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迴房玄齡西秦攬賢才李世民獸嶺遇虎將


    卻說秦王被鍾峰撲落馬下,便見一把雪亮亮的匕首頂住前胸。所幸倉猝之際,鍾峰未能使出全力,加上秦王所穿乃是稀世寶甲,故此才未刺透。那鍾峰待要加力再刺時,早被秦王揮起一拳,砸中手腕,那匕首登時脫手墜地。二人便廝打作一處。


    緊跟在鍾峰後麵的十員步將見狀,登時一齊撲向二人。誌玄與行恭急要上前護駕,卻早被薛仁越、翟長孫死命敵住。眼見十員步將逼近秦王,卻見最前麵的三人突然撲倒在地。眾人尚未弄清緣故,便又有三人倒地身亡。大驚看時,六人都中了致命一箭——正是李客師連發了出兩輪連珠三射,結果了他們性命。後麵的四將不顧死活,還要上前殺害秦王,卻見段誌玄已經舍命拋下薛仁越,趕來護駕。那薛仁越從後麵起手一槍,刺向誌玄,誌玄也顧不得招架,隻是一個俯身躲避,便縱馬撲向四員步將。但見薛仁越那一槍從誌玄肩頭劃過,登時鮮血直流。誌玄卻與雪裏豹連人帶馬闖入四將之中,手起處,已有二人腦漿迸裂,其餘二人,隻得返身來戰誌玄,薛仁越複又一槍,刺入誌玄左肩。誌玄大吼一聲,雙錘齊落,又砸死兩位步將,旋即返身直取薛仁越。直把薛仁越驚得膽裂手顫,拔槍不出,棄槍便走。這時,又有秦軍撲上前來,誌玄哪裏顧得上這些人,拖著身上槍直奔向秦王。秦王一見誌玄趕到,不由得心頭一喜,不覺手上勁力略鬆,卻被鍾峰乘機拾起地上匕首,對著秦王咽喉便刺。秦王躲閃不及,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卻見一丈雪突然騰身奮蹄隻一踢,正中了鍾峰後腦,那鍾峰一聲未哼,便昏死過去。秦王乘勢奪過匕首,對著鍾峰後心一連刺了七八刀,方才解了心頭之恨。隨即起身拾槍跨馬,來助段誌玄,隻見他大槍舞處,敵將紛紛落馬。這時,公孫武達和竇琮也趕到秦王身邊,一陣槍起錘落,殺退敵軍。直到此時,誌玄方才再次大吼一聲,一頭撞落馬下。後麵唐軍急忙將他救迴本軍。這邊秦軍見鍾峰已死,各個心驚,鍾俱仇心疼兒子,忽一口鮮血噴出,昏厥倒地。薛仁杲令人扶起鍾俱仇,還想率軍廝殺,卻見渾幹等數員大將率麾下直奔唐軍,剛到陣前,卻一起翻身下馬,丟了手中兵器,跪地投降。薛仁杲一見大勢已去,隻好逃迴折墌城。


    秦王也不率軍攻城,隻管收兵迴寨。先親自探問了段誌玄傷勢,知道並無性命之憂,方才放下心來。於是令人休整一夜,嚴守營寨,以防敵軍偷襲,幸得一夜無事。次日,唐朝各路大軍陸續趕到,秦王令人將折墌城團團圍住。薛仁杲自知插翅難逃,不由得一時英雄氣短:“我一世豪傑,不想今日為黃口小兒所敗!”拔劍便要自刎。卻被薛仁越一把抱住,道:“哥哥大業未成,徒死無益。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如暫屈此身,以圖後舉。”


    薛仁杲道:“與其降唐受辱,不如一死全休。”


    宗羅睺又上前勸道:“想當年慕容垂也曾暫降苻堅而終複大燕,天下稱之為英雄。陛下何不效仿此人!”


