那有處宅子最近有人搬過來了。”


    甜水巷?夏初覺得這地名有些耳熟,一時又想不真切在哪聽過,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不到半個月。那宅子大半年了一直沒人住,最近門上的鎖沒了,但大門見天的閉著。我去看過,人家房契什麽的都有,估計是搬過來了。”


    “房主姓什麽?”


    “龔。叫龔什麽的?我記不住了。”地保著實地說道,生怕夏初不信,又重複道:“真的,真是記不住了。”


    龔?夏初皺了皺眉頭,給鄭璉使了個眼色,鄭璉便一捏那地保的肩膀,推了他一下,“帶我們過去看看。”


    三人剛走到甜水巷巷口,就聽見巷子裏有輕微的動靜,細分辨好像是車輪的聲響。夏初心裏一緊,搶過鄭璉的火把就往裏跑。鄭璉急忙跟過去,那地保也不知道倒底發生了什麽事,轉身溜了。


    剛進去沒走多遠,夏初就感覺有人在身後,她猛迴頭,正看見一個人反手拿著短刀,就在鄭璉身後,而刀已經快舉到了鄭璉的脖子處。


    夏初大喊了一聲小心,將火把杵了過去,鄭璉嚇得一閃身,那人也側身往後退了退。鄭璉被燎糊了半條眉毛,夏初一步跳到牆根貼住牆,又一把將鄭璉拽到自己身邊,以防止被人從身後偷襲。


    “怎麽了?”鄭璉還沒明白是怎麽迴事,剛一問,又被夏初噓了迴去。


    那車輪聲已經聽不見了,巷子裏靜悄悄的,隻有火把燃燒的獵獵之聲。


    夏初舉起火把往左右探去,卻不見了那人的蹤影。空氣裏微腥的水氣跟火油的味道混在一起,讓人焦灼難安,仿佛有什麽東西隨時會炸開,卻又不知道會從哪裏炸開。


    怔了一瞬,夏初渾身忽然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抬起頭來,一刃金屬反射了火光,寒意森森的已經欺近了她的頭頂。


    夏初頭皮一麻,猛推了鄭璉一把,借著反作用力往一側閃開,將將閃過刀尖後一個站立不穩跌在了地上。


    那人俯衝落地之後滾起身來,抬腿一腳踢在夏初的手上,將她手中的火把踢飛了。火把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在了遠處的水坑裏,嗤地一聲熄滅了,周圍瞬間便是一片稠密的黑暗。


    夏初覺得手腕都要斷了似的,坐在地上往後蹭了幾步,咬著牙扶牆站起身來。她倚著牆屏住了唿吸,卻聽不見任何的聲響,她知道那個人肯定還在,而且,她看不見對方,對方卻應該能看見她。


    少頃,她聽見鄭璉小聲地喊了一聲‘頭兒’,她知道鄭璉沒事,稍稍安心,正想告訴他不要出聲,趕緊離開巷子,卻聽見自己的耳邊輕輕的一聲冷笑。


    就在耳邊,極近。


    夏初毛骨悚然,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她往聲音處稍稍側了側頭,握起拳頭準備拚一把,還不等拳頭抬起來,就覺得自己脖子上一縷森森涼意,似乎刀刃已經都嵌進了皮膚裏,有一點疼。


    這疼很真切,看來是逃不過了,夏初想。


    寂靜的夜裏,雨沒有聲音,風也沒有聲音。刀入皮肉應該不過就是一瞬的事兒,可那一瞬間卻似乎特別的長。她閉上眼睛,心裏竟也沒了害怕,取而待之的是遺憾,深深的遺憾,好像想了許多。


    直到她聽見了一聲令人脊骨發涼的聲響,是利刃割進皮肉的聲音,緊接著幾滴不同於雨水的,熱乎乎黏糊糊的液體便漸到了自己的臉上,一股血腥隨即味蔓延開來。


    夏初沒有睜眼靜待死亡,等了片刻後又感覺不太對。她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皮膚的熱度與觸感真真切切,脖子上有一道淺傷,有些疼,卻還完好。


    沒死。她猛地鬆了一口氣,這才覺得腿肚子發軟,渾身都沒了力氣,倚著牆直要往下墜。還不等她坐到地上,便聽見有個重物先她一步摔進了泥水裏。


    “沒事吧?”這是閔風的聲音,已經近在身邊了。


    夏初心裏一塊兒石頭落了地,撫著心口喘了兩口氣,忽然迴過神來,抓著閔風道:“快追!剛才有輛馬車往南去了!”


    話音剛落,巷子外忽然嘈雜了起來,大量的火把湧進了崇化坊,兵丁的腳步聲,吆喝聲,瞬間打破了這雨夜的寧靜。


    禁軍來了,行了。夏初笑了一下,她看不見閔風,隻憑感覺對著他所在的方向輕聲說了句謝謝。


    “你太冒險了。”


    “我不知道你們什麽時候才能來,也怕禁軍不肯動,我不敢等。”


    “不會。有皇上的手諭,不遵便是抗旨,立斬。”


    “這樣啊……”夏初點了點頭。她不知道那手諭這麽大的威力,蘇縝果然想的比她周全。轉念,夏初又有些同情他,這得是有多少近憂遠慮,才練出來的周全,饒是如此還被人算計了。那龍椅真不好坐。


    陸嵩舉著火把從巷子外走了進來,對閔風一點頭,“閔大人,南口扣了一輛馬車,您過去看看吧。”


    閔風點了點頭,對夏初道:“抓到了。”


    夏初鬆了口氣,一低頭,借著陸嵩的火把光這才看清楚地上躺著的那個人,手裏還握著短刀,一把劍從右側貫穿喉嚨,力道大的吞口都卡在了脖子上。


    這顯然不是持劍捅過去的,不然劍不會離手,而是從遠處把劍當了飛鏢鏢過來的。夏初瞪大了眼睛,不自覺地扶著脖子咽了咽唾沫。


    剛才那人就在自己身邊,刀刃都貼在自己脖子上了,這大黑天的,閔風是得多大的自信才敢這麽使劍。稍偏一點點,死的就是自己了。


    陸嵩也看見了這具屍體,自然也是分析的明白,錯愕不已,再看向閔風的眼神都灼熱了起來,赤裸裸的崇拜。


    閔風走過去把劍拔了出來,在那人的衣服上抹了抹,波瀾不驚地首劍入鞘,率先向巷子外走去。


    南口處,一輛馬車被一班手持火把的禁軍圍住,其餘的兵丁還在別處跑動,怕會有漏網之魚,攪動的整個崇化坊躁動不安。許多人家都被吵醒點了燈,卻沒人敢開門。


    馬車的車夫已經死了,臉朝下地趴在車邊上,脖頸處還紮著一支匕首。夏初看著那個車夫,又看了看四周的禁軍,皺了皺眉頭。


    “出來!”陸嵩上前一步,對著馬車高聲喊道。車裏沒有動靜,陸嵩惱火不已,對旁邊的禁軍道:“去!把車給我拆了!”


    “陸大人還是這麽爆的脾氣。”車裏有人說道,隨即朗聲又笑了笑,一隻手撥開了車簾。


    夏初沒聽過這個聲音,可閔風和陸嵩卻都皺了皺眉。說話間,車裏走出一個人來,年紀不輕,胡子花白,身板倒是挺直,一身布衣卻是頗有氣度的模樣。


    “這人是誰?”夏初側頭低聲問閔風。


    “吳宗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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