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散剛要開口,卻被傅庭河按住手臂。


    庭河看著攝政王馬車,道:“敢問王爺,以何身份命令晏家公子晏停?”


    晏家乃是世家大族,要稱臣,也是對瑾樂皇帝稱臣,輪不到烈寰的攝政王來使喚。


    攝政王輕笑一聲,似乎覺得她頗為有趣,“傅小將軍,久仰大名。小將軍說的話本王怎麽聽不明白?本王何時命令晏家公子晏停了?本王命令的,是本王的下屬,晏則修。”


    “他便是晏停!”阮散道。


    “他是麽?”攝政王淡聲問。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陡然讓傅庭河心中一墜。


    ——殺死誰?


    ——殺了晏停。


    ——晏停和晏則修你在意誰?


    剛才的對話突然在耳邊迴響,一道箴言突然被參破。


    而這背後,或許是她難以接受的事實。


    “他自然是。”阮散心頭一跳,聲音卻弱了幾分。


    “兩年多前,晏家公子晏停從瑾樂帝都離開,前往南方,於半途中為人所殺。自那之後,世間再無晏停。”攝政王似乎戳破了誰的心一般,覺得很開心。


    “不可能……”傅庭河看著他,想要看出一絲一毫的不一樣來。


    沒有不一樣,除了……除了他身中沉海,除了他對攝政王俯首稱臣,除了他視她不再隻是朋友,而是心愛。


    “此事,傅小將軍似乎很疑惑?”車簾撩開,一身黑袍的攝政王走下馬車。


    他雖然已經到了中年,卻不顯絲毫老態,目光如炬,直視人時,令人感到無形的壓力。


    傅庭河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迎上他的目光:“的確不解。”


    “兩年半前,晏停公子迴師門繼承掌門之位,少年傲氣,不像他師父那般服管教,本王覺得此人即便是用了沉海,亦不會聽話,便幹脆……一殺了之。”他說得如此輕易。


    “那他是誰?”阮散看著晏則修。


    “自然是本王的暗衛長。本王讓傅梨給他易容,取名則修。”攝政王略微有些可惜般說道,“他本就是個極聽話的孩子,後來我給他下了沉海,便更聽話了,給小將軍你的那些試藥方法,可都是他想出來的,什麽冰窖,火灼,他可都是在暗處冷眼看過來的。後來,傅小將軍你試藥失敗,本應該被處死的,也是他想出主意,假意讓傅梨救你出來,隨後假裝晏停,一步一步誘導你,尋找沉海的藥方。隻可惜……”


    隻可惜,他演的真情太過真了,騙過了傅庭河,也騙過了他自己。


    其實,神曄閣的地宮,根本沒有什麽實在的“鑰匙”。


    鑰匙就是影子。


    今年的七月十五,剛好是五年一次地宮打開的日子,三個影子會以不同的時間依次落在江麵上,觸動江底地宮大門的機關,打開地宮。


    屆時,晏則修會進入地宮,拿到沉海的藥方。


    隻不過,怪物的出現,令這件事被打亂了。神曄閣地宮地下究竟還有什麽秘密,還得再探。


    不過,即使這樣,按照計劃,晏則修也應該進入地宮,而是不是保護傅庭河逃走。


    “你們在此說這麽多,還救不救我了?”一道聲音傳來。


    隻見林中竟然走出一人,正是嶽枕戈,而他懷中抱著的,正是昏迷的嶽阿寶。


    “你小子沒事?”嶽枕玉上前拍拍他的肩,隨後看著他懷中的阿寶,“怎麽了?”


    “同晏公子一樣,被那些怪物釋放出來的沉海影響了。”嶽枕戈小心將阿寶放在一旁,起身對攝政王行禮,“父王。”


    他走近,看了一眼傅庭河,微微一笑,對著攝政王道:“父王,這些怪物能夠釋放沉海,阿寶和晏公子都曾身中沉海,故而都被影響了。所以晏公子未能完成任務,倒也不怪他。”


    “哦?”攝政王看了一眼嶽枕戈身後的阿寶,道,“身中沉海者,若是再遇到沉海,還是能夠保持清醒的——除非動了情,才會陷入無知無覺的狀態,甚至發狂、昏迷。本王猜到晏則修對傅小將軍動了情,才會被影響,未能完成任務……阿寶,是怎麽迴事?”


    嶽枕戈迴頭看了一眼阿寶,緊接著淡笑看著自己的父王,眼神中竟露出幾分威脅的意味,“阿寶之事,何勞父親憂心?”


    嶽枕戈轉頭看向傅庭河:“小表妹,一家人之間,何必如此針鋒相對?兄長特地迴來,還是要請你幫忙的。”


    “你叫我什麽?”傅庭河擰眉。


    “姑姑雖然改嶽為明月之月,到底與我也是流著些一樣的血,你同我,也有割不掉的血緣。”嶽枕戈笑道。


    傅庭河的母親,月不晚。


    月不晚,嶽不晚。


    “當年,姑姑因為與我祖父有些小矛盾,便離家出走了。而後,她加入了神曄閣,成了江湖女俠。本應瀟灑江湖,誰知遇到了你的父親,也就是傅將軍。姑姑嫁為人妻,生下了你。隻可惜,好景不長,兩國交戰。”嶽枕戈歎息,“姑姑與我們為敵,也是我們不願見到的,隻是當時兩國交戰,我們也無能為力。父王同我,都很傷心——是吧,父王。”


    攝政王頷首,表示同意。


    “而後,姑姑進入了神曄閣地宮,再未出現過。如今地宮大開,我已拿到了姑姑留下的匣子。可惜的是,姑姑已經去世了。”嶽枕戈從袖中取出一個匣子,“這匣子機關精巧,裏麵裝的應該就是沉海藥方。表兄愚鈍,不知小妹能否打開?”


    這一切都暴擊著傅庭河的腦子。


    還有阮散的。


    真正的晏則修早就已經死了。


    現在的晏則修隻是攝政王派來的人,隻是一直在騙她,利用她找沉海……卻也對她動了情?


    還有,她的母親已經去世了。


    攝政王是她舅舅……


    “我操。”庭河忍不住輕聲說了句髒話。


    現在其他任何話都難以表達她內心的操蛋感覺了。


    她好像應該哭泣,可她沒有。她隻想砸碎這座山。


    就像共工撞倒不周山那樣,麵目猙獰地,憤怒地,狂暴地,砸碎這個操蛋的世界,還有這些有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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