    薛仁杲沉思半日,方才丟了手中寶劍,道:“且看李世民怎的講。”


    便派薛仁越前往唐營請降。薛仁越見到秦王,跪拜道:“罪臣薛仁越參拜秦王殿下!”


    秦王明知故問道:“薛兄派你來此,意欲何為?”


    薛仁越道:“臣兄自知罪大彌天,不敢有他想,殿下若肯饒過臣一族老幼性命,臣等感恩不盡,今後願隨殿下鞭鐙,雖肝腦塗地,亦萬死不辭。”


    秦王笑道:“休如此講。你可迴去告知薛兄,如若薛兄肯屈就,必定高官厚祿,鵬程萬裏。世民絕不食言。”


    於是雙方約定,明日辰時在城下受降。待薛仁越退下,長孫無忌道:“薛氏兄弟乃虎狼之輩,必非久居人下之人,此來隻恐有詐,殿下不可不防。”


    秦王道:“此非你所知也。”


    丘行恭又道:“此刻折墌城乃我囊中之物,薛仁杲無能為矣!將士們舍身苦戰,唯求虜獲耳,今允其降,恐使將士寒心。望殿下熟慮。”


    其他眾將也大多紛紛請求秦王不要接受薛仁杲投降,唯有房玄齡一言不發。秦王環視眾將,不無猶豫道:“今薛仁杲雖有必敗之形,然城中尚不下萬人,折墌城堅池深,我若不受其降,彼必死戰,恐我軍傷亡必眾。”


    房玄齡這才道:“薛仁杲麾下,多隴右名族。今若攻城,殺傷必眾,隻恐此輩心生怨仇,則隴右難安。”


    李世民聞言,連連點頭道:“玄齡所言極是。既如此,當受其降。眾將士隻管放心,你等戰功,我心中自然有數,折墌府庫豐盈,自然少不了各位的賞賜。”


    次日一早,秦王列陣來到折墌城下,早見薛仁杲兄弟及秦軍眾將在城下列隊相迎。薛仁杲已令人將自己和薛仁越、宗羅睺等眾將捆綁起來。見到秦王,薛仁杲竟一言不發,還是薛仁越先開口道:“罪臣等恭迎殿下,還望殿下廣開洪恩,饒臣等不死。”


    說罷,眾人齊齊下拜。秦王忙下馬一一扶起眾人,又對薛仁杲道:“薛兄別來無恙。”


    薛仁杲卻昂首道:“敗軍之將,甘願受死。唯願殿下念及伏虎嶺一麵之緣,不殺我一家老小。”


    秦王道:“薛兄何出此言?薛兄既肯屈就,你我便是同僚。今後同保大唐,一統天下,高官厚祿,任薛兄所取耳。”


    說著,親為薛仁杲解綁,又令人解了眾人綁繩,隨後一同上馬開進折墌城。這一天恰是大唐武德元年十一月八日。


    大軍進入城內,對百姓秋毫無犯,秦王又下令開倉濟民,城內百姓,無不稱頌。又令薛仁杲降詔給西秦各郡縣,讓他們奉表降唐。隨即秦國百官各自暫迴府邸,以待後令。唐軍眾將各自到府庫之中收取財寶金銀。唯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等搶先到官衙收取戶籍圖書,段誌玄帶著重傷,卻掙紮著不肯離秦王左右。


    當晚,眼見日落月升,天色漸漸變得暗淡,翟長孫獨坐家中,兩眼失神,呆呆地對著窗外發愣。此刻,他的心情就如同這天色,越來越黯淡陰晦。未來將是什麽樣的命運在等待著他,還難以預料。李世民雖然對他們這些降將表現得豁達而熱情,但暗中是否包藏什麽禍心,誰也難以預料。過了許久,他才緩過神來,長長歎了一口氣,心道:聽天由命吧!


