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杜如晦問房玄齡如何探知太子奸謀,房玄齡笑道:“張亮為人,我所深知,他必不會背叛秦王。否則我怎會將他推薦給殿下。且昨日常何……”


    話到此處,玄齡忽環視了四周,方才對杜如晦附耳一番。杜如晦聽後大喜道:“此計甚妙。方才殿下麵前何不明言?”


    房玄齡道:“我隻恐秦王心懷一念之仁,反誤了大事。”


    杜如晦點頭道:“玄齡兄所慮甚是。”


    三日後,李淵果然帶著大隊人馬前往仁智宮“避暑”去了,秦王、齊王也都隨駕同往,京城內隻留下太子建成處理日常事務。兩日後,張亮也被押到了長安。建成立即將張亮交付大理寺,令少卿戴胄嚴加審問。可公堂之上,張亮卻依舊矢口否認自己與王保有何深交,更不承認自己有謀反企圖。戴胄再審下去,張亮又來了個閉口不言。太子建成便令戴胄對張亮施加嚴刑。可戴胄卻看出了此案中漏洞百出,進而斷定必是建成想借此案陷害秦王。戴胄本是位剛正不阿的漢子,入唐以來,雖守正獨立,不肯參與到建成與秦王的內鬥之中,但他內心卻對秦王十分欽敬。此時見建成手段如此卑劣,不覺激起了他心中的正氣,竟然一連幾天不肯動刑。建成見他如此,便召集眾心腹商議道:“孤所以用戴胄審案,為的是此人孤立無黨,且為人剛正,以免父皇及百官疑我有私。豈知此人一再拖延。今若再換主審,恐朝野又生非議,如之奈何?”


    魏征道:“事關重大,殿下不可疑慮過多,隻管換人便是。隻是臣聞近日秦府僚佐日日聚於房玄齡府中密謀,今秦王雖不在京師,然其久掌兵權,諸衛禁軍,多與房玄齡過從甚密。還望殿下有所防範。”


    王珪也道:“玄成所慮極是。今京城之內,雖有太子府及齊府軍兵在我掌握,然恐不足以確保無虞,需令羅藝、楊文幹有所準備。萬一事有不測,可隨時入援。”


    李建成點頭道:“孤已派人前往豳州,令羅藝枕戈待旦。萬一京師有事,隨時入京馳援。楊文幹處,尚缺少甲胄,我已備下一千副盔甲,今當令人送往慶州。”


    魏征道:“該當如此。”


    原來這楊文幹本是太子府郞將,深受太子信賴。近來太子與秦王嫌隙漸深,太子便將其派往慶州為刺史,以便擴充自家勢力。此刻太子見魏征、王珪意見相合,便喚來太子府郞將爾朱煥、校尉橋公山,令二人率兵三百,用七十乘馬車,裝載了盔甲一千副,送往慶州。次日一早,爾朱煥與橋公山便率著眾人匆匆離了京城。行至午間,眾人吃過飯後,便越走越慢了下來。待到了黃昏時分,爾朱煥又傳令暫且歇息,令人買了些酒肉,大家共飲。酒至半酣,爾朱煥忽開口問道:“各位可知車上所載何物?”


    眾人紛紛道:“我等不知。”


    爾朱煥道:“是一千副鎧甲。”


    眾人聞言,不覺驚愕。爾朱煥又道:“各位可知我等送鎧甲至慶州何為?”


    眾人益發心慌,沒有人再敢發話。爾朱煥道:“太子欲造反也。”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一陣騷動,忽有一人道:“今天下已定,且秦王用兵,天下無敵,我等造反,豈不是自己找死?”


    眾人聞言,也都紛紛發起牢騷。橋公山眼見群情激憤,忙乘勢道:“我等家中皆有父母妻子,豈可白白送死,還望將軍設法解救我等。”


    橋公山話音剛落,眾人便紛紛應和。爾朱煥見了,心中暗喜,便故作姿態道:“按理講,我等久在太子府任職,食人之祿,當為人分憂。隻是太子造反,實乃無君無父。無君是為不忠,無父是為不孝,我等大好男兒,豈可為不忠不孝之事!且弟兄們誰人家中無父母妻兒?若隨太子為此不義之事,不唯自己死後留下罵名,還要連累家人。我不忍害了各位弟兄,故此與你等相商。”


    橋公山立即道:“不必相商,我等皆依將軍之命。”


    眾人也都紛紛道:“橋校尉所言極是,我等全靠將軍做主。”


    爾朱煥道:“若依我之計,我等連夜趕往仁智宮告發了太子,不唯可免一死,且定能轉禍為福,受到賞賜。”


    眾人聞言,紛紛嚷道:“就依將軍之計。”


    爾朱煥聞言大喜,與眾人吃了酒肉,又拔去車上官家旗幟,各自換了便裝,連夜趕奔仁智宮。


    卻說次日一早,李淵正在用餐,忽聞有人告發太子謀反,且有鎧甲一千副為證,不由得驚掉了手中筷子。忙令人召秦、齊二王及隨駕前來的宰相封德懿、蕭瑀來宮中商議應對之策。齊王聞言,立即道:“大郎已為太子,造反何為?且他素來仁孝,此番又受父皇重托,留守京師,豈能無端謀逆?此必是有人要陷害大郎。”


    李淵聞言一怔,又道:“大郎若無謀反之意,送鎧甲至慶州何為?”


