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王玄應撤軍路上,忽見有唐軍四麵包抄而至,不覺大驚失色。正待束手就擒,卻見董濬從旁道:“待我等舍命保殿下殺迴洛陽吧。”


    說話之間,唐軍已四麵殺到。董濬與王瓊保著王玄應拚死殺出一條血路,逃迴了洛陽。李世積率軍追殺出十幾裏,方才收兵開赴虎牢關。


    李世積率軍來到虎牢關後,城中鄭軍僚佐紛紛前來求見,唯有長史戴胄閉門不出。李世積歎道:“人言戴胄忠正剛直,果然名下不虛。”


    當下留張公謹率兵二萬鎮守虎牢關,自己率領餘眾並戴胄、王道本等返迴東都唐營。秦王親自出寨迎接李世積,並設宴為之慶功。秦王素知戴胄之名,得知他也來到軍營,大喜,便令人請他來相見。待戴胄來到帥帳後,秦王問道:“我聞懋功入虎牢,眾人皆來求見,唯先生閉門不肯來見,卻是何故?”


    隻見戴胄不卑不亢道:“我本隋臣,不幸身陷逆境,玷汙了祖宗清譽。有何麵目求見李將軍!”


    秦王微微點頭道:“世民久聞先生誌在蒼生,世民不才,敢請先生與世民共保大唐,一統山河,拯救蒼生。不知先生可願意?”


    戴胄道;“如蒙殿下不棄,臣敢不粉身碎骨,以效犬馬之勞!”


    眾人見狀,不覺有些意外。因為他們都以為在這種情勢下,戴胄會假意推辭一番,卻不料戴胄竟一口答應了。一向豪邁的杜如晦忍不住道:“快哉!真乃大丈夫也!我一向最恨人惺惺作態,玄胤果是我輩中人。”


    薛收也忍不住對如晦道:“不想克明今日得一知己。”


    話一出口,眾人不覺一同笑了起來。秦王也笑道:“玄胤性情果與克明相近。”


    於是,令戴胄暫為秦府士曹參軍,與房玄齡等同掌機密。眾人正紛紛向戴胄道賀,忽有人來報,竇建德遣其禮部侍郎李大師前來求見秦王。秦王聞報,對眾人笑道:“此乃為王世充做說客來也。”


    傳令進見,果是請秦王早日罷兵,並威脅秦王如不罷兵,夏國必出兵與王世充共破唐軍。秦王冷冷一笑,令人將李大師軟禁起來,卻並不迴複竇建德。


    原來,在秦王出兵征洛陽之前,夏鄭之間也不時會發生戰爭,兩國之間實際處於敵對狀態。故此,當王世充派其大將王琬來到銘州求援時,夏國群臣多不願出兵援鄭。隻有兵部侍郎劉斌勸竇建德道:“今天下大亂,唐據關中,鄭占河南,夏得河北,共成鼎足之勢。今唐伐鄭,鄭必不敵。鄭亡,則夏不能獨存。願大王不計前嫌,發兵救鄭。使鄭攻其內,夏擊其外,必破唐軍。否則,我夏國危矣!”


    劉黑闥也道:“劉侍郎所言極是,望大王從其計。”


    不料話音剛落,左仆射齊善行便反駁道:“劉侍郎所言差矣!東都城池堅固,王世充兵多將廣。當年李密雄兵百萬,終為世充所破。唐雖強,未必能克東都。依臣之見,不若乘唐鄭交兵,我無西顧之憂,發兵南下討孟海公,以收開拓境土之效。”


    竇建德見三人意見不同,忍不住將目光轉向淩敬:“愛卿意下如何?”


    淩敬忙出班奏道:“臣以為,兩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今夏與鄭實有唇齒相依之勢。鄭若亡,我必不能獨抗唐軍。隻是大王也不必急於出兵援鄭,且令其二虎相爭,大王卻舉兵南征孟海公。待南征歸來,唐鄭皆已久戰力疲,主公正好西援世充。破唐之後,且觀洛陽形勢,若其可取則取之。然後並二國之兵,乘唐疲敝而攻之。則天下可一舉而定矣!”