    恰在此時,家人來報:“秦王府記室房玄齡來求見將軍。”


    翟長孫聞言不由得一怔:房玄齡?這可是李世民身邊的紅人,他來見我何幹?翟長孫內心頓時更加七上八下起來。但不管是福是禍,總不好將人拒之門外,翟長孫便整頓衣冠,出門相迎。但見房玄齡一襲戰袍,滿臉帶笑地站在門外,身邊隻帶著兩名隨從,翟長孫內心頓時輕鬆了許多。正待上前問候,卻見房玄齡已闊步走來,拱手施禮道:“翟將軍,多有討擾,望乞見諒!”


    翟長孫忙躬身還禮:“房大人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快請堂上一坐。”


    進入正堂,家人獻上茶果,二人又寒暄起來。隻是閑聊了兩刻時分,房玄齡卻始終不入正題,這讓翟長孫益發忐忑不安,最後他終於忍不住開口發問:“房大人降尊於寒舍,必定有所見教吧。”


    房玄齡微微一笑,道:“翟將軍果然快人快語。下官素慕將軍忠勇,早已有心親近,隻是你我各保一主,難遂心願。今既同殿稱臣,自當傾心相待。玄齡有一言相贈,不知將軍可願聞否?”


    翟長孫心念一動,忙道:“請大人賜教。”


    玄齡道:“今天下紛爭,群雄四起,我大唐雄踞關中,兵強馬壯,混一天下,指日可待。秦王誌存家國,雄韜偉略,以掃平天下群雄為己任,故禮賢下士以招募天下豪傑。翟將軍義勇過人,深為秦王所敬慕,若肯入秦府與玄齡同佐秦王,必立不世之功。他日名書竹帛,蔭及子孫,也不枉活一世。”


    翟長孫聞言,心頭大喜:“若蒙秦王殿下不棄,在下願追隨鞭蹬,肝腦塗地。”


    說罷,躬身便拜。玄齡忙起身扶住,道:“將軍休要客套。將軍如肯屈就秦王府,待麵見聖上之時,便可自稱願隨秦王為國效力,秦王即可從旁讚成其事。”


    翟長孫喜道:“在下謹記於心。”


    玄齡又問:“大軍迴歸長安後,隴右需有人經營。秦國之中可有人堪當此任否?”


    翟長孫沉思半日,方道:“在下既蒙垂問,不得不盡愚忠。在下以為,若欲隴右長治久安,必需羌族各部無事。鍾俱仇自羌中入隴右,已曆三世,雖出自羌族,實則漢人,且在羌人之中,威信素著。若以此人鎮隴右,必能保隴右無虞。”


    房玄齡道:“將軍所言極是,玄齡必如實稟明秦王。”


    隨後,房玄齡又請翟長孫為自己推薦了幾位可用之人,以便一並收入秦王府中。翟長孫便向房玄齡推薦了幾位,其中就包括渾幹。房玄齡連連點頭,一一默記於心。二人推心置腹,一直聊至深夜。當晚,玄齡便在翟長孫家中留宿,次日方才離去。翟長孫一直送出門外,望著房玄齡遠去的背影,眼中竟噙滿了熱淚。


    卻說秦王在折墌城內停留了十幾日,西秦將領陸續率殘部來降,各地郡縣紛紛上表表示願意歸順,於是隴右悉定。秦王處理好一切善後,便留下劉文靜率兵一萬鎮守隴右,然後率領大軍凱旋。薛仁杲等降將也隨秦王一並返迴長安,以便接受朝廷加封。一路之上,秦王令薛仁杲兄弟及西秦降將跟隨身邊,全不見半分防範之意。西秦降將見秦王如此胸襟,莫不感動欽服。


    這一日,大軍行至一個去處,抬眼望去,但見遠處盡是山嶺,層巒疊嶂,雲遮霧繞。待到了近處,又見叢林遍布,枯草蓋地。秦王陡然性起,迴身道:“此地定是圍獵的好去處。”


    便有人答道:“此地喚作百獸嶺,飛禽野獸極多。當地百姓多是獵戶,專以打獵為生計。”


    秦王便對身邊的薛仁杲道:“薛兄,你我一同圍獵如何?”