    齊王見問,一時無言以對。蕭瑀又道:“此等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速做預防為好。”


    封德懿道:“欲知此事真假極易,當立即封鎖消息,並派人至京師,托他事傳太子來見,太子若來見,則必無逆謀;若遷延不至……”


    話到此處,封德懿便閉口不言了。


    秦王初聞太子造反,也一時愕然,見眾人莫衷一是,便道:“兒臣以為,蕭、封二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父皇當一麵做出防範,一麵速召大郎來見。”


    李淵忙道:“此事交於你全權處置。”


    秦王得旨,匆匆出了大殿,迴到自己的居所。此次隨駕前來,他隻帶來段誌玄一員猛將,便將他喚來吩咐道:“今有人告發太子謀反,你立即率隨從將士守在父皇身邊,不可有半點疏忽。”又令護駕前來的錢九隴、樊興各率禁衛軍把住各處要害,以防萬一。又暗中派人到秦王府調敬德、程知節率駐紮在同州的一千玄甲軍來仁智宮護駕,令秦叔寶守護秦府家眷。又令屈突通、柴紹做好防範,以應對不測。安排好這一切,方才派人前往長安傳旨,令太子來仁智宮議事。


    就在秦王緊鑼密鼓布置禁衛軍加強防範之際,建成也已得知了爾朱煥背叛了自己的消息。原來爾朱煥在趕往仁智宮的途中,並未對眾人有所約束。而在押送鎧甲的三百人中,也有忠於太子之人,其中數人便在半途乘著夜色逃離隊伍,急忙趕迴長安,將消息報知了建成。建成聞報大驚,忙招聚眾僚佐商議。眾人聞言,莫不失色。魏征當時便建議道:“事已至此,恐皇上必定信之不疑。事不宜遲,殿下當早做決斷,先派出長林兵襲擊秦王府,並將朝中秦王心腹屈突通、柴紹、竇抗等諸位大將一並扣押。然後再率軍麵見皇上,奏明真相。”


    王珪立即反駁道:“如此,則是真謀反也。萬一秦王聞訊,必挾天子以令天下,天下人必以為曲在於我。則誰肯從我討秦王?還望殿下深思。”


    建成見二人所言各有道理,一時猶豫不決,半晌方道:“且看父皇如何舉動。”


    便一麵令人將長林兵聚齊,以備非常;一麵立即派諜者去仁智宮打探消息。天近午時,諜者來報:“仁智宮內外兵馬擾動,似有加強備禦之意。”


    太子歎道:“父皇中了二郎之計矣!”


    便依魏征之計,布置人馬要襲擊秦王府。不料恰在此時,又有人來報:“皇上派唐儉傳旨。”


    建成大驚,隻好出殿接旨。依禮見過唐儉後,唐儉從容傳旨,令建成速往仁智宮晉見皇上。建成滿口應承,令人先安置了唐儉,然後聚眾議道:“皇上召孤到仁智宮,隻怕兇多吉少。”


    魏征道:“殿下莫若乘此機會,率軍急赴仁智宮,一舉擒斬秦王,然後再向皇上奏明實情,皇上自當相信。”


    眾人當然明白,魏征口頭上講的好聽,實際就是在勸太子逼宮造反。一時之間都不敢多言,隻有王珪道:“隻怕秦王已有防備,一旦開戰,勝負難料。且皇上既召殿下前往,必是心中尚懷猶豫,或許是要殿下當麵講個明白,以便弄清事之原委。”


    太子聞言,不免又沉吟不語了。徐師謩眼見建成已經決定出手,正自心內暗喜,又見建成猶豫起來,急勸道:“皇上此詔,無異於誘殿下入虎口也。且如今殿下獨居京師,大權在握,取秦府之人如同拾芥耳。既破秦府,則禁衛軍盡在掌握。然後聲言秦王囚禁天子謀反,發兵討之,則無不成功。此乃天意也!若棄此良機,他日必悔之無及矣!”


