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的玄武門內,一切與往日一般平靜,宮城內的一幢幢樓台殿宇在陽光的照耀下,益發映襯出皇家的高貴與威嚴。殿宇周圍的街道不時會有禁衛軍將士和內侍太監走過。忽然,一陣馬蹄雜遝之聲傳來。一隊禁衛軍簇擁著太子與齊王經過玄武門前,漸漸接近臨湖殿。忽然,建成勒住了馬韁,警惕地四處觀望起來。原來昨天張婕妤便將秦王誣告建成、元吉穢亂後宮之事傳給了二人。隻是建成得知消息後,卻不以為然道:“此等事一辯自明,不足為懼。”


    元吉卻道:“此計之外,恐別有圖謀。我等不可貿然入見,當嚴兵馬以觀形勢。”


    建成道:“我等若不入見,父皇必以二郎所言為實。當令你我兩府之兵嚴加戒備,然後晉見父皇,以證我二人清白。”


    於是二人便率領數十衛士入宮。但雖是如此,建成畢竟心懷警惕,來到這裏後,建成忽覺心頭一寒,不禁勒住坐騎,縱目觀望,覺得似乎與往日並無不同,但又總覺得空氣中藏著一股肅殺之氣。他又望向遠處的樹林,更覺得似乎寂靜異於平日,心頭頓時湧起了一種不祥的感覺。便立即下令:“迴東宮。”


    眾人見太子如此,也各自心頭一凜,忙隨著他掉頭迴走。


    此時,秦王已埋伏在臨湖殿周邊的樹林中多時了。為了確保這次行動的隱蔽性,秦王隻帶著長孫無忌等十一將及百來名精選出來的勇士進入宮城,其餘人等都伏於宮城之外準備接應。此刻秦王見太子要逃,不覺心頭一震,脫口喊了聲:“追!”胯下青騅馬便箭一般射了出去。身經百戰卻從不曾慌亂過的他眼下卻顯得慌亂異常。此時此刻,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他們逃走。追上他們,殺掉他們。青騅馬像明白主人的心思,發狂般向前飛奔,霎時將無忌等遠遠甩在了身後。奔走之際,秦王已彎弓搭箭,起手射出。箭矢到處,建成應聲落馬。秦王內心一陣狂喜:成功了!可幾乎與此同時,卻又有一陣悲哀驀然襲上心頭,似乎建成就在他心中用幽怨口吻在講話:“二郎,你好狠心啊!”


    秦王內心登時一片空白,青騅馬繼續狂奔,可他卻不再去駕馭它了,也不再抽出第二支箭射向元吉。此時的秦王已失去了往日的一切機智和勇氣,而更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不知不覺中恰被身旁樹枝掛住戰袍,青騅馬繼續向前奔去,秦王卻無法向前,身形一晃,登時跌落在地。這邊李元吉見建成已被射殺,忙縱馬欲逃,卻見敬德率著七十餘名勇士包抄過來。元吉對敬德的恐懼遠勝於秦王,此時一見敬德,早已魂飛魄散,掉頭就逃,卻又見無忌等飛馬趕來。正絕望之際,忽見秦王猶在樹前呆坐,不由得內心狂喜,抽出腰間寶刀便撲了過去。直到此時,秦王方才如夢初醒,急欲起身迎戰,卻被樹枝掛住無法脫身。李元吉仰天狂笑:“二閻王,你也有今日。這真乃天意也!”


    說著舉刀劈向秦王。不料就在此時,忽一箭飛來,正中元吉刀麵,隻聽得“當”的一聲響亮,元吉手中刀早已飛出一丈開外。抬頭望去,隻見李客師口中高喊著:“休傷秦王!”直奔而來。李元吉身邊的王府護軍薛實立即率幾位齊府軍士截住客師。李元吉隻怕失了機會,也顧不得去取刀,上前拾起秦王掉落在地的寶雕弓,便要用弓弦去勒秦王頸項。恰在此時,敬德已飛馬趕到,口中高喊了一聲:“李元吉納命來!”元吉聞聲,頓時魂都飛了,哪還顧得上去害秦王,拔腿便逃。敬德在馬上彎弓搭箭,一箭正中後心,齊王一頭栽倒在地。敬德趕上前去,一刀砍下人頭,迴身來見秦王。薛實等見齊王已死,登時一哄而散。