    薛仁杲聞言,內心不由得一驚,略一遲疑,又道:“難得賢弟有此雅興,愚兄願意奉陪。”


    一旁的段誌玄聞言,不由得迴身狠狠瞪了薛仁杲一眼。薛仁杲雖看得真切,卻視若無睹。原來,自降了秦王後,薛仁杲一直不肯放下身段,見秦王稱他為薛兄,他便就勢對秦王稱起賢弟來了。唐軍眾將對此莫不心存恨意,但既然秦王欣然接受,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麽。這時卻見秦王又道:“既如此,我兄弟二人便即刻前往。”說著,轉身對房玄齡道:“你可率大軍緩緩而行,至可安營處即安營紮寨,我與薛兄圍獵後即隨後趕到。”


    房玄齡聞言,隻把目光盯著秦王一言不發,那眼神中顯然是有話要說,但秦王卻以十分堅定的眼神與他對視一眼。其實,秦王當然明白房玄齡的心意,他是怕薛仁杲心懷異誌,在圍獵過程中對自己下毒手,但秦王內心卻另有打算。他所以要請薛仁杲同去打獵,當然不隻是為了取樂。要知道,此次與自己同迴長安的秦軍將領百餘人,麾下軍隊萬餘,要想徹底征服這些將士之心,確保途中不發生任何意外,那就必須表現出對他們信任無間的態度。他也並非對薛仁杲毫無防範,他所以在此時突然請薛仁杲同獵,就是要讓他們措手不及,難以密謀不軌之事。房玄齡看到秦王堅定的眼神,便知道他肯定另有深意,所以便不再發言阻攔。於是,秦王點齊了五百玄甲軍將士,並令丘行恭、公孫武達與隨行,同時又令薛仁杲兄弟及渾幹、翟長孫、鍾俱仇等數十名秦軍降將及二百原西秦禦林軍與自己同往。此時,眾人多有不放心的,紛紛請求與秦王同去,卻被秦王一一拒絕。眾將隻得作罷,隻有段誌玄堅意同去,秦王道:“你傷勢未愈,不易過於勞動,還是不去為好。”


    段誌玄道:“屬下雖傷勢未愈,卻忠心不減。此山猛獸極多,萬一有猛獸突然竄出危及殿下,誌玄尚可以性命相護。殿下豈可因誌玄負傷,便以為誌玄無用!”


    秦王知他心意,隻好微微一笑:“既如此,你可同往。”


    於是眾人離了大路,向山林深處而去。一路上,薛仁杲內心不由得陣陣狂喜。事實不出房玄齡所料,薛仁杲果然萌生了乘機除掉秦王,然後率眾迴歸隴右的念頭。一路上,他不斷故意從秦軍舊將身邊走過,向這些人注目示意。但讓他感到失望的是,隻有薛仁越和宗羅?在看到他的眼神後略一遲疑,便微微點頭做出迴應,鍾俱仇猶猶豫豫的未置可否,而包括翟長孫在內的其餘將領卻大多惶惑地將眼神迴避一旁。顯然,他們並不想跟著薛仁杲冒險了。其實,也難怪這些將領不忠,他們來到唐營雖然時日不多,但秦王的豁達仁愛、禮賢下士卻深深征服了他們的心。對他們而言,從暴虐的薛仁杲身邊突然來到秦王麾下,就猶如從地獄跨進了天堂。既然到了天堂,又有誰還願意迴到地獄!更何況,他們之中還有十幾位將領已經被房玄齡收服了,這些人自然不願意再和薛仁杲一道冒險去害秦王。薛仁杲明知眾人心意,卻不肯輕易罷手。他料定眾人即使不與自己同謀害秦王,卻必定不敢阻止,隻要自己殺了秦王,這些人也必難撇清。這樣,他們也隻能被迫聽命於自己了。想到此處,薛仁杲不由得暗下決心,一定要利用這個機會下手。


    眾人行走之間,忽見遠處一隻野豬飛奔而來。秦王抬頭看了一眼道:“誰能為我射殺此獸?”