    竇建德覺得有理,便一麵令李大師到唐軍勸和,一麵遣使到洛陽,對王世充承諾出兵援助。實際上卻整頓軍馬,準備南征。故此李大師雖被秦王囚禁,竇建德卻並未在意,而是統率大軍開赴曹州去了。


    這一日,竇建德率大軍途徑臥牛山。這臥牛山山勢險要,素來是賊盜出沒之地,目下被徐圓朗占據。徐圓朗本是兗州巨寇,手中一杆鐵槍,勇冠三軍,縱橫山東、河北,後又流竄河南。李密盛時,歸於李密。其後李密為王世充所破,徐圓朗不肯歸降王世充,屢敗之後才占據臥牛山,聚眾二三萬人馬,四處抄掠,攻郡略縣,為當地所懼。聞聽竇建德途經此地,不敢為敵,便聚眾收縮到山上以避鋒芒。


    竇建德素知徐圓朗之名,故與眾議道:“今經臥牛山,若攻打山寨,其地勢險峻,一時難下,恐誤了大事;若棄之不顧,又恐遺後患。”


    曹旦便道:“量他區區二三萬人馬,能翻起多大風浪來?何勞大軍征討!今當徑取孟海公,徐圓朗必懼而自降。”


    齊善行道:“徐圓朗悍勇善戰,實不容小覷。且其與孟海公素有勾結,我若一戰破孟海公,他自然掀不起風浪。隻是萬一我軍不能速破賊眾,則恐其必抄我後路,斷我糧道。願大王行萬全之策,先破徐圓朗,莫留後患。”


    竇建德見眾人意見不一,正在猶豫,卻見蘇定方出列獻計道:“徐圓朗不過一勇匹夫,麾下皆是烏合之眾,何勞大軍征討。臣請大王隻管率軍前行,臣率本部五千人馬必可掃平臥牛山。”


    蘇定方話一出口,眾人忍不住齊齊將目光投向他。這個青年人雖投奔竇建德時間較晚,年紀又輕,因而官位未顯,但他近來的表現卻令人不敢輕忽。但徐圓朗雖非一流梟雄,卻也算得上當世豪傑,蘇定方竟要以五千人破他的二三萬人馬,眾人都覺得不可思議。最後,還是高雅賢道:“定方雖勇,但僅以五千人便要掃平臥牛山,恐太過輕敵。不如增至一萬人如何?”


    蘇定方道:“義父有所不知。今我軍途經此地,徐圓朗不來騷擾,足見他對我軍存有懼意。倘若人馬過多,他必定不敢出戰。臥牛山地勢險峻,若其堅守不戰,恐縱有十萬大軍,也難攻破。故此不可多帶人馬前往。”


    這時,竇建德也開口道:“定方所言雖是,但五千人未免過少。萬一戰敗,反無端樹一強敵,且有損我軍威。”


    定方聞言,勇氣益壯,高聲道:“臣若不能踏平臥牛山,甘受軍法!”


    竇建德見定方如此豪邁,忍不住讚道:“壯哉,定方。拿酒來!”


    便見有人拿來一壺酒並酒杯,親自為定方斟滿一杯酒,遞向定方道:“願愛卿馬到成功!”


    定方忙跪身施禮,然後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道:“臣不擒徐圓朗,便提頭來見大王。”


    說罷,轉身離帳,先令兩位心腹之人到臥牛山探查地理形勢,隨即率本部人馬離大寨而去。軍馬來到臥牛山下,蘇定方先將副將石瓚喚到身邊吩咐一番。石瓚領命,率二百人離大隊而去,定方便率軍直逼到山寨前挑戰。徐圓朗得知蘇定方僅率五千人前來挑戰,不由得疑惑道:“區區數千人馬,便敢來挑戰,莫非其後有大軍埋伏?”