    此時玄武門外,也早已殺聲四起。秦王料知必是太子、齊王兩府之人殺到,急令張公謹提建成、元吉首級去瓦解來攻之軍。原來太子府與齊王府兩府衛隊也早已做好了與秦府大戰一場的準備。得知宮城內雙方已經交手後,馮立、薛萬徹、謝叔方等兩府將佐便立即率軍趕來增援。卻不料秦王已在各個要路布下埋伏。齊王府的軍隊恰遇秦瓊的隊伍,被殺得紛紛潰敗,而太子府的馮立、薛萬徹、謝叔方所率太子府中長林軍卻正好與張士貴相遇。張士貴與秦府勇士雖然各個驍勇,但畢竟不過二百餘人,如何抵擋住長林軍?霎時便被殺散。常林軍也不去追趕散眾,便直接趕赴到玄武門。來到玄武門下,馮立對著守門軍兵高喊:“李世民舉兵謀叛,我等特來護駕。爾等速開城門,放我等入城剿討叛賊。”


    守軍聞言,頓時一陣騷亂。此時把守城門的主將正是雲麾將軍敬君弘,他唯恐讓馮立再喊下去會徹底擾亂了軍心,便要率兵出戰。一旁有人勸道:“我等未知究竟,不可貿然出戰。且堅守以待聖旨。”


    敬君弘道:“我等奉命在此守城,豈可坐視亂兵猖獗!”


    便與中郎將呂世衡殺出城去。馮立見二人出城,舞刀殺上前去,手起刀落,先斬呂世衡於馬下。敬君弘見了,勃然大怒,挺槍直取馮立,卻被薛萬徹斜刺裏殺出,一刀劈作兩截。守軍頓時大亂,馮立等乘勢便要進城。幸得張公謹趕到,將建成、元吉人頭舉起,高聲喊道:“叛賊李建成、李元吉已被斬首,爾等何不早降?”


    長林軍一見二人首級,登時軍心大亂,便有人潰散下去。唯有馮立慨然道:“大丈夫事人,豈可生受其榮祿,死而不赴其難!今當斬此賊以報太子厚恩。”


    說罷,舞刀直取公謹。眾人為其所感染,紛紛返身來戰公謹。太子府的長林軍大多是建成從軍中千挑萬選的精銳之士與綠林豪俠,其中多有一流猛將,故此張公謹雖勇,卻也擋不住他們的如潮攻勢,眼看著被長林軍逼退到門前。恰在此危急時刻,忽見長林軍後大亂,段誌玄率著數十騎衝殺而來。兩軍合勢,方才守住城門。隨後秦王也率人趕到,但秦王所率之軍與段誌玄所帶來的軍隊合計不過百餘人,而長林軍卻有二千,守城的禁衛軍又不知究竟誰是叛賊,故此各懷坐觀之心。杜如晦眼看再戰下去,顯然不利於秦府軍,忙對秦王道:“當請皇上早下聖旨,以安人心。”


    秦王恍然大悟,急對敬德道:“你速往宮中護駕。”


    敬德自然明白秦王所言的真意,立即趕奔太極殿去了。


    卻說李淵在秦王兄弟廝殺之前,便已來到太極殿與幾位宰相議事。此時早已得知了玄武門內所發生的一切。正不知所措時,卻見敬德率領著五六十名全副武裝的將士匆匆闖入殿內,不覺心頭一陣亂顫,隻好硬著頭皮問道:“今日為亂者何人?卿來此何為?”


    敬德厲聲道:“秦王因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驚動聖駕,故遣臣來宿衛。”


    李淵聞言,不覺合上雙眼,半日方才道:“不料今日有此等事,該當如何?”


    裴寂、封德懿哪敢出聲,陳叔達與蕭瑀乘勢勸道:“太子、齊王本無大功於天下,嫉秦王功高望重,故行此奸謀,為秦王所誅。秦王功蓋宇宙,率土歸心,陛下若能立之為太子,委以國事,則天下無事矣!”