    薛仁越聞言,縱馬上前,抬手就是一箭,正中野豬。眾人正喝彩時,卻見那野豬忽又起身狂奔而逃。原來這野豬久在山林之中,渾身蹭滿了樹脂鬆油,恰似披了一副鎧甲,等閑難以傷他。故此中箭後不過一個踉蹌,便飛也似逃去。眾人見了,豈肯放過,一齊放馬追趕,忽見遠處飛來一箭正中野豬,隻見這野豬一個踉蹌撲倒在地,繼而掙紮起來向前又跑了兩步,便一頭栽倒不起了。眾人不禁舉目望去,卻見房玄齡與李客師帶著二三十騎飛奔過來。原來是房玄齡唯恐秦王有失,有心自請隨同前來,又料知秦王必不應允,故此在秦王走後,讓杜如晦率軍前行,自己卻與李客師隨後趕來。恰逢薛仁越射豬,玄齡便令李客師故意顯露本領,以震懾眾秦將。眾人見客師神箭,無不誇讚。秦王見狀,自然深明玄齡用意,卻故意沉下臉來道:“軍務繁多,你二人到此何為?速速迴去。”


    段誌玄忙從旁勸道:“既然來了,不如就留房大人同樂便了。”


    秦王又假意沉吟片刻方道:“也罷,你二人且留下吧。”


    薛仁杲一見李客師到來,心中登時涼了一半,但他依然不肯死心,圍獵時,隻管故意不離秦王左右,準備伺機下手。隻見秦王似根本毫無提防之意,隻顧縱情圍獵。無奈段誌玄、丘行恭和公孫武達卻一直不離秦王左右,很難找機會下手。偶爾覺得有了機會,迴頭一看,卻見李客師就在身後拉著弓,搭上箭,卻不射獵,隻管將一雙虎目死死盯向自己,不覺登時便斷了下手的念頭。這一場圍獵足足用了兩個時辰方才結束,隻見秦王興致勃勃,薛仁杲卻心中好不惱火,總覺得自己又讓李世民耍了一次。


    秦王與眾人一路趕奔軍營,行至半途,忽見前麵響起陣陣喊殺之聲。秦王急率人趕上前去,卻見兩支軍兵對陣,中間有二人正在廝殺。待來到近處,發現有一支軍馬乃是唐軍,上前問時,方知是杜如晦安下營寨後,又令柴紹率三千唐軍來迎接秦王,卻在此處遇到了一夥山賊。柴紹哪肯將他們放在眼裏,便令劉弘基去殺散他們。卻不料這山賊中為首一將異常兇猛,劉弘基隻與其戰了八九個迴合便狼狽逃迴。柴紹這才不敢怠慢,又一連派出殷開山、馬三寶殺上前去,卻不料這山賊連敗三將,依舊氣力不減。柴紹隻好又將竇琮派到陣前與他交手。秦王來到陣前時,二人激戰正酣。秦王舉目望去,但見那山賊胯下一匹千裏烏騅馬,手中九環鐵杆大刀,重量足有九十斤,在他手中卻如女工飛針,飄然自如。兩員虎將二馬交錯,雙刀並舉,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失色。常人看熱鬧,行家看門道,秦王觀望少頃,便看出竇琮刀法雖然精純,不亞於那山賊,但力量明顯不及山賊,料知再戰下去,竇琮必非山賊對手。正要令人助戰,卻見竇琮猛地一刀劈向山賊。那山賊急招架時,卻不料竇琮隻是虛晃了一刀,撥馬便迴。秦王唯恐竇琮有失,忙縱馬向前,攔住山賊,高聲問道:“好漢且住,先報上名來!”