    恰有斥候迴報,說近處絕無夏軍人馬。徐圓朗不由得大怒:“竇建德老賊,焉敢欺我!”


    登時整頓軍馬出寨迎敵。兩軍對陣,蘇定方縱馬出列道:“大軍到此,爾等還不下馬受縛!”


    徐圓朗怒道:“黃口小兒,焉敢前來送死?誰與我拿下此賊?”


    話音未落,早有一將飛出,直取定方。兩馬相交隻一合,定方一槍將敵將挑於馬下。徐圓朗益發憤怒,立即派出十員驍將一齊出馬來戰定方。定方力戰十將,鬥了不到十合,撥馬便迴。夏軍見定方敗下,一哄退下,向北麵大道逃去。徐圓朗見狀大喜:“這夥賊人果是找死。”


    原來這北麵道路雖是開闊,但盡頭卻是千丈深澗,再無路可逃。徐圓朗立即傳令追殺,大約逃了十裏路,夏軍便被一條山澗攔住去路,這山澗闊有十丈開外,深不見底。眾人見了,俱各大驚。定方忽勒住戰馬,高聲道:“前有深澗,後有追兵。唯有向死求生,方是出路。”


    說罷,返身直向敵軍殺去,眾將士見了,莫不舍命殺迴。敵軍正追殺之際,忽見定方殺迴,一時措手不及,不免大亂。定方便在敵軍之中左衝右突,霎時殺得敵軍死傷無數。恰在此時,又聽到側麵樹林之中響起一陣號角之聲,便見石瓚率二百勇士殺將出來。徐圓朗軍也不知夏軍來了多少,登時沒了鬥誌,開始四散奔逃。徐圓朗見勢不妙,忙一麵喝止潰眾,一麵親自上前阻擊敵軍,迎麵正撞見定方殺到,挺槍來戰。二人戰不十合,徐圓朗無心戀戰,撥馬欲逃,被蘇定方趕上前去伸猿臂擒下,擲於地上,早有小卒上前綁了。臥牛山將士見徐圓朗被擒,更加沒了鬥誌,一時逃的逃,降的降。蘇定方乘勢奪了山寨,將寨內財寶糧草盡數用車載了,迴到竇建德大營。


    來到夏軍大營,蘇定方先將徐圓朗押進大帳。徐圓朗見到竇建德,立而不跪,口中嚷道:“要殺便殺,爺爺何懼一死。”竇建德心中明白,徐圓朗這種亂世梟雄,與那些心有所屬的忠臣義士不同,要想收服他們,必須先以氣勢壓倒他們。所以,他將目光緊盯住徐圓朗半晌,待發現徐圓朗目光開始閃爍,忽高聲道:“來人,為徐將軍鬆綁!”早有人上前解了徐圓朗的綁繩。竇建德便對徐圓朗道:“你可以走了。”


    徐圓朗聞言一怔,竇建德繼續道:“將軍之大名,孤亦有所聞。將軍若肯歸附,孤自當虛席以待,若是覺得我夏國水淺容不下大魚,孤也不會為難將軍。何去何從,任憑將軍自行決斷。”


    徐圓朗沒想到竇建德會講出這樣一番話來,低頭自思無處可去,隻得對竇建德道:“若蒙大王不棄,圓朗願效犬馬之勞。”竇建德大喜,當即封徐圓朗為建威將軍,又賞了定方絹帛五百匹,加封平寇將軍。次日,竇建德令王琮、劉黑闥為前鋒,自己與齊善行、曹旦為中軍,王小胡殿後,又令高雅賢率本部守護糧草,大軍繼續開赴曹州。


