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坤寧宮,姝音越來越確定:如今的自己大概真的隻一是縷遊魂。


    不時都有宮人在她身邊經過,卻沒人能看得到她,更沒人與她講話。姝音滿腹疑團的在花苑裏走著,眼前都是熟悉的景色。


    人間四月,風如酥,花似火,處處都是春意盎然。徜徉在燦爛明媚的春光下,姝音卻感受不到輕鬆與愜意,輕飄飄的身體下根本沒有影子,與這生機勃勃的景色格格不入。


    ……她為什麽會在這裏?是夢嗎?


    “哎呀,娘娘,您今兒這身碧霞羅牡丹彩蝶千水裙可真好看,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那蝴蝶啊就跟飛起來了一樣。”


    “走起路來才好看呢,就像把天上的星辰穿到了身上似的!”


    “陛下剛剛似乎也多看了娘娘兩眼呢!”


    一陣喧鬧的聲音傳了過來。


    姝音抬眼望了過去,在不遠處的琉璃亭裏看到了一群衣香鬢影的華服女子,而被眾人一頓奉承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林姝月。


    那個早就死了的庶妹。


    姝音心裏的疑惑更大,趕忙快步走了過去。離得近了才發現,這一群人裏,不隻有林姝月,郭寶林和何昭儀這兩個本也死了的人也在,還有葛婕妤、施才人以及一些她不認識的女子。


    林姝月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炫耀地晃了晃自己的裙擺,不可一世道:“這碧霞羅可是陛下以前賞賜給我外祖父的,同樣花紋的就隻有這麽一匹呢。”


    姝音不禁呸了一聲,這個庶妹還真是不要臉!想到勇毅侯府的財物都落到了林家這些吸血鬼手裏,她就嘔得慌。


    何昭儀輕蔑地勾了勾唇,清甜的嗓音裏帶著淡淡的嘲諷,“林妹妹還真是好福氣!嫡母娘家的好東西都讓你得了去。”


    “……你!”林姝月一張臉漲得通紅,卻沒辦法反駁。


    看著場麵有些僵硬,一個瓜子臉的女子立刻歎了口氣,轉了話題,“陛下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往年我們去賀壽,他雖然也不收我們的禮,卻也會讓我們多說兩句吉祥話,哪像今日,剛坐下就把我們趕了出來。”


    提到這一點,大家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低了下來。


    “會不會與那一位被降了位份有關?之前可是毫無預兆,直接從妃位降到了美人,也不知那個柳娘娘到底做了什麽惹惱了陛下?”


    “聽說她前幾日還跑到陛下麵前去鬧了,然後就被禁足了。”


    “難怪今兒沒有看到她。”


    “我還以為她是沒臉出來,原來是被禁足了呀!她以前多風光啊,雖然陛下也不往她那裏去,可是卻幾乎對她有求必應,可是這後宮裏的獨一份呢!”


    林姝月的臉上全是幸災樂禍,輕哼道:“花無百日紅,風水輪流轉,這宮裏啊可要迎來新的變化了。”


    眾人互望一眼,臉上都露出點羨慕的神情。之前那個瓜子臉的女子又說話了:“那是!陛下為了給娘娘的姐姐出頭,竟然都把陸侍郎府給抄家了,聽說陸侍郎本人也要被流放呐!”


    林姝月裝模作樣地拿著手帕在眼角按了按,語帶哭腔道:“我那個姐姐是個命苦的!年紀輕輕就被妾室給害死了,想來她平日裏一定和那妾室積怨已久。哎!這又是何苦呢!做女人啊最忌善妒不賢,若是她能想開些,怎會落到這個下場!”


    姝音氣炸了,這是欺負她這個死人不會說話是吧?居然又在別人麵前編排她!這不明擺著說她的死是咎由自取嗎?


    幾人尷尬地笑了笑,馬上拍起林姝月的馬屁來。


    “陛下為了這麽點家事興師動眾的,肯定都是看在娘娘的麵子上,以後這宮裏的頭一份啊肯定就是娘娘了!”


    “難怪今兒陛下看著娘娘的眼神格外不同!”


    “娘娘在陛下的心裏肯定占據了很重要的位置!”


    ……


    何昭儀嗤笑了一聲,“等她什麽時候能摸到龍床了你們再說這些話吧!這宮裏啊,什麽樣的寵愛都比不上有個兒子來得重要。”


    林姝月麵色不善地瞪了她一眼,傲然道:“我就來做這第一人!讓你們看看,我不僅能順利承寵,還能生下陛下的第一個皇子!”


    姝音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這林姝月進宮都十年了,怎麽還能說出這麽不切實際的話?這麽衝動無腦,是怎麽在宮裏活下來的?


    那幾個一直在巴結林姝月的後妃立馬又麵不改色奉承起她來。姝音正覺得有些意興闌珊,就有宮娥來請眾人去花苑赴宴。


    姝音跟著她們一起過去了,又等了一會兒,就看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所有人的跪迎下緩緩走了過來。


    永安帝清冷的視線在眾人身上快速掃過,落到姝音這邊時停留了一瞬,讓她不由得心裏一緊,明知自己隻是一縷遊魂,卻好像被他看穿了似的。


    姝音下意識往別人身後躲了躲,又偷偷打量起上首的那個人來。她知道這人不是她的二叔,隻是前世的永安帝,他們是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


    姝音發現他比二叔要憔悴許多,鬢邊已有了華發,整個人看著也很清瘦。她慢慢往他身邊走近了些,才發現這人的桌上擺的都是精致的素菜,一點葷腥都沒有。


    難怪會這麽瘦了!


    姝音不讚同地搖了搖頭,長久以往,身體哪裏吃得消啊!


    永安帝麵無表情地坐在上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眉心始終籠罩著一股愁緒,雖然是自己的壽宴,他也沒有在席上待多久,不一會兒就先行離開了。


    姝音自然也跟了上去,卻發現這人並沒有急事要做,隻是迴到宸元殿處理政務。整個下晌,他都坐在禦案後埋頭批閱奏折。姝音也就無所事事的坐在一旁看著他忙碌。


    一直到天色暗了,錢三領人進來點了燈,他才慢慢抬起了頭。


    “什麽時辰了?”久不開口的聲音有一絲啞。


    錢三立馬給他添了新茶,恭敬迴道:“酉時三刻了,可要傳膳?”


    永安帝淡淡嗯了一聲,驀地想到了什麽,眉心深深擰了起來,沉聲吩咐:“天黑後,讓庚辛把陸承輿帶過來。”


    陸承輿?


    姝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還沒被流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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