    那人見到秦王,不由得勒住戰馬。秦王這才仔細觀瞧,見此人三十四五年紀,身高八尺有餘,虎背熊腰,紅黑臉膛,頷下一部絡腮胡須。此時,這山賊也定睛觀望了秦王片刻,方才蔑視地問道:“前麵這娃娃可是唐朝秦王李二郎嗎?”


    秦王見他出言粗魯,卻並不動怒,反答道:“正是小王。敢問好漢尊姓大名?”


    這山賊聞言,不由得一怔。他雖然生性粗豪,卻頗知禮數,一生從不殺笑臉之人。他見秦王言語有禮,不由得感到難下殺手,故此故意出言無禮,要激怒秦王,然後才好下手。卻不料秦王全無怒意,反一口應承,不覺益發猶豫不決起來。此刻見問,隻得答道:“我乃繁水張公謹是也。”


    原來這張公謹字弘慎,本是魏州繁水人士,也曾在東都為官。王世充破李密後,張公謹料知他必不肯久為人臣,又不恥其為人,故而辭官不做,到涇州來探望姑母。卻不料來到涇州後,竟得知姑母一家已為西秦軍所殺。張公謹發誓欲為姑母一家報仇,故此來到關中。本想投奔唐朝,卻苦無門路。恰巧途經百獸嶺,被一夥山賊打劫,那賊首史大奈戰他不過,便請他為山寨之主。張公謹自思並無去處,便暫且落草為王,至今已半年有餘。此時得知薛仁杲降唐,途經此地,便派人打探消息,準備在此攔截,不料恰與柴紹等相遇。


    秦王見張公謹作了答,便道:“好漢,小王見你儀表非俗,本領高強。今天下紛爭,正是英雄用武之時,好漢何不與小王同歸長安,共建大業。”


    張公謹聞言,略一遲疑道:“李二郎,讓我投你不難,隻需你將薛仁杲一眾西秦狗賊交於我手,讓我寸寸斬斷,我自當追隨鞭鐙。”


    秦王聞言道:“這卻萬萬不可。人力窮歸我,我豈可陷之於死地!好漢,你與西秦眾將有何仇怨……”


    張公謹聞言,登時怒火上撞:“既如此,何須囉嗦。”


    舞手中刀直取秦王。秦王正待擺槍招架,卻見唐軍中早惱了兩員虎將,渾幹、公孫武達各擺槍錘直殺向張公謹。卻見山賊軍中也殺出一人,三十左右年紀,粗短身材,麵色黧黑。身著一身熟銅盔甲,手中雙錘足有六十斤,正是百獸嶺二寨主史大奈。隻見他舞錘直接敵住武達。二人各擺雙錘殺作一處。這邊渾幹與張公謹也各舞刀矟殺成一團。四人各逞手段,互不相讓。秦王見狀,便退迴本軍觀戰。四人鏖戰了五六十合,史大奈漸漸不敵公孫武達,錘法淩亂起來。張公謹見狀心中著急,忽然賣個破綻,誘渾幹一矟刺來。張公謹卻舉刀磕開來矟,幾乎是與此同時,手上加力,忽將大刀斜劈下來,渾幹一時躲閃不及,連人帶馬被劈成四段。可憐沙場虎將,頓成陰間厲鬼。那張公謹劈了渾幹,縱馬來助史大奈。唐陣中早有翟長孫“啊呀”一聲痛唿,撲向張公謹。丘行恭唯恐翟長孫搶了頭功,也並馬殺出。二人登時分左右夾戰張公謹。那邊史大奈鬥不過武達,撥馬便走。武達並不追趕,竟也催馬來戰張公謹。張公謹力敵三將,卻全然不懼。四人鬥了二三十合,依舊未分勝敗。這時,李客師不由得摘弓在手,取出一支箭來,正要搭上弓弦,卻被秦王看見,忙阻止道:“休要傷他性命!”