    卻說這孟海公本是曹州本地人士,他父親是江湖豪傑,俠名遍於河南,善使兩柄大鐵錘,世間罕有敵手。孟海公與二弟孟啖鬼盡數學得父親武藝,本在江湖中做販鹽生意。隋末天下大亂,孟氏兄弟聚眾造反,占據曹、戴二州。李密盛時,孟海公也曾上表歸附,但實則割據一方。李密兵敗後,他更坐鎮周橋城,自稱宋王,成為一方之主。此時得知竇建德率大軍來曹州,便召集二弟孟啖鬼、長子孟義,心腹大將蔣善合等商議對敵之計。孟啖鬼聞聽竇建德來攻打曹州,怒道:“哥哥占據曹、戴二州,本當拓境招兵,擴充實力。今竇建德竟敢自來尋死,正當擒之,使天下人知我宋國威名。”


    原來這孟啖鬼本名孟海卿,與孟海公一樣,自幼得到父親武學真傳,但天生神力,膽大包天,勇猛遠勝於哥哥孟海公。手中一對鐵錘,各重四十斤,身經百戰,未遇敵手。造反前,曾長途販鹽,歸途投宿,主人告訴他隻有一處空房,隻是鬧鬼,一年來已有三人在此夜宿,次日便死了。孟啖鬼卻不信,堅持要借宿。主人無奈,隻得讓他住了。第二日,主人來收屍,卻見滿地羽毛,孟啖鬼正在吃肉。問過才知道,原來夜裏孟啖鬼果然聽到怪異的叫聲,甚是瘮人。孟啖鬼提著大錘出門看時,卻是一隻身形巨大的怪鳥。孟啖鬼飛錘砸死怪鳥,便架起火來烤了怪鳥,吃起肉來。奇怪的是,此後這間房內便再不鬧鬼了。所以人們便傳言這隻怪鳥就是鬼,隻是見到孟啖鬼才嚇得變成了怪鳥。從此,孟海卿便得了孟啖鬼之名,卻無人叫他本名了。整個曹州都稱“人皆怕鬼,鬼怕孟啖鬼”。


    這孟啖鬼平時便看輕天下豪傑,常勸孟海公經略四方,隻是孟海公為人謹慎,不肯聽從他的建議。此時他聽說竇建德來攻,哪裏將他們放在眼裏,便要出兵迎戰。但蔣善合卻是一位足智多謀之人,見他這樣講,忙勸道:“將軍不可輕敵。竇建德縱橫河北、山東,所向無敵,今率大軍十幾萬前來,敵我眾寡懸殊,不可力敵。當以智取。”


    孟啖鬼道:“你怕那竇建德,我卻視他如同螻蟻。”


    孟海公忙道:“二弟不可魯莽,且看善合有何良策。”


    蔣善合道:“我周橋城池堅固,竇建德若欲強攻,非旦夕可下。我聞夏軍糧草在大軍之後。主公何不令人先劫燒其糧草,然後堅守不戰。竇建德攻城不下,又糧草斷絕,必定撤軍。那時出兵破之,必百戰百勝。”


    孟海公喜道:“將軍之計甚妙。”


    當即令孟啖鬼率精兵一萬,在夏軍必經之路埋伏,專劫敵軍糧草。


    卻說竇建德大軍一路趕赴曹州,高雅賢獨率本部押著糧草前行。眼看天近傍晚,忽見大路兩側煙塵大作,遍地兵馬滾滾而來。高雅賢大驚,唯恐大軍殺到近處燒糧,急令石瓚率騎兵去攔截。轉眼之間,兩軍相遇。石瓚隻見一將,手中雙錘,胯下烏騅馬,迎麵直撞入夏軍騎隊。手起處,早有十幾名夏軍錘下作鬼,來人正是孟啖鬼。石瓚大怒,挺矟來戰孟啖鬼。二人戰了十幾個迴合,石瓚力怯,撥馬便走。孟啖鬼乘勢殺入夏軍,雙錘亂砸,殺得夏軍騎兵四處逃竄。孟軍乘勢殺到押糧車附近,便要放火燒糧。可孟啖鬼見竇軍甚不禁打,便動了貪念:“莫要燒我糧草,需押迴周橋留作軍用。”將士們聞令,便要上前搶奪糧車。恰在此時,卻見一員白衣驍將舞雙槍殺到,敵住孟啖鬼,正是蘇定方。兩人二馬交錯,槍錘並舉,一時難分勝負。高雅賢乘機率軍驅殺過來,石瓚也返身殺迴,孟啖鬼眼見高雅賢殺到,有心上前阻擋,卻被蘇定方雙槍死死纏住,不得脫身,宋軍被高、石二將一陣驅殺,登時潰敗下去。孟啖鬼無奈,隻得拋開定方,與眾將士逃迴周橋城,來見孟海公道:“本來就要得手,不料敵軍中殺出一員白甲小將,著實厲害,一時難以擒他。卻見敵軍勢大,隻得退軍。”