    李淵聞言默然。他自然明白這二人實際是勸他讓位於秦王,以求得活命。這要是在兩個時辰之前,他肯定會罵他們大逆不道,可事到如今,他還有更好辦法嗎?隻好道:“二卿所言甚善,此亦朕之夙心也。”


    敬德立即上前一步道:“既如此,還請陛下早下聖旨,以安人心。”


    李淵隻得令陳叔達草擬一份詔書:改立秦王為皇太子,討平建成、元吉之叛,並處置一切善後事務。隨即令黃門侍郎裴矩飛馬送交秦王。秦王得了詔書,立即當眾宣讀,守門軍兵登時一陣歡唿,紛紛出城殺向長林軍。恰在此時,程知節與秦瓊也率軍趕到。馮立眼見大勢已去,隻好與薛萬徹、謝叔方等丟兵棄甲而逃。眼見大勢已定,秦王這才入宮晉見皇上。李淵見到秦王,不覺羞愧,隻好違心道:“近日以來,我父子險些為小人離間。”


    秦王也不答話,忽跪倒在李淵麵前放聲大哭。初時還隻是做戲給眾人看而已,可哭著哭著便悲從心生,真的哭了起來。李淵被他哭得老淚橫流,隻好出言慰撫。半晌方道:“善後之事,皆由我兒做主吧!”


    又過了好一陣,秦王方才收淚拜辭李淵,出殿處理善後。


    卻說秦王來到顯德殿內坐定,先令人發布告稱除元兇李建成、李元吉外,其他隨從一概赦免不問,以安撫人心。隨即又令敬德率人去抄查齊王府。敬德領命離去,秦王又令段誌玄率人去抄查東宮太子府。段誌玄正要動身離殿,忽聽門外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李二郎,還記得你有個嫂嫂嗎?若還記得,便速速讓我進殿。”


    眾人聞言,不覺都心中一顫,正要離殿的段誌玄也收住了腳步。因為他們都以為太子妃鄭氏是來找秦王拚命來了。而礙於鄭妃的身份,他們既不好阻攔,又不能讓她接近秦王,故此一時不覺手足無措。秦王略一猶豫,便起身走向大門去迎接鄭妃。房玄齡見了,不由得心裏一驚。因為他已斷定:鄭妃這是來求秦王饒過她的孩兒的。而秦王對鄭妃的感情甚至超過建成,他很可能會礙於情麵而饒過這些可憐的孩子們。然而,他深知李建成雖死,但他的勢力卻仍然遍布關中,今後不知有多人或真的擁戴建成,或心懷不軌,想要利用太子後人做出什麽不測之事。故此若不將這些原本無辜的孩子斬草除根,未來的唐政權必然後患無窮。因此,他絕不能讓秦王這麽做。想到此處,他不禁舉目搜尋段誌玄,發現他正緊隨在秦王身邊走向殿門,便乘著混亂向他走去。卻見杜如晦已先自撥開人眾湊到誌玄身邊,輕輕耳語了兩句。隻見誌玄微微點了點頭,便急匆匆奔向殿外。房玄齡見狀,才將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這時又見杜如晦把目光轉向玄齡。二人默然對視瞬間,隨即會心地相互點了點頭。


    這邊秦王見鄭妃迎入殿內,躬身施禮:“嫂嫂來此何事?”


    卻見鄭氏口吻中並無戾氣,隻是問道:“二郎,你可記得婆母初過世時,嫂嫂待你如何?”


    秦王登時麵現愧色:“如同親娘一般。”


    鄭妃又道:“前次東宮宴席之上,若非我相救,今日你可還在?”


    秦王道:“嫂嫂厚恩,世民沒齒不敢忘懷。”


    鄭妃冷笑一聲:“可如今嫂嫂已成寡婦,你便這般報恩?”


    秦王聞言,登時滿麵羞紅,半晌方道:“世民為社稷久安,不得不如此也,嫂嫂深明大義,還望體諒世民苦衷?”


    鄭妃又冷笑一聲:“你害了大郎,大郎又何嚐不曾害你!你兄弟二人的是是非非,嫂嫂我也不想多去計較。隻是你那眾侄兒年紀尚幼,從不曾參與你兄弟爭權奪位之事。你若尚有半點人性,念嫂嫂一分恩情,便求你放過他們吧!”


    秦王聞言,不覺為難。鄭妃忽厲聲道:“李二郎,你殺人夫君在先,又欲殺人子於後,卻口稱未忘人恩,無情無義如此,豈不令天下人恥笑!”


    秦王被鄭妃罵得無言以對,隻得道:“嫂嫂休要如此,世民這便傳令眾將,休傷害侄兒。”


    說罷,迴頭道:“段誌玄何在?”


    連喊了幾聲,卻不見迴答,便轉頭問玄齡道:“誌玄何在?”


