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忠仆


    賈無傷並不是完全的傻子。


    很大程度上他隻是懶得多想一步,得過且過,沒必要把自己逼的那麽死。


    就算是這樣,他也能隱隱從某些角落中感到不對勁。


    為啥保安隊的兄弟們看我總是和看鬼一樣?


    為啥出門去別的妖怪那做客吃東西人家看到我連錢都不敢要?


    為啥人家見到我都管我叫黑狼?


    雖然我確實是黑狼沒錯,但是這怎麽看怎麽感覺不對勁吧!


    賈無傷很疑惑,心想人間界養狗的社會地位這麽高嗎,怎麽養狗養出了黑幫老大的氣勢。


    作為一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有問題就問的耿直係男孩兒,賈無傷選擇當麵逮著迪迦問個明白。


    迪迦作為部門理論上的老大,突出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天天不著家,也不知道去幹啥了,說好了要來看看狗的老板也一次沒出現過。


    更可疑了!


    不過好在迪迦隻是不常來,而不是一直不來,在某次遛狗結束後賈無傷終於逮住了溜溜達達從院外迴來的迪迦。


    “迪迦!”


    賈無傷一個虎跳從圍牆上蹦下來,抓著迪迦的肩膀大喊一聲,先聲奪人。


    可賈無傷預想裏迪迦被吼得一哆嗦的場景卻沒有出現,抓著迪迦兩個肩膀的狼爪在他看來仿佛和推拿師傅輕柔的按摩一般舒適。


    迪迦甚至還有閑心從兜裏掏出一包煙,從容地點上,又掏出一根遞給賈無傷。


    “來一根?”


    “行,借個火。”


    賈無傷下意識接過了迪迦的煙,叼在嘴裏,低頭用迪迦的火機點上。


    兩個糙漢在夜空下抽著煙,火星明滅。


    過了兩圈肺,賈無傷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我操我不是來討個說法的嗎,怎麽開始哥倆好抽上了?


    剛想開口說話,迪迦抬手輕推,擋在賈無傷麵前,堵上了他的話頭。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


    “那我能不急嗎?你這b工作到處都不太對勁,我要是還能不急我心得有多大啊!”


    賈無傷氣得頭頂的毛都翹起來了,恨不得把迪迦的腦門啃爛。


    “你看這是誰?”


    迪迦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亮起屏幕,把一張照片展示給賈無傷看。


    照片上是一隻烏漆麻黑的地狼,同樣是臊眉搭眼的五官,可放在他身上卻看著有一股子格外的英氣。


    “這是我啊。”


    賈無傷倒是很自信。


    “這不是你。”


    “這就是我啊!”


    “這就不是你!”迪迦翻了個大白眼:“你有人這麽帥?”


    “我哪兒沒這麽帥了!”賈無傷據理力爭:“你看這眉毛這眼睛,不和我一模一樣?”


    “但這是我們家少主的照片,不是你的照片!”


    迪迦歎了口氣:“是,我確實招你的目的不太單純,但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啥少主,又有啥苦衷?你今天不講清楚我就跟你沒完了!”


    賈無傷大馬金刀地往路邊花壇上一坐,就要跟迪迦掰扯個清楚。


    “這開元的江湖上,有一個名叫喬灰司的惡霸,你可聽說過?”


    迪迦滿臉哀痛,咬牙切齒。


    “聽說過啊,坊市就是他們家開的,他奶奶的,進個門就要抽水幾千塊,他也是人啊!”


    聽到喬灰司的名字,賈無傷也氣了,一想到自己就是在坊市裏上當受騙的,就更生氣了。


    “收錢也就算了,結果裏麵還是全都是騙子,被安南噶腰子的騙了一次也就算了,還被你騙!”


    “你可不要血口噴人,安南人要把你吃幹抹淨拆骨扒皮,肉都爛在鍋裏,我們天天供你好吃好穿,食宿全包,還有工資和休假,哪裏騙你了!”


    迪迦聽賈無傷把自己和喬灰司並列,也急眼了。


    “哦……你要這樣說的話,那也沒錯。”


    賈無傷尋思了一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我家主人呢,就是開元的前任龍頭,本來賞罰公平,開誠布公,坊市也都是童叟無欺,不讓這些幹壞事的混進來渾水摸魚。”


    迪迦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仿佛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喬灰司本是我家主人手下的賬房,他一個灰鼠精得此蔭蔽,才有了出頭之日。”


    “誰成想,這喬灰司狼子野心,人心不足蛇吞象,竟趁我家主人外出探寶時設計將主人放逐到了無邊的虛空中去!”