    孟海公無奈,隻得道:“且待明日敵軍到來,再做道理。”


    次日,竇軍先鋒軍來到周橋。孟海公率眾將登上城頭觀望,但見城下一支軍馬,約有三萬餘人。為首兩員大將,正是劉黑闥、王琮。蔣善合道:“今敵大軍未到,不如乘機殺出城去,先破其前鋒,以挫敵軍威,穩我軍心。待其大軍到來,我軍卻堅守不戰。敵軍氣沮,又攻城不下,自當退去。”


    孟海公道:“此是良策。”便留下孟義率軍一萬守城,親自率軍四萬出城迎敵。


    兩陣對圓,孟海公出陣罵道:“你那夏軍賊將,焉敢無端犯我疆界?”


    卻見劉黑闥出列道:“我夏王胸懷大誌,百戰百勝,立誌一統天下,拯百姓於水火。爾等若識時務,早早來降,若敢抗拒,必死無葬身之地。”


    孟海公聞言大怒,正要出馬交戰,蔣善合早已飛馬殺出,直取劉黑闥。夏軍中王琮挺槍戰住蔣善合,二人鬥了四五十合,未分勝負。孟啖鬼見狀大怒,舞雙錘殺出陣來。劉黑闥舞刀來戰孟啖鬼。二人又戰了四十來合,劉黑闥抵敵不住,撥馬便走。孟海公見狀,揮軍衝殺過去,夏軍也一擁而上。兩軍殺作一處,孟啖鬼在陣前一陣左衝右突,殺得夏軍死傷無數,一時抵敵不住,潰敗下去,孟海公揮軍追殺出隻四五裏遠,便見前麵煙塵大作,有大軍殺到。孟海公便令鳴金收軍,撤迴城內。


    原來這新趕來的軍馬正是竇建德大軍,見本軍已敗,孟海公又撤軍迴城,竇建德便不再追趕,隻令安營紮寨,以待後麵軍馬。到了晚間,軍馬到齊。次日,竇建德率軍來到城下布列成陣,向城上發起挑戰,孟海公卻傳令堅守不戰。竇建德無奈,隻得一麵令人打造攻城器械,一麵每日派人到城下挑戰。這一日正輪到範願率人到城下挑戰,夏軍以為守軍會與往日一樣堅守不出,故此並未真正做好戰鬥準備,隻是在城下叫罵。卻不防城門忽然大開,一彪軍馬衝出城門,直奔夏軍殺來。夏軍措手不及,登時被殺得大亂。範願見勢不好,忙揮軍迎戰,卻見孟啖鬼舞雙錘直奔自己殺來。原來,自夏軍到城下挑戰以來,孟啖鬼便要出城迎戰。孟海公怕他出城廝殺,便不令他到城頭守禦。今天其他眾將連續守城不免勞累,孟啖鬼又一再要求自己上城守禦。孟海公便千叮嚀萬囑咐他切不要出城,孟啖鬼也滿口答應,孟海公這才允許他今日負責守城。可孟啖鬼所以要求守城,就是要找機會出城立功。此時又見夏軍在城下大罵,哪裏還忍得住,當即令人打開城門,殺出城來。


