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多希望師父能入夢啊,哪怕跟她說說話也行,可誰知居然是一夜到天亮,她睜開眼睛,一時間有些茫然。


    她鮮少有睡懶覺的時候,早起練功,看醫案,或者出診,也或是給師父做早餐……


    她忽然覺得人生了然無趣,第一次,想沉沉地睡去,隻有睡著了,才會那麽輕鬆,不用考慮任何事情,在夢裏,或許可以夢到師父。


    於是,她卷著被子,往裏打了個滾,卻聽吱壓一聲,似乎觸動了某個機關。


    沈芳好奇地坐起身,摸索著,果不其然,在床裏側地手扣裏,她用力一擰,就見床板彈起,原來床下有個暗格。


    她驚喜地起身把褥子推到了一邊,暗格裏麵有個不大不小的木箱子,沈芳隨手一拎,沒拎動,死拉沉。


    “這是什麽?”沈芳俯下身子,眼見的發現,似乎有個信封,她用手夠了半天沒勾到,心念一轉,計上心來,迴神跑到自己的藥箱裏,拿出尖嘴鑷子。


    又小步跑迴,用鑷子夾住了信封的一角,一點點往外拽,終於,拽了出來。


    定睛一看,卻是師父的筆跡:沈芳親啟


    她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會是師父的遺書嗎?


    難道,師父真的不在人世了?


    她打開信封,抽出信紙:當你打開這封信的時候,為師應該是在海外耽擱暫時迴不來了,為師盤纏帶得足夠了,這匣子是為師的私房錢,可當你出嫁的嫁妝。


    洛兒是男人,不用陪嫁,這是為師的心意。


    待你出嫁時,為師定盡力趕迴!——程君樓


    沈芳看這個匣子,上麵有個鎖,她用簪子一別,鎖哢嚓開了。她一掀開蓋子,頓時閃瞎了眼。


    居然是滿滿一箱子小金錠,碼得整整齊齊,怪不得她拎了半天沒拎起來,每一個小金錠都很沉手。


    這一刻,她是既心酸又甜蜜,五味雜陳。


    不知為何,她信念一動。跑去把門給反鎖了。這才又走迴床前,她把金錠一個個的從箱子裏拿出來,放到了一邊……


    等金字全挪開,她果然很輕鬆就拎開了箱子。


    卻發現,果然下麵還有個箱子!


    她一時間好氣又好笑,她再次打開箱子,裏麵又是程君樓的筆跡:果然,瞞不過你!頑皮!


    這個箱子比較大,居然是大紅的鳳冠霞帔。居然連新郎的都有!


    還有各種綾羅綢緞。


    沈芳看著大紅的喜服,怔了怔。她拿起女士的袍子比量了下,正合身。


    她又鬼使神差地把男裝的拿了起來,這個尺寸……


    她微微一愣,心底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猛然地竄了上來!


    這個是師父的尺寸,難不成?


    不會不會,師父從來不讓自己近身,也從來未做出絲毫越線的事情,如果師父對自己有別樣的心思,自己又怎麽會感受不到?


    她搖搖頭,甩走這個荒唐的念頭。把新郎的衣服收納好。師父應當是想讓自己找一個像師父一般高大頂天立地的人吧。


    她剛要把東西全放迴去,手一頓。


    又再次把箱子裏的綾羅綢緞拿了出來,隻剩下一個空箱子。


    她一提,果然箱子給拎了出來。


    箱子底下這次沒有箱子了,她心念一鬆,剛想自嘲自己自作聰明,卻發現下麵雖然沒有,裏側有個小箱子!


    跟裝金子的箱子一般的大小!


    “天呐,師父也太能藏了!”沈芳,心想,這到底是什麽寶貝!結果一拎起來,很輕。


    她興高采烈地打開,才發現裏麵都是自己這麽多年送給師父的禮物!


    有她隨手編的小白兔,也有她給他納的鞋墊,還有自己拿不出手的一些小零碎,以前她以為師父隨手給扔了。哪曾想,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她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她心細地發現,底下似乎壓著什麽……


    她把東西撥到了一邊,果然底下發現了師父的手劄,她翻開一頁,裏麵記錄了很多他的學醫心得。她沉下心來讀著,仿佛師父在她耳邊詳細地講解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師父的手劄有很多本,有的也有他記載的一些趣事。


    沈芳小心翼翼地收好,打算迴頭再看。


    剛起身,一本手劄掉了出來,她剛撿起,裏麵卻掉落出一張紙。


    她打開一看,愣住了。


    畫像上的人,顯然在院子的藤椅上睡著了,腿上還有掉落的書,頭發上有落櫻三三兩兩。滿院子的春意盎然,而畫中女子沉沉的睡著,臉色通紅,在日光的籠罩下,甜蜜的嘴角都在勾起……


    這幅畫,她是第一次看到,畫中女子甚至連頭發絲都栩栩如生,如果她不認識畫中女子,定然以為是哪個情郎為心愛之人所畫。


    可她看了看畫中女子,這個人,是她!