    迪迦講得情到深處,竟原地嚎啕大哭起來。


    “唉唉唉唉,你先別哭,冷靜一點。”


    賈無傷沒想到迪迦竟是如此至情至性之人,有仆如此,夫複何求啊。


    迪迦噴了會兒眼淚,哆哆嗦嗦地抓著賈無傷的胳膊。


    “這喬灰司奪了位,隻留我一人和少主逃了出去,本想著積攢些許實力,等時機成熟時殺迴來複仇,可誰成想……誰成想……這時機成熟了,少主卻……沒啦!!”


    迪迦又是一陣爆哭,給賈無傷都整得有些傷感了。


    他把哭得在地上捶地的迪迦拽起來,拍拍他的後背,幫著順順氣。


    “賈小哥兒,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把你拉下水來,可我也沒有辦法啊,我造反的準備都做好了,結果臨到頭來最關鍵的人卻沒了,這會兒剛巧又遇上了你。”


    迪迦順著杆往上爬,抱著賈無傷就開始嚎。


    “我隻是想完成老主人和少主的遺願……我真的沒想著害你,你能不能幫幫我……”


    “行行行行,我能幫你,你要我幫你啥?”


    賈無傷這輩子最不會應對的事情就是哭了,別人一哭他就慌,實在是無法理解哭究竟有著什麽樣的魅力,讓這些人遇事不決就開哭。


    “你也不用做啥,隻要裝成我家少主就行,他反正和你長得也很像,你不用多幹什麽多餘的事。”


    迪迦滿臉誠懇。


    “等成功之後,你想幹啥就去幹啥,到時候當龍頭的收益,我們三七分成。”


    “我才三嗎?”


    賈無傷指指自己,有點驚訝。


    “你啥也不幹有三已經很多了好吧!”


    迪迦掏出紙巾擦擦臉,翻了個白眼。


    “我也要吃飯的!”


    這下賈無傷倒是放下點心來。


    什麽故主忠仆的,不就是自己也想當老大嗎?


    要是迪迦二話不說把七給他了,那他可就要準備一下跑路了。


    天下沒有白吃的食,這道理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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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鬼手下幹活並不總是那麽有趣。


    像昨天那樣輕鬆的活計並不多,山鬼自然也就沒了跟符離和賈無傷閑聊的功夫,專心埋頭工作。


    符離照舊是給山鬼打下手,幫著拿試劑取耗材遞器械。


    忙了半個上午,山鬼把大家召集起來開了個小會,通報一下各組的研究成果。


    能在山鬼手下幹活的研究員們自然都不會是庸才,幾項研究分析都基本結束。


    “這些結香花瓣上都被人以極精巧的手段銘刻上了微小的符文和陣法,根據我們的分析,這陣法的功能是將要素和負麵情緒自流惑中截流一部分,導向一個未知的目的地。”


    那個符離有點眼熟的中年研究員沒拿話筒,中氣十足的聲音卻能讓整個會議室都聽見。


    “能分析出符文和陣法的來曆嗎?”


    山鬼用筆頭點了點桌子。


    “目前還沒法找到具體的源頭,但可以確定的是並非乾夏本土的法術。”


    中年研究員抬手在終端上點了點。


    “雖然還沒有確定具體的術式類型,可從已識別的特征來看,我們懷疑與萬神殿的【修普諾斯】或東瀛的【食夢貘】有關。”


    三張圖片在投影儀上亮起,中間是電鏡掃描後的結香花瓣,而左右兩邊則是一片古樸的陶片和一張破舊的織物。


    三者所描繪的紋路,確實有著幾分神似。


    “睡神和食夢貘嗎……結香的天賦之一也是夢境。”


    山鬼皺起了眉頭。


    “我本來以為睚眥可能要在網絡空間動手,現在看來,他所圖甚大啊。”


    “花瓣來源相關的事情查得怎麽樣了?”