    範願見孟海公舉錘殺到,忙擺槍應戰,二人便在戰場上廝殺起來。範願哪裏是孟啖鬼的對手,交馬不到十個迴合,便撥馬往夏營逃走。孟啖鬼乘勢直追入夏軍,一陣左衝右殺,殺得夏軍一片混亂。孟啖鬼追殺了十幾裏,恰好遇見高雅賢押著一半糧草先來到大寨,便上前來戰孟啖鬼。二人戰了三十餘合,未分勝負。這時王琮與王小胡又先後趕到,將孟啖鬼困在核心。隻見夏軍越聚越多,孟啖鬼左衝右殺,卻無法殺出重圍。正危急間,忽見夏軍大亂,兩員大將各擺雙錘殺到,正是孟海公、孟義父子。孟啖鬼見大哥與侄兒殺到,登時振作精神,與二人合兵一處,奮力衝殺。這一門三虎將,六柄錘,合力共進,夏軍誰人能敵?不一時,便被三人殺出重圍,往周橋城便逃。夏軍哪裏肯舍,紛紛追來。孟啖鬼見夏軍迫近,忍不住迴馬殺向夏軍,雙錘一陣亂砸,便有十幾人跌落馬下,其餘紛紛逃避,孟啖鬼這才催馬返迴。王琮見狀大怒,對王小胡道:“若被他輕易脫身,我等有何麵目迴去見主公?”


    說罷,挺槍當先追殺過去。孟啖鬼見夏軍還有不怕死的,返身殺向王琮。二人剛一交手,王小胡已趕來加入戰團。孟啖鬼力敵二將,全然不懼。高雅賢見了,忍不住道:“可惜定方在後押糧未到。”


    話音未落,卻見一支軍馬飛奔而來,攔住了孟海公軍去路。當先一將不是別人,正是蘇定方押糧趕到此地。隻見他在敵前勒住戰馬,高聲叫道:“蘇定方在此,孟海公何不早降?”


    孟海公與孟義對視一眼,忽一齊縱馬向前,直取定方。三將殺作一處,四五十合,勝負未分。這時夏軍中石瓚又挺矟直取孟義,孟義隻得擺錘來戰石瓚。孟海公獨戰蘇定方,登時手忙腳亂起來,又戰了四五合,孟海公自知不是定方對手,忽將雙錘一齊砸下。他這一招本來是想迫使定方躲閃,自己乘機逃命。卻不料蘇定方以雙槍逼住雙錘,忽縱馬欺身到孟海公近前,輕舒猿臂,將孟海公擒了過來,向身後一摔,喝道:“綁了!”早有幾名小卒上前將孟海公按倒捆了起來。孟義見父親被擒,急撇下石瓚,前來搶救,卻被定方雙槍敵住,石瓚又隨後趕來。孟義力敵二將,登時錘法大亂。看看危險,忽見夏軍一陣大亂,孟啖鬼從亂軍中殺出,直奔孟海公而去。蘇定方哪容他奪人,忙撇下孟義來戰孟啖鬼。二人戰不十合,王琮、高雅賢也趕上前來。孟啖鬼情知無法救出孟海公,隻得保著孟義突圍而去。


    高雅賢見擒了孟海公,便不再追趕孟啖鬼,押著孟海公迴到夏軍大寨。竇建德得知擒了孟海公,大喜,立即令人將他押到帥帳。孟海公見到竇建德,立而不跪。竇建德故作驚訝道:“爾等豈可對宋王無禮,快快鬆綁看座!”


    當下有人為孟海公鬆了綁繩,竇建德請他坐在諸將之上,然後道:“久聞宋王大名,甚是傾慕,不料今日如此相見,令人好不唏噓。”


    孟海公略一拱手道:“孟某敗軍之將,豈敢勞大王如此厚愛?”