    房玄齡這才道:“已率人去抄搜東宮去了。”


    秦王聞言,麵現驚訝之色:“如此,你可親自飛馬前往東宮傳令,讓誌玄切莫傷害我那些侄兒。”


    房玄齡正要領命離殿,卻見鄭氏厲聲道:“且慢!待他到東宮時,隻怕我兒早已成刀下之鬼了。二郎,你若當真想放過我那孩兒們,便即刻親自與嫂嫂前往東宮,你那些侄兒或可免遭毒手。”


    秦王無奈,隻得與房、杜及張公謹、程知節帶了數十騎與鄭妃一道同往東宮。一路上,鄭妃不住催促秦王快走。行至半途,正遇見敬德率人押著的齊府上下迎麵而來。隻見五輛車上載著五具男孩兒屍體,正是齊王的五個兒子。鄭妃見了,一種不祥之感頓時襲上心頭,不禁益發對秦王催促不已。秦王不敢違她的意,率眾人快馬加鞭來到太子府門前。鄭妃也不待人扶持,翻身下馬直闖進府院。當她一腳跨進大門時,登時驚呆了:展現在她的眼前的是五具橫躺著的血淋淋的麵目扭曲的屍體,其中兩個是還不到十歲的孩童——正是她的五個孩兒。鄭妃隻覺得頭“嗡”的一聲,眼前一黑,便暈倒在地。秦王見五個侄兒已死,不由得心內猛然一陣輕鬆,但隨後卻又是一陣絞痛——這都是他曾經視同己出的侄兒啊。他忍不住勃然大怒:“段誌玄,無我之令,你怎敢擅自殺我侄兒!”


    段誌玄立即跪倒在地:“啟稟殿下,臣不知誰是殿下侄兒,臣心中隻有大唐江山社稷。殿下若以此為罪,臣甘願受戮。”


    秦王聞言,不覺心頭一熱,卻又作色道:“來人,將段誌玄推出去斬首!”


    話音剛落,隻見隨駕前來的房玄齡等人忽齊齊跪倒在地,房玄齡道:“段誌玄所言非虛,不殺此五子,大唐江山必定難安。殿下若殺誌玄,我等甘從誅戮。”


    秦王見眾人如此,隻得長歎一聲,道:“非我對誌玄無情,實乃誌玄所為,令我無顏再見嫂嫂。你等眾人且平身,隨我暫迴顯德殿。傳令下去,停止抄搜太子府,敢違令者斬!”


    說罷,便率眾人踏著一地血跡離東宮而去了。恰在此時,忽從內院傳來鄭妃淒厲瘮人的嘶吼聲:“李世民,你還我孩兒命來……”


    大唐武德九年八月初九,也就是李世民被立為太子還不到兩個月之時,皇帝李淵帶著無限的不舍和無奈降詔禪位於太子,自為太上皇。李世民正式登基稱帝,中國曆史又開始了一個新的時代。


    登基大典之日,文武百官山唿萬歲,為新皇帝祝福。而此時此刻,新皇帝李世民卻心事重重,不敢有半點輕鬆。因為他十分清楚,自己其實正坐在一座火山口上,隨時都可能爆發。在關中和整個大唐,到處都有他的大哥和政敵李建成的勢力,豳州的羅藝,幽州的李瑗……還有不知多少人正懷著深深的惡意在暗中窺視著他的新政權。而更讓他憂慮的是一直對大唐虎視眈眈的北鄰突厥汗國。因為他深知內訌和外患就如同一對雙胞胎,總是如影隨形。他與建成、元吉的這一次兄弟鬩牆,很可能會招致頡利如蠅逐臭般的再次入侵。結果邊境果然來報:突厥頡利可汗又率領著數十萬漠北鐵騎殺入關內,直向長安逼近。他雖不懼怕頡利和他的鐵騎,但他擔心如果不能迅速擊退頡利,自己的反對者必定會乘勢而起,禍亂中原。倘真如此,自己身經百戰打下來的江山就會重歸分裂,中原大地就會再次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百姓就會再遭塗炭。想到這些,李世民便感到不寒而栗。


    老天是公平的,他不會無故將災禍或福報降臨到你的頭上,一切禍福都是人們自己招來的。


    一場重大危機正向大唐襲來,李世民再次麵臨一場嚴峻考驗。這或許也是老天對他的家族手足相殘的懲罰。他將如何統率大唐臣民度過這場劫難,或者是否能夠度過這場劫難?請看《貞觀魂》第二部《大漠烽煙》。


    各位好友,《貞觀魂之一統山河》至此全部完成,今後我還將在此發表其他作品,與各位交流,希望大家常迴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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