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在這個階段有兩大害,一是除草,二是除蟲。


    佃農們一輩子都在這片田地上打滾,所以應對這兩大害,早就有成熟的手段,但是效果有限。


    所謂野草除不盡,而蟲害更是難以控製。


    曾平看了一眼宋賢,他對於這個落榜的老秀才有點不放心,上次在太子麵前竟然公然指責秦朗弄虛作假,曾平懷疑宋賢不肯出力,會不會在田地上作手腳。


    這段日子曾平經常帶著兩三個衙役,忽然就出現在柳懷鄉,主要就是想看看宋賢有沒有搗亂。


    其實他有點冤枉宋賢了,這個老頭雖然有點自負,還有點瞧不起別人,但是有些是非還是能夠分清的,宋賢知道太子是非常想要通過這些手段增產的,如果自己在這裏搗亂,被太子發現的話,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曾平就這樣觀察了一段日子以後,發現宋賢對這塊稻田還是挺上心的,這才放下心來。


    宋賢不知道曾平心裏轉著什麽主意,他現在是絕對不會在稻田上搞事的,宋至已經去南陽報信了,如果他在稻田裏搞事情,不是明擺著中人圈套嗎?


    相反,他算是柳懷鄉裏最積極的一個,每天天不亮就催著佃戶下田裏除蟲,搞得佃農怨聲載道。


    曾平問道:“現在田裏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咱們先議一議,自家人關上門都可以說點實話,等到太子來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大家心裏應該都有數吧。”


    宋賢最著急,當先說道:“其它倒還好,就是蟲子太多,今年的雨水頻,這些蟲子也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除之不盡。”


    其他鄉老也是隨聲附和,他們的田裏情況大差不差,跟宋賢的稻田類似,都是蟲子太多,雖然還沒有達到泛濫成災的程度,但是比起往年來,已經算是很多了。


    這也許跟施肥有關,一方麵是施放了基肥,就是在插秧之前,對田地進行了翻動和整理,然後把農家肥做為基肥與土拌勻,農家肥中自然是有許多蟲卵的。


    往年田裏沒有那麽多肥,而且也不是以基肥的形式施放,所以相對蟲子要少一點。


    而今年先是施放了基肥,又追加了硫酸銨,也許是土地的酸堿環境變化使蟲卵更多的存活了下來,所以今年的蟲害比往年還要厲害一些。


    “沒錯啊曾大人,今年的蟲子實在是太多了,我問了好多莊稼把式,都說是肥裏帶的,而且地翻得比往年深,有些蟲卵本來在土層的深處,現在一翻都翻了上來。”


    另一個鄉老附和:“曾大人,我們已經催促佃戶勤加照看了,可是沒有辦法,實在是看顧不過來。”


    曾平道:“能不能想點別的辦法,這些蟲子往年都是如何處理?”


    宋賢捋著胡子說道:“往年麽,都是草木灰揚進去,能殺死一些蟲子,佃戶再辛苦一些,把長有蟲卵的葉子掐掉,但是也不能除盡。”


    “今年也是用的這些老辦法,但是效果不太好,往往一根稻苗今天除了蟲,明天葉片上就又生出了蟲卵,如果照往年的辦法,恐怕水稻的葉片掐光了也除不盡這些蟲子。”


    曾平說道:“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辦法了嗎?”


    鄉老們紛紛搖頭。


    這些已經是實用了幾輩甚至幾十輩子的辦法,一向都是這麽做的,哪裏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曾平也是無奈,如果因為蟲害而導致稻田減產,太子隻會認為是自己這幫人辦事不利,而不會去想其他原因。


    現在也隻能盡量去做,然後跟太子說明這些情況,把難題交給太子去解。


    隻有太子本人認識到了這些蟲害有多難搞,才能理解自己這些人的為難之處。


    曾平想到了這裏,把手一揮:“走!咱們去田裏看看,到底嚴重到了什麽程度。”


    夏日和風煦煦,一行人走出幾步,就熱得渾身流汗,但是這些平日裏養尊處優的官員卻沒有一個喊累的。


    最近的稻田離這裏並不遠,步行的話也隻需要一刻鍾的時間。


    遠遠看到稻田綠油油的,風吹稻浪湧來,嘩啦啦直響,讓人心曠神怡。


    但是走近了之後,就不那麽美了,曾平不辭辛苦,脫掉靴子卷起褲腳,親自下到田中,察看稻苗的長勢。


    有了農家肥做基肥和硫酸銨追肥,稻苗的確長得比往年都粗大茁壯,看起來就是會高產的樣子。


    但是當曾平仔細觀察,心卻涼了半截,因為每一株稻苗上,幾乎都有蟲子在蠕動,而在葉片的背後,還有一串串的蟲卵等待孵化。


    蟲害到了這一種程度,已經不是靠佃農能照顧得過來的了,往往是今天的稻地還沒有除完,一天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而到了第二天之後,新的蟲子又孵化了出來,根本捉不過來。


    曾平看著蟲害如此嚴重,心已經涼了半截,可他再細看,就更泄氣。


    因為施了肥的原因,土地肥沃,但是野草也是瘋了一樣長,跟稻苗拚命吸搶肥力。


    曾平看見地裏這種情況,很擔心太子到了之後,看到田地裏這番光景,會做如何想。


    假如曾平投入三倍的人力,在短時間內把野草和蟲害全部清空一遍,讓太子看得高高興興,到時能把眼前的危機應付過去,但這種虛假的盛景根本無法持久。


    太子一走,蟲害和野草爆發出來,到了收成的時候,減產甚至絕收,就更難以交待了。


    可是如果不做處理,讓太子就看現在這幅情景,搞不好太子還會以為自己這幫人放縱田地不管,辦事不利。


    所以曾平真是進亦難,退亦難。


    做假不是,不做假也不是。


    他隨手薅了兩把野草,歎了一口氣,放棄了做假的想法。


    如果太子來看到這個情景,就如實交待吧,畢竟這是一塊試驗田,還是把實際情況上報為好。


    曾平沒想到的是,隆慶太子比他想象中來得還要快。


    本以為至少還要三五天的時間才會到達濮陽,沒想到第一天通知,第二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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