    竇建德微微一笑,道:“非是孤家敢貪圖大王土地,然則自古天無二日,中原不可有二主。今隋失其鹿,天下無主,孤家有意解萬民於倒懸,故不得不發兵以討不臣。”


    孟海公聞言,沉思片刻,道:“孟某雖愚,尚能自知,豈敢有窺天下之誌!若蒙大王不棄,孟某願隨鞭鐙,助大王一臂之力。”


    竇建德聞言大喜,道:“宋王能知逆順之理,孤心甚慰。”


    當即便封孟海公為宋國公,曹州大都督,仍統率本部兵馬。又請他修書一封送往周橋城內,令其出降。


    卻說孟啖鬼迴到周橋,正與蔣善合、孟義商議,要立孟義為宋王,繼續抵抗夏軍。卻見有人送來孟海公的書信。眾人大喜:“素聞夏王仁慈,今果然不害主公。”便開城迎夏軍入城。竇建德又令孟海公傳檄境內各處,一時各地屬縣紛紛上表降服。竇建德大喜,又與群臣商議援助洛陽之事。裴矩建議道:“今唐夏尚未經大戰,兩軍尚完,大王此時出兵,仍是為鄭人火中取栗。且留軍曹州,相機而動。”


    淩敬也道:“裴大人之計甚是。”


    竇建德也以為二人所言有理,便駐軍周橋,按兵不動。


    竇建德沒有馬上去援助王世充,突厥也同樣沒有馬上讓阿史那社爾趕赴洛陽,因為頡利也不想讓突厥勇士為他人賣命,而隻想從這場戰爭中獲得更大的利益。為此,頡利暫時將阿史那社爾留在了汗庭,卻令鬱射設出兵侵太原,結果被李仲文擊敗。頡利便采納了趙德言的離間計,派人到長安散布消息,說李仲文與鬱射設勾結,要占據太原,割據一方。李淵本來就對綠林人士心懷偏見,又聽到這一消息,果然中計,將李仲文召迴長安處死。


    頡利得知李淵殺了李仲文,自以為得計,又向各部征兵要攻打太原,可這一次奉命來汗庭的比上一次還少。這就不能不讓頡利產生了一種危機感:長此以往,自己這大可汗豈不是徒有虛名了?更何況隨著突利的日漸成長,隻怕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於是,他將趙德言召來商議。趙德言見問,便道:“大可汗之慮甚是,奴才有一計,隻恐大可汗未必肯從。”


    頡利道:“你隻管講來。”


    趙德言道:“今突厥酋長多心向突利,但十姓雜胡卻未必如此。奴才聞聽雜胡素以來汗庭任職為榮,大可汗可擇其材勇之士至汗庭任以要職。如此,大可汗既可以廣攬賢才,又可使各部感戴大可汗恩德,為大可汗盡力。突厥酋長知有雜胡為大可汗之助,則必不敢跋扈。大可汗則可漸以腹心之士為各設之主。不出二年,大可汗威權在手,各部酋長誰敢不惟命是從!”


    頡利大喜:“此計甚妙,當與大葉護相商。”


    趙德言道:“大葉護若不讚成此計,大可汗當如何處置?”


    頡利一怔,半晌方道:“既如此,且暫不告知大葉護。”


    二人正商議之際,帳外有人進來報道:“劉武周前來求見大可汗。”


    頡利看了趙德言一眼,然後道:“讓他進來。”


    來人聞命,轉身出帳,不一時,又引劉武周入帳。原來劉武周逃離太原後,便投奔了突厥。但頡利並未放他迴歸馬邑,而是令鬱射設率軍進駐了定楊故地,卻將劉、宋二人留在了牙帳。


    此刻劉武周入帳,先與頡利與趙德言見禮,隨後道:“奴才聞聽大可汗近來每日為援鄭伐唐之事勞神。奴才有一計,可不費大可汗一兵一卒,令李世民匹馬不迴。”


    頡利道:“你有何妙計?”


    劉武周道:“馬邑一帶民風剽悍,奴才在當地頗有威信。大可汗若令奴才迴馬邑,隻需一二十日,即可招募數萬精兵。且奴才舊部雖多降了李世民,但其心必不歸附,如尉遲恭、尋相輩若知奴才重返馬邑,必棄唐來投。以此精兵良將南征,則一二月之間必能取太原。太原既下,便趨兵洛陽,與王世充裏應外合,破李世民何難!”