    客師會意,便將弓箭插迴囊中,提槍殺入戰團,口中隻喊了聲:“秦王有令,休傷山賊性命!”說話之間,已一連刺出四五槍,槍槍隻在張公謹胸口弄影。此時,張公謹本已被三將殺得難以招架,客師一加入戰團,登時更加手忙腳亂。所幸客師已傳了秦王將令,故此還不至於有性命之憂。山賊陣中,史大奈不知詳情,但見張公謹形勢危急,也顧不得自身死活,縱馬又殺迴戰團,要助公謹,卻早被竇琮殺出攔住。這邊李客師等四將也圍住張公謹纏鬥,說是纏鬥,實則是四人在圍著張公謹戲耍,隻見四人輪番進攻,你一槍,我一錘,你挑歪了公謹頭盔,他擦落公謹一片甲葉,直殺得張公謹盔歪甲斜,一身臭汗,口中粗氣直喘。眾人又鬥了一百餘合,張公瑾實在沒了氣力。到了此時,他也看出來四位唐將是在故意戲耍自己,不由得又羞又惱,恨不能抓住一個生吞下去,隻是無奈身上已沒了半點力氣。不由得怒火填胸,忽地將大刀擲向公孫武達,武達不敢怠慢,急用雙錘打落大刀,卻見張公謹忽地抽出腰間寶劍大吼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我雖鬥爾等不過,卻豈可任爾等羞辱!”


    說罷,橫劍頸前便要自刎。卻不料李客師眼疾槍快,早一槍刺到,“當啷”一聲,挑飛了張公謹手中寶劍。一旁的翟長孫素與渾幹情誼深厚,初見公謹殺了渾幹,本是一心要替他報仇,卻不想秦王傳令休傷公謹性命,便料知這仇定是報不成了。此時見公謹手中沒了兵刃,雖不敢違令殺了公謹,卻乘勢盡力一槍橫掃向公謹後背。公謹身上中槍,登時一頭栽落馬下。公孫武達早已跳下馬來擒了公謹。那邊史大奈與竇琮鬥得正歡,忽見張公瑾落馬被擒,自知再戰無益,便忽地一勒戰馬,跳出戰圈:“罷了,既然大哥被擒,我也由你們處置吧!”


    說罷,主動下馬就縛。其餘山賊嘍囉見兩位寨主被擒,知道唐軍厲害,一時逃的逃,降的降。秦王也不追趕,隻是令人將張、史二人押到麵前,故意厲聲問道:“你等竟敢對本藩無禮,現已被擒,降也不降。”


    張公瑾昂著頭叫道:“李二郎,你要殺便殺,休要囉嗦!”


    史大奈也道:“大哥不降,我也不降。”


    秦王聞言哈哈大笑:“二位果然都是好漢。”


    說著,跳下馬來。便要為二人解綁。卻不料張公瑾頓足大罵:“狗賊,休要假仁假義!你竟敢臨陣戲耍於爺爺,爺爺與你不共戴天。”


    說著,將身子一扭,險些將秦王摔倒。秦王心中暗道慚愧,反倒更愛二人豪邁。但知公謹正在氣頭上,再勸也無益,便讓人押著二人及投降的眾嘍囉趕往唐軍大營。


    當秦王一行人眾迴到唐營之際,杜如晦早已率領眾將佐迎候於營門前。秦王正待上前與眾人相見,卻見杜如晦上首站立一人,身高七尺,身材瘦弱,但身上卻有一股說不出的英雄氣概,正是原來的瓦崗軍之主、如今的天使李密。世民趕上前去,依禮相見。李密傳達了李淵的旨意後,世民便道:“久聞將軍大名,如雷貫耳。今後同殿為臣,需多相親相近。”


    這李密本是個眼高過頂之人,見到李淵尚且心存藐視,可今日一見秦王,頓覺若有所失。此刻聞聽秦王所言,竟一時不知如何迴答是好,隻是連連道:“下官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秦王隨即又問:“將軍可知秦叔寶、羅士信、裴仁基父子現在何處?”


