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元殿裏,顧珩眼前這些一把年紀的內閣大臣們都是一副熱淚盈眶、欣喜若狂的樣子。


    特別是首輔胡之朗,一見到陛下的麵就開始抹眼淚,天知道自己這些時日承受了多大的壓力,每每想到陛下的狀況,他都愁得睡不著覺!


    現在好了,陛下終於醒了,看上去也沒什麽大病的樣子,想來是無礙了!


    他也終於能歇口氣了。


    其他人高興的同時,心裏還不禁一陣後怕,無比慶幸自己昨日沒有跟著於邈一起進宮胡鬧,不然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吏部尚書府昨夜就被官兵圍了起來,皇上想必是不會放過於邈的,罷官抄家都是輕的。


    那可是未經傳召擅自闖宮啊!


    這於邈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敢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還有那個誠王也是的,平日裏裝得一副恬淡寡欲的樣子,原來也還有覬覦帝位的野心。


    “昨日的事你們怎麽看?”顧珩冷不防開口問道。


    他靠坐在龍椅之上,姿態頗為隨意,語氣也很是平靜。但眾人都知道,陛下這一句並不是隨意的問話,他們得更加謹慎應對才行。


    也不知於邈前幾日找他們喝酒遊說的事情,陛下知不知情?自己要不要坦白從寬呢?


    大家垂首斂目地跪在那裏,心下一陣糾結苦惱,都有些懷疑皇上最近這一出是不是故意詐病,目的就是為了引出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


    顧珩一臉興味地看著他們,“怎麽,這個問題很不好迴答?還是你們不知道擅闖宮門,汙蔑皇後該當何罪?”


    眾人不禁瑟縮了一下,卻也聽出了陛下對這件事的態度——罪名都定好了,那肯定是絕不輕饒的。


    摸清了皇上意思,大家再開口時就不再避忌誠王皇親國戚的身份了,都直言他以下犯上,應該罪加一等。


    顧珩還算滿意的微微頷首,含笑道:“那就按照眾卿的意思,以謀逆治罪,把誠王貶為庶人,打入天牢,等候發落。”


    眾臣:……


    他們什麽時候這麽說了?誠王雖然帶人闖了宮,但離真正的“叛亂”還是有距離的,況且他畢竟還是陛下的親叔父,按照他們本來的意思,以後把誠王幽禁在王府內,再虢奪封號就差不多了。


    哪成想陛下會一點情麵都不留,這是衝著要處死誠王去的啊!


    不過他們現在也不敢勸什麽,陛下明顯還在氣頭上,等過幾日他自己說不定就會改主意了。


    然而顧珩馬上就打了他們的臉,“既然已經決定好了,內閣在日落之前就把詔書擬好,用了印夜裏就去拿人吧!”


    眾人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驚得說不出話來。


    ……皇上居然是認真的!


    顧珩不耐煩把時間花在他們身上,抬手揮了揮,“胡之朗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陛下召見了內閣眾臣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同時,京裏的人也都知道了陛下龍體安康,身子好著呢!之前那些陛下病危、後宮幹政的傳言也瞬間不攻自破。


    很多聽信了流言的人都有些訕訕的。也不知是哪些黑了心肝、別有用心的人胡編亂造,害他們誤會了皇後娘娘和勇毅侯府,差點冤枉了好人。


    老百姓們不明就裏,但朝裏的人很快就琢磨出味兒了——昨日誠王帶人闖宮的鬧劇大家都有目共睹,陛下並沒有大發雷霆,還讓這些人輕輕鬆鬆地迴家了。隻是夜裏的時候就派了人把誠王府和吏部尚書府這兩個帶頭的人家給圍了。


    這一下事情就清晰了,這段時日傳得沸沸揚揚的假消息應該就是這兩人搞出來的。


    至於目的嘛,皇家爭的無非就那一樣東西。隻這誠王也不知是抽了什麽風,竟想出個這樣的餿主意,人陛下明明好著呢,哪會被他鑽了空子!


    一時間,誠王的事就被當成笑話一樣在上京傳了個遍。


    某間不起眼的酒樓裏,坐在角落的厲雍陰沉著臉,氣得一把捏碎了手裏的瓷杯。


    顧二竟然還沒有死?難道,他身邊有人能解七星鳳尾的毒?


    “哎!客官,你弄壞了我們酒樓的東西可是要賠的!這杯子可比你點的酒水還貴呢!”店小二這聲唿喝立馬引來了所有人的側目。


    厲雍連忙壓低了帽簷,冷冷掃了他一眼,從腰間摸出塊碎銀子隨意一扔,就匆忙起身離開了。


    “我呸!窮酸鬼!”店小二對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厲雍走到街上,卻發現自己無處可去,也無人可依,身上所剩的財物也不多了。


    他嘲諷地勾了勾唇,自己竟然已經淪落到了這樣的地步了。


    也許此時離開上京他還能繼續苟活,可他不甘心!他生來就高人一等,絕不會卑微地求生!


    他要留下來,他要顧二死!


    坤寧宮。


    自從心裏有了疑問,姝音就更加注意起顧珩的一舉一動來。他說話時的用詞、看著自己的眼神、和孩子們在一起的姿態,她都察覺到了細微的不同。


    雖然他很努力地想要融入,但始終還是少了點親密無間的感覺。


    “怎麽了?是不是又困了?”顧珩見著她有些神情恍惚的模樣,便想要扶著她去床上。


    姝音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一下,顧珩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


    屋內的氣氛有瞬間的凝固。


    姝音的心裏莫名地感到些內疚,立馬彎著眼睛笑起來,“如今才不過二更,我還不困。明日就是上元了,二叔可還記得去歲我們一起去慶明坊逛燈會的事情?”


    顧珩的眸光閃爍了一下,沒有說話。


    姝音嘴角的弧度漸漸收斂了,“今年上元的宮宴雖然取消了,但晚上卻還有與民同樂的煙火會,不如我們也還是十六那日再去逛燈會吧?不過二叔今年不要定萬福樓的雅間了,我不喜歡那裏的點心。”


    顧珩淺淺地笑了一下,點頭應下,“好。”


    姝音的臉色卻陡然變得蒼白起來。


    去年二叔定的明明是繁星樓的雅間,而萬福樓的桃花酥是她最喜歡的點心,二叔定期都會讓人給她買迴來。


    ……這人絕不是二叔!


    察覺到她臉上的異樣,顧珩後知後覺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我——”,他開口想解釋點什麽,卻又無法撒謊欺騙她。


    姝音緊緊攥住自己顫抖的手心,看著他的眼裏滿是驚恐,“你到底是誰?我的二叔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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