    這時,卻見太子詹事趙弘智從容道:“屬下有三惑,要請教眾位。”


    太子便道:“你有話盡管講來。”


    趙弘智道:“秦王用兵,戰無不勝,攻無不取,今往討之,不知何人可敵之?此其一也。今諸衛將士雖在殿下掌握,然此輩皆久隨秦王征戰疆場,素服秦王,一旦刀兵相見,誰敢保此輩不會臨陣倒戈?此其二也。今皇上在秦王之處,我等雖聲言討逆,隻恐天下未必信服。一旦起兵,關中諸郡肯相從否?此其三也。眾位若不能解此三惑,而勸殿下起事,則臣實不解其意。”


    眾人聞言,不禁各自默然。半晌方見徐師謩道:“今發兵討秦王雖難保無虞,總勝似坐以待斃。”


    趙弘智道:“屬下以為,聖上所以不暗傳聖旨於屈突通等擒獲殿下,而令太子晉見,乃是對奸人誣告尚懷疑慮,欲以此試探殿下也。殿下可急速隻身前往仁智宮晉見皇上,皇上疑慮自消。如此則皇上必反疑秦王從中作梗,此乃轉禍為福之計也。殿下若肯從屬下之計,屬下願隨殿下同往仁智宮。”


    建成聞言,不覺將目光轉向魏征,隻見魏征沉吟多時道:“趙詹事所言亦有道理。”


    建成便道:“人生在世,終需一死,為逆臣而死何如為孝子而死!孤意決矣!”


    便立即僅率趙弘智等十幾名隨從動身前往仁智宮。李淵見建成孤身來到仁智宮,不由得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對建成的猜疑之心也不免減了大半。因此也不講爾朱煥告發之事,反假意問建成張亮之案審得如何?太子也故作不知,隻將實情相告。一場風波眼看就要化解於無形。卻不料恰在此時,又有慶州司兵參軍杜鳳前來告發楊文幹謀反。李淵聞報,不免將此事與爾朱煥、橋公山告發太子謀反之事聯係起來,登時疑心再起。因此不敢大意,便令人將太子拘押起來。又找來封德懿、蕭瑀商議。蕭瑀隻是一言不發,封德懿卻道:“此事真假難辨,陛下當一麵速迴京師穩定局勢,一麵派太子府中忠心可靠之人前往慶州,一則探查動靜,二則安撫楊文幹,使之不至於妄動。”


    李淵覺得有理,便問道:“太子府中,何人忠心可靠?”


    封德懿道:“趙弘智素性忠正,辦事穩妥,且就在此地,可令前往慶州。”


    李淵便立即起駕返迴長安,同時派趙弘智前往慶州安撫楊文幹。臨行之前,封德懿特意囑咐趙弘智:“太子安危,全在你此行。見到楊文幹,何事當講,何事不當講,你需心中有數。”


    趙弘智拱手道:“下官明白。”


    卻說趙弘智離了仁智宮,來到慶州。與楊文幹相見後,趙弘智便請他屏退左右,然後悄聲相告:“太子有密令在此。”


    楊文幹聞言色變,忙湊上前來。趙弘智附耳道:“秦王在皇上麵前誣告太子與將軍謀反,如今太子已被皇上拘押。故太子命下官冒死前來傳令於將軍:及早舉義,聲言討秦王,清君側,以解救太子。關中郡縣,多有太子舊日僚屬,聞將軍舉義,響應者必眾。此乃死中求生之計也。大事若城,太子必以王爵相贈。”


    楊文幹深知趙弘智是太子心腹,因而對他所言並無半分懷疑。他沉吟半日,覺得趙弘智此言有理,便道:“在下唯太子之命是從。”於是招聚心腹之人,略作準備,便匆匆宣布起兵造反了。


    列位讀者,你道趙弘智本是李淵派來安撫楊文幹的,為何反倒假傳太子教令,讓楊文幹造反?原來自從收服了常何之後,房玄齡又通過他收買了大批太子府僚佐,其中就包括爾朱煥、橋公山、杜鳳和趙弘智。此前,房玄齡已從常何那裏得知建成要將一千副鎧甲送往慶州,便有了利用此事誣告太子謀反之心。偏巧恰在此時,李淵前往仁智宮,李建成又派爾朱煥與橋公山押送鎧甲到慶州。房玄齡得知這一消息,不禁喜出望外道:“真乃天助我也!”便設下一套連環計:先讓爾朱煥到仁智宮告密。但他料定李淵聞報之後,必會召太子去仁智宮以試探真假。他唯恐太子一旦抗旨謀叛,則秦府眾人危矣。故此令趙弘智力勸太子親赴仁智宮。但如此一來,李淵疑心必消。所以他又故意讓趙弘智自請隨太子同往仁智宮,以便隨機應變,同時又令杜鳳告發楊文幹謀反。李淵聞訊,必令太子心腹前往慶州慰撫楊文幹並刺探虛實,而此時趙弘智又恰在太子身邊,平日又素有忠謹之名,故此必令趙弘智為使者。趙弘智卻正好假傳教令,促成楊文幹謀反,從而將太子謀反事件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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