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闔宮上下就變得更加沉寂,各處當差的宮人們早早就迴了自己的住處,偌大的宮殿仿佛無人居住一般空空空蕩蕩。深宮重苑裏,梁下掛著的宮燈被微風吹得搖搖晃晃,投下的陰影在無邊的暗夜中顯得越發詭譎。


    鉛華宮裏,剛剛晉升了位份的施嬪實在是興奮地睡不著,大半夜了還在主殿裏走來走去地布置屋子。


    竹月藏身於暗處,透過窗戶觀察著屋子裏的情況,耐心地等待時機。過了一會兒,從屋子裏走出來兩個婢女,正小聲商量著要去給娘娘準備安眠的湯藥。


    “明兒一早主子還得去坤寧宮向皇後娘娘謝恩,怎麽著也得睡一會兒。”


    “上次何昭儀給的安神散很有效,主子失眠一向是吃那個,記得加到湯藥裏。”


    ……


    兩個丫鬟說著話走遠了,沒過多久就又端著一個托盤進了內殿。不知是不是湯藥起了效,殿內的燭火很快就暗了下來。


    竹月又耐著性子等了會兒,約莫施氏應該睡著了,才輕手輕腳地從西次間的窗戶潛了進去。她白日裏來幫忙搬家的時候,就已經觀察好了屋內的布局,就算摸黑進屋也能迅速找到施氏所在。


    層層幔帳的拔步床裏傳來一陣輕微的鼾聲,竹月徹底鬆了口氣,有條不紊地從施氏的箱籠裏找出一條能用來上吊的綾緞,手腳利落地懸在房梁之上。


    為了讓人信服施氏是自殺,竹月還細心地根據她的身高留出了合適的距離。


    一切準備就緒,竹月這才慢慢挪到床前,輕輕地撩起了床帳。然而下一瞬,她的麵前陡然傳來一陣掌風,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被人牢牢掐住了脖頸……


    坤寧宮裏,等了半宿的帝後二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姝音神色自若地點點頭,沉聲吩咐:“翠保宮那邊,可以動手了。”


    待複命的暗衛一走,姝音立馬就卸下了皇後的威嚴,激動地撲到顧珩懷裏,一臉驕傲地炫耀:“二叔,我猜對了!”


    顧珩伸手把她整個人撈到自己懷裏抱著,深邃的眸子裏滿是寵溺,喉結滾動:“姝兒這麽厲害,想要為夫如何獎勵?”


    姝音哪裏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軟綿綿地睨了他一眼,“今兒可不行!我們過會兒還有得忙呢!”


    顧珩略詫異,“姝兒要連夜審她?”


    姝音點點頭,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她在二叔的後院藏身這麽多年,暗地裏不知使了多少壞,我想盡早把她解決了!”


    敢利用她的珠珠下毒,她一刻都不會讓這人多活!


    翠保宮。


    何昭儀也還沒睡,正一臉緊張的等著竹月迴來複命。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大,眼皮也莫名其妙地跳了起來。


    她再也坐不住,焦急地在屋內踱起步來,腦子裏快速地想著對策——若是竹月被抓住,自己要如何應對?


    可令她失望的是,她絞盡了腦汁都沒有想到完美脫身的辦法。就算竹月把罪責全部擔下來,她作為主子也還是不能置身事外。


    懊惱瞬間席卷了她的心頭,她不應該在這時候向八爺提議毒害林氏的。


    她不應該主動招惹禍端!


    可一想到那個曾經活在自己的陰影之下,如今卻坐上中宮之位的林氏,何昭儀就忍不了——


    林氏不過是軍戶家的姑娘,憑什麽能把自己踩在腳下!她就應該卑微的在陸家後宅過活,不被婆婆待見,不受夫君愛重,做個生不出子嗣遭人嫌棄的妒婦,最後再淒淒慘慘地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才對!


    何昭儀嫉恨得雙目赤紅,每次見到林氏坐在坤寧宮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她都恨不得上去撓花這個賤人的臉!


    哼!這種粗鄙之人也配自己給她行禮?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何昭儀一頓,開口喊道:“竹月,是你嗎?”


    沒有人迴答。


    何昭儀蹙著眉,警惕地向門口望去,還沒等她看清什麽,砰的一聲響,大門就被人從外麵踹開了,隨後便進來了一群身著玄衣的高大男子。


    何昭儀捂著心口往後退了幾步,不用演就已經自然流露出驚慌失措的樣子,抖著唇質問:“你們是誰?竟敢擅闖宮妃的寢宮?”


    甲木並不多解釋什麽,直接讓身旁的兩人去製住她。


    何昭儀拚命掙紮起來,慘白的臉上滿是震怒,嘶喊道:“放開我!拿開你們的臭手!我可是宮妃,是皇上的女人!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動手,陛下不會放過你們的!”


    甲木嗤笑了一聲,隻淡淡說了一個字,“搜!”


    手下之人會意,立馬循例搜查起來,並不以眼前之人是宮妃而束手束腳,須臾便稟道:“身上並無異物,牙齒也沒有毒藥。”


    何昭儀氣得渾身顫抖起來,嘴裏瘋狂地咒罵著,發誓要把他們的雙手砍下來喂狗,再誅他們的九族。


    甲木跟看瘋婆子似的覷她一眼,不耐道:“找塊東西給她堵著,聽著煩!”


    還誅九族呢?哪兒來的臉啊!


    很快,何昭儀就被人帶到了玄衣衛的秘牢。當她在屋子裏看到被綁住了手腳的竹月時,心裏最後那點僥幸也沒有了。


    她知道自己麻煩大了!不過,她絕不會就這麽束手就擒!


    “竹月,你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被人綁住?”何昭儀裝出驚愕又茫然的樣子。


    坐在上首的姝音與顧珩相視一笑,都不打算出聲,看她一個人能演到幾時。


    竹月倒是配合地做起戲來,羞愧地哭喊道:“娘娘,奴婢對不住你!奴婢因為怨恨施嬪,半夜潛入她的寢宮想捉弄她,被人抓了個正著!”


    說罷,竹月便對著帝後二人不住地磕頭,苦苦哀求:“陛下明鑒,娘娘明鑒!今晚的事都是奴婢自作主張,與昭儀無關。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求陛下、求娘娘不要遷怒何昭儀,她吃了藥早早就睡下了,什麽都不知道!”


    何昭儀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似乎真的是第一次聽說此事。


    半晌,她才痛心疾首地開口:“你怎麽如此糊塗啊?”然後,她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凜然地對著上首請罪:“是臣妾治下不嚴才讓她犯下這樣的大錯,還請陛下、請娘娘責罰!”


    姝音撲哧一聲笑出來,手裏把玩著那枚從何昭儀屋裏搜來的玉玨,揶揄道:“王柔,你的演技比你妹妹王貞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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