    “這方麵的偵查也有所收獲,從目前找到的三個快遞盒來看,承載香囊的快遞盒並不是由快遞公司送達的,而快遞單號也全都是不存在的單號。”


    中年研究員輕點了點頭。


    “我們認為,快遞可能是以神秘學途徑被送達的,又或是其他還沒有確認的方式,甚至是貨運無人機。”


    “嗯,那從目前的研究進度來看,能不能查到花瓣所匯聚和截流的負麵情緒和要素流向了哪裏?”


    山鬼讚許地點頭,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在流惑消散後,花瓣上的術式便進行了自毀,無法進行進一步的逆向。”


    中年研究員又搖了搖頭。


    “想要實現這點,我們需要找到一隻活體流惑,並提前找到購買了【願望成真術】的個體,對激活狀態的花瓣進行觀測,才能有所收獲。”


    “很好,你們這條線繼續研究下去,爭取能再挖出一些線索來。”


    山鬼轉頭看向另一組負責研究【千針】和【胃液之女】的研究員。


    “你們這邊的成果怎麽樣了?”


    作為組長的女研究員起身,走到大屏幕前接替了中年男研究員。


    “從對流惑要素和實體的研究中我們發現,這兩個流惑都是特征相當鮮明的惡意性流惑,無論是象征著暴食的【饑餓】還是象征著敵意的【嫉妒】,乃至於風暴潮的象征著欲望的【貪婪】,這些流惑的核心要素都是人類的原初欲望,或者說是【原罪】。”


    女研究員扶了扶眼鏡,繼續開口。


    “所以我們認為,除了已無害化的三個流惑外,必然還有潛在的複數流惑正在發育或潛伏。”


    “這些流惑以結香花瓣作為神秘學上的聯係,共同構成了一個大型的術式。”


    “隻不過目前還沒有確定,這些人造流惑是以【原罪儀軌】排列,還是以【眾生八苦】,又或是【六欲天魔】排列。”


    “嗯……八苦的推斷是否有些牽強?畢竟八苦中對應的要素顯得有些模糊。”


    山鬼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天龍眾就在睚眥麾下,因此我認為這也是無法完全排除的一個可能性。”


    “那你們繼續對要素進行拆解,盡快進行判明,後續的調查和應對非常需要這部分情報。”


    之後便是最後一組協助鷺島局追索睚眥和【願望成真術】的研究員了。


    一個年輕些的男研究員登上了講台。


    “我們在對李嫿小姐的研究中發現,她的記憶中存在著扭曲。”


    “扭曲?”


    山鬼眼神一凜。


    “她說謊了?”


    “並不是說謊,而是她本身的認知便出現了問題。”


    “在李嫿、白xx、閩地的教徒黃xx的供詞和迴憶中,他們都是先在互聯網上購買了【願望成真術】,而後才收到的包裹。”


    “而這,就是我們發現的扭曲點了。”


    “請看這段迴放。”


    看起來眼圈黑重滿臉死氣的男研究員播放了一段視頻。


    “這是我們從李嫿的記憶中提取的畫麵,而右邊是她實際上看到,卻被潛抑在潛意識裏的畫麵。”


    左邊的李嫿接到了快遞的電話,來到房門口,發現地上有一個快遞盒。


    右邊的李嫿舉起空無一物的手,與不存在的快遞員交談,又自顧自地從門口拿起了一團空氣。


    這分外別扭的畫麵直到李嫿坐迴自己的床鋪上才趨於重合。


    在李嫿實際上看到的畫麵中,一朵花瓣從她的眉心飄落,用繁複的光線構造出了香囊和一個快遞盒,將自己層層包裹。


    “所以……其實並沒有什麽快遞,【願望成真術】實際上在她購買的那一刻就已經起效了?”


    “是的,從目前證據來看,流竄在互聯網上的【願望成真術】,才是一切的根源。”


    男研究員長歎了口氣。


    “可【願望成真術】是外網的賽博實體,我們對它的追蹤能力相當有限,目前國內能夠瀏覽的幾個鏡像網站都是拙劣的模仿,並沒有實際上的效力。”


    “好,你們繼續工作吧,值守山穀那邊的同事出結果了嗎?追蹤睚眥事關重大,沒法多拖延。”


    苟納一連忙掏出打印好了的地圖遞給山鬼。


    “那邊剛剛把三千多條線路歸納完發過來,我正準備打印了給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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