    頡利聞言喜悅,正要開口,卻瞥見趙德言向自己遞了個眼色,便擺出一副嚴肅之色道:“你之所言,頗有道理,隻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於是令劉武周先退下,然後問趙德言:“莫非你有何顧慮?”


    趙德言道:“大可汗明鑒。劉武周、宋金剛皆亂世梟雄,去歲數月之間幾乎占據整個河東,且自其攻取太原,便對我汗國屢顯桀驁不馴之態,此非久居人下之人也。一旦成功,必為我心腹之患。近者奴才與武周妹婿苑君璋頗有接觸,此人恭謹多智,且無大誌,大可汗可令其以武周之名至馬邑招聚舊部。至於劉、宋二人,隻可留於汗庭,不可縱虎歸山。”


    頡利聞言,連連點頭。於是將劉武周、宋金剛留在汗庭,而令苑君璋到馬邑招撫舊部,招募兵馬。原來自從突厥人進駐馬邑,定楊百姓飽嚐突厥人統治之苦,恨不能劉武周早日迴到馬邑。故此苑君璋來到馬邑後,聲言劉武周將迴馬邑,並招兵買馬。當地豪傑與定楊舊部得知消息,紛紛應募,十幾日之間便召集了二萬餘人。苑君璋又與高滿政商議如何派人到唐營中說服敬德、尋相等原定楊舊將迴歸定楊。高滿政道:“敬德、尋相等原本與主將同殿稱臣,權位相當,今令其迴馬邑與主將為君臣,隻怕他們內心不服。當請皇上、宋王修書於此輩,方可召迴。”


    苑君璋覺得有理,便派苑孝政前往突厥汗庭,請劉武、宋金剛派人去說服敬德、尋相等人。


    卻說劉武周自從頡利將苑君璋派往馬邑,便一直鬱鬱不樂,接到苑君璋派來的使者後,更覺恨惱。便與宋金剛商議道:“今苑君璋到了馬邑,尚且輕易聚齊數萬之眾,倘若我二人迴馬邑,何愁大事不成!”


    宋金剛也道:“大丈夫豈可鬱鬱久居人下,且頡利不使陛下前往馬邑,乃是猜忌陛下也。我等久留突厥,早晚必遭其毒手。與其坐以待斃,不若設法逃離此地。縱然不成,也無非一死。倘若僥幸到得馬邑,則頡利雖怒,能耐我何!陛下隻需多送些財帛於頡利,頡利也隻能送個順水人情,將馬邑交由陛下了。”


    劉武周聞言,忍不住慨然長歎:“大丈夫豈可坐而等死,我意決矣!”


    於是二人先修了幾封書信,讓苑孝政並幾名心腹之人前往唐營去說服敬德等降唐的定楊舊將,一麵暗中準備逃走。這一日,天氣晴朗,碧空萬裏。劉武周與宋金剛糾集心腹舊部百餘人,各自身穿獵裝,聲言去打獵,卻偷偷由小路向馬邑方向疾馳而去。眼看天色將晚,後麵並無人來追。劉宋二人方才內心稍定。宋金剛道:“再行走半個時辰,便可擇地歇息,待明日再走。”


    話音未落,忽聽路邊叢林處湧現出數百人馬,一個個口中高喊著:“擒拿漢人探子。”便從四麵包抄過來。迎麵一位少年,約十四五年紀,身形矯健,英姿勃勃,胯下一匹白馬,手中一張勁弓,飛馳而至,正是少可汗疊羅施,隨著春來秋去,如今已成長為少年勇士。在他身旁還有一位青年酋長,也是白馬勁弓,正是阿史那社爾。這二人口中喊著:“漢奴早降!”手中箭矢卻早已射出兩支,隨後又有一陣箭雨射到。劉、宋二人措手不及,一起中箭落馬。


    不知劉、宋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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