    李密頓時把臉一紅道:“近日傳聞叔寶等都投到了王世充麾下。”


    秦王聞言,忍不住連連頓足道:“可惜了!可惜了!”


    當日秦王設宴款待李密,席間秦王又對李密道:“叔寶等均是將軍舊部,還望將軍日後設法招納他們歸唐。”


    李密忙道:“久聞殿下愛才敬賢,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臣定當努力設法招諸人來歸。”


    次日,秦王令房玄齡陪同李密先迴長安去見李淵。臨行前,秦王私下裏意味深長地囑咐房玄齡:“到了長安,定要奏明聖上:薛仁杲來降,我已允其不死。然則此等大事,還需聖意裁奪。”


    房玄齡會意,點了點頭;“屬下明白。”


    秦王又特令李客師率三百玄甲武士保護房玄齡與李密同行,以免路上發生意外。途中,李密忍不住一半發自肺腑一半不無討好道:“今見秦王,真乃神武。不如此,何以掃群雄,定天下!”


    玄齡微微一笑:“玄齡亦以為不見秦王,不知何為英雄。”


    李密一愕,隨即連連點頭道:“極是!極是!”


    二人一麵聊著,一麵前行。一路之上,曉行夜宿,不覺來到長安。李淵得知李密與房玄齡已迴,先召見了李密,向他了解了出使的情況,然後賜了他五十匹絹帛。隨即又召見了房玄齡。房玄齡見到李淵後,將高墌之戰的經過及善後處理事宜並途中擒張公謹之事一一對李淵詳細奏明。李淵待房玄齡言罷,微微皺起眉頭,道:“薛仁杲豈是屈居人下者,二郎何以允其不死。此事不妥。”


    房玄齡忙道:“陛下所言極是。秦王本以為薛仁杲及麾下多有隴右望族,一旦斬了此輩,恐怕人心浮動,隴右難安,故此方允其不死。近來臣對西秦降人細加觀察,方知此輩皆怨恨薛氏父子,反莫不心向我大唐。”


    原來,房玄齡在奏報之際,並未將秦王說囑托之言講給李淵。因為在來長安途中,他越想越覺得此事不妥。因為秦王的做法實在有讓李淵代他受過之嫌,隻怕李淵聞之必然不悅。但薛仁杲又決不可留,思來想去,便對李淵講了這一番話。目的是告知李淵,秦王不殺薛仁杲的理由已經不再成立,以慫恿李淵自行處死薛仁杲。


    李淵聞聽房玄齡之言,沉默半日,方才猶豫道:“二郎既然誤判,何不……”


    說著,將目光轉向一旁的裴寂,裴寂馬上道:“薛仁杲虎狼之性,且暴虐狡詐,留之必為後患,必當除之。”


    房玄齡故意道:“隻是秦王已允其降,今若除之,恐失信於天下。”


    裴寂狡黠一笑:“秦王雖允其降,然陛下卻並未首肯,殺之不為失信。”


    李淵聞言,連連點頭道:“裴監所言極是。薛仁杲狼子野心,斷不可留。你可對二郎曉諭朕意,令其且莫因小失大。”


    房玄齡忙道:“此事關係重大,自需陛下聖心獨裁。”


    李淵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令房玄齡退下。李淵這才迴頭看向裴寂,二人對視片刻,裴寂又意味深長道:“薛仁杲斷不可留。其餘降將,亦不可不加以懲治。臣以為處置此事,當恩威並施,方可令天下之人知生殺之柄,操於陛下之手。”


    李淵聞言一怔,繼而似有所悟道:“隻怕二郎必有異議。當年為了李靖……”


    裴寂道:“李靖之事,陛下未免有失決斷,今日斷不可重蹈覆轍。”


    不知李淵如何處置西秦眾將,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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