    那些不曾宣之於口的情義,好像通過這幅畫,終於讓她窺見了一點,以這樣意外的方式。


    沈芳小心翼翼地把畫收好。仍舊夾在書裏,她希望有朝一日,師父會親自跟她要迴。


    她振作起來,收拾好房間。這才覺得肚子餓,這幾天她過得稀裏糊塗,推門出去,想找些吃的,這才發現迴來的時候也忘記買東西了。


    她走到後山樹林裏,正好看到林中竄出個野雞,她隨手撿起地下的石子丟了出去,野雞應聲倒地。


    她過去撿起來,剛要轉身,餘光一閃,定住了腳步,手中的野雞掉落在地。


    ——後山多了個小土丘。


    ————————


    “太子殿下,想要迴京,就得渡河,隻可惜兩岸的船隻都被六皇子下令鑿沉了……”


    “六皇子做事狠辣如此……”另一侍衛低聲咒罵道:“小小年紀竟然如此歹毒……”


    太子李澤麵無表情地聽著屬下咒罵,臉上沒有半點不耐。


    兩人也後知後覺自己失態,看了眼太子臉色,趕緊噤聲。


    “如果不渡河,走陸路呢?”李澤看了眼水流湍急的河流,心裏也不得不感慨李洛做事半點餘地都不給對手留。


    “走陸路,沿途的刺客不會少,而且趕到京中,得一個月了……”


    一個月,國不可一日無君。


    李澤心下冷笑,怎麽會有人等他一個月。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領著一位中年人前來,那個中年人看起來忠厚老實,穿著看起來像是商賈人家。


    不知為何,李澤心裏忽然踏實了起來。


    來人自報家門,是沈家南方的一個掌櫃的,數日之前收到沈家家主來信,讓偷偷在此處接應……


    沈家之前沒少受到太子明裏暗裏的關照,勢力因此漸漸壯大,也因此,李洛的手沒伸過去。


    李澤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問道:“你多久之前收到的信?”


    來人低頭;“三日之前……”


    李澤麵色淡定,“知道了。”揮手示意人退下,等來人下去,他一口血噴了出來——


    侍衛眼明手快拉住了他:“殿下,您要保重啊!”


    太子搖搖頭:“無妨,氣血上湧而已……”話雖這麽說著,心裏卻猶如破了個大洞,四處漏風地痛。


    想到曾經生龍活虎的沈若風如今毫無知覺地沉睡著,而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李澤慢慢平複了心情,等屬下安排好登上了船。


    不過半日,就到了對岸。


    再隔了半日,他一行人已經喬裝打扮混進了進城的隊伍裏……


    排隊進城的人川流不息,馬車之外,兩個樵夫正在那吹牛皮,一個說自己獵過鷹,一個說自己砍柴打過狼。


    馬車裏的太子安靜地聽著,手上牽著沈若風的手。


    樵夫牛皮吹著吹著,又開始悔不當初,如果能迴到過去,一個說一定不幹這一行,一個說一定不來京城,找個青山綠水的地方當個漁夫。


    馬車裏的太子眼皮微微一動,侍從開解問道:“如果能迴到過去,您想做些什麽?”


    太子半天沒說話,就在侍從以為他不會迴答的時候。


    他諷刺一笑:“孤這一輩子,從出生開始,就命不由我……”萬人羨慕的太子,甫一落地就金尊玉貴,從小大儒教導,穿金戴銀,看起來富貴無邊。


    “如果可以的話……孤想對一個女子說,退下!”


    侍從一愣。


    半響才明白太子未盡之意。


    太子輕輕地親了下沈若風的手,替她理了下鬢發:“如果可以,真希望你從未遇到過我……那樣的話,這一生你也許有如意郎君,生兒育女,總好過如今生死未知……”


    睡著的沈若風沒有迴應,隻是眼角流下了兩行淚……


    侍從把頭別到一邊,偷偷擦了擦眼角。


    心裏也為太子心疼,也欽佩沈姑娘。


    太子當時兇險,要不是沈姑娘,這些人都得要完。


    隻是,若是沒有沈姑娘,如今太子怎麽可能安然無恙,如果沒有沈姑娘的未雨綢繆,他們一行人又如何安然渡河,這一切似乎冥冥之中都有了定數。


    太子是沈姑娘命中的貴人,大力提拔了沈家。沈家才能富可敵國。


    沈姑娘又何嚐不是太子命中的貴人,如果不是她,太子如今又怎麽會安然無恙。


    侍從眼淚嘩嘩地淌,老天保佑啊,沈姑娘可要好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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