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囚籠內,烘臭味彌漫。奴隸滿眼黑眼圈,瘦得皮包骨,套著枷鎖,蜷在幹草堆中。


    “這就是最漂亮的那個,隻是沒洗幹淨。”黑執事請進一位身披毛絨大袍的紳士,合作已久的壁爐山莊莊園主。


    “嗬,這種貨色,忽悠誰呢?”手杖敲地,他每根手指上都有一枚銀戒指,“哪怕要女仆,我也不要髒的。”


    “聽說您最近在莊園整治出了一片新的試驗田。”黑執事扶扶左眼上的單邊眼鏡,“她幹活也很利索的。”


    “利索?一個女的?別搞笑了,半價我都不要。”


    黑執事搖搖頭,打開了沉重的鐵鎖,接了盆冷水,一手捂鼻,一手倒扣在她身上。


    “額!”她驚醒過來,凍得發抖,淚水和汙水順著臉頰滑下,喉嚨裏咕嚕嚕響著,“可以吃飯……了嗎?”


    “去扛兩袋麵粉,從樓下到這裏。”


    “我動不了……”她含糊的嗓音伴著哭腔,“我真的沒力氣……”


    “看吧,想要不勞而獲的孬種。”莊園主憤然擊地,“我絕不允許這種窩囊廢踏進我的莊園半步!”


    見合夥人摔門而去,黑執事長哼出一口氣,右臂搭著絲巾,左手拿起火盆裏的烙鐵。


    “對不起……對不起,我幹,我幹啊啊啊!”


    &


    “可怖的仇恨濃度……”無頭騎士們被她的威壓折服,不敢上前。


    “現在,把我的哥哥放開——”忽然,約書婭雙腿發軟,再次跪倒,撐著地麵嘔血。


    她感受到了那五位騎士偽裝下的肮髒靈魂。他們為沒能享用到她而懊惱,心生怨恨。


    她知道哥哥一直嘔吐是擔心自己的。她自己其實也明白,很害怕,但為了不讓哥哥擔心,所以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啊……原來是cosy啊。”主教釋然地歎氣,甩甩鏈劍,眯眼盯著她,“拉普拉斯陛下可不會出現在五月花聯邦。”


    忽然,身下傳來動靜。騎槍一炮轟在身旁地麵,將兩人炸開,分離。鏈劍揮掃,在槍身上彈開。


    別西卜則彈射起步,將騎槍作拐杖,向大騎士衝去。


    “為了,”在他轉身地刹那,彌撒一槍捅入他的胸口,濺出黑油,“女皇陛下。”


    騎士被攪動,撕裂,本就融化的身體四分五裂炸開。別西卜則伸手接住一塊最大的,抬過頭頂,讓黑水流入嘴中之後大口大口撕咬。


    質感像果凍,味道卻似苦瓜汁,他一手撐著槍,一手大快朵頤,從地上抓起往嘴裏塞,邊吃邊吐。


    其他騎士圍了上來,從脖頸中拔出劍,快步逼近,劈下,卻被飛來的漆黑爪擊粉碎臂膀。


    “不許……”妹妹單手扶膝,喘著粗氣,閉著一隻眼,手中利爪鋒利得反射出耀眼的血光,“偷襲哥哥……”


    可騎士們不會停,繼續上前。


    她露出尖牙,張開爪子,再次甩出唿嘯的黑色氣浪斬,將騎士轟成四截,在地上留下三道半臂深的溝槽。


    “威力和精密度成反比嗎?”主教撩動鏈劍,抹了把粘在汗濕鼻梁上的灰。作為一位召喚師,她需要盡快分析出他們的能力。


    兄妹倆的定位並不相同。同樣驅使仇恨,別西卜的情感更精確專一,如鍛造家一般,鑄造精細的武器。而約書婭則更像一位術士,以情感轟擊現實。


    妹妹飛撲出去,咬住空中一塊肉,輕盈落在哥哥身邊,扶住他的身子。


    “嗯!”她湊上去,把一大塊滴著黑血的,打著自己下巴的肉咬到他嘴邊,就像真的小狼來投喂同伴一樣。“謝謝……”別西卜撕咬著肉,入口即化,很苦,但他必須盡快補血。


    黑液體流入喉嚨中的同時,傷口處也漸漸被黑色的流體填充,然後固化。逐漸虛弱的手臂也算是恢複了些力量——但也隻能解燃眉之急,和吃橡皮充饑一個道理。


    這也是〔仇恨〕的通用特性之一,以恨養恨,疊加複仇,血債血償,用以激勵使徒們自相殘殺。


    “兄妹,真惡心……”主教憤恨地呲著牙,劍刃於身側迴旋,甩出。


    “小心。”男孩推出妹妹,向其挺住騎槍,交鋒之處濺出黑火與黑煙。但不止於此,鏈劍在黑煙中瘋長,延長,掠過身側,擊地反彈,射向妹妹的脖頸。


    輕風掃過。妹妹的大尾巴一把將其拍開。與此同時,別西卜彈開劍刃,舉槍,擊地,從中轟斷,碎成團團黑霧。


    “還在等什麽?給我上!”


    騎士們蒙召,左右夾擊,別西卜擋下一位,卻被側麵而來的一踢踹飛。


    “哥——”“保護自己。”他一圈圈滾出,消失在了槍尖湧出的無盡黑暗中。


    選擇自己逃跑嗎?腿斷了,他跑不遠的。妹妹幾爪掀翻騎士們,但它們卻一次次成形殺迴,而且還有小魔精偷偷撞她,又得分神用尾巴掃開他們。


    好機會啊。主教抽迴劍刃,一捋修好,瞄準她的小腦瓜,甩動擲出。


    “乒!”劍刃被一團一閃而過的陰影於半空中彈迴。


    隱形?不,定睛一看,那是極速移動的黑色團塊。火光已被熄滅,它融入黑夜,悄無聲息。


    “這也是她的法術嗎?”主教喃喃自語,揮出蜿蜒的斬擊。空中一連亮起三道火光,三方攻擊全被騎槍截停。


    別西卜自黑暗中顯形,飛奔,眼中燃著黑火,一炮將鏈劍炸個粉碎。


    等下,他不是膝蓋粉碎了嗎?怎麽還能跑?主教目光下移,啞口顫目。


    他讓騎士的劍於腿中成形,充當骨架,無法彎折,且受力方向稍稍一偏就會劈開整條腿飛出,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迴蕩鏈劍,攔在身前。


    “迷途知返吧……”別西卜一咬牙,腳下燃起黑焰,調整身姿,爆炸起飛,身化烈火擊碎刀片,“倘若可以選擇,我不願與你為敵。”


    槍尖直抵瞳孔。“迷途知返?”她抬起劍柄,擋下衝擊,被撞飛出去,空中倒懸,單手觸地再彈出,拉遠距離,以黑灰再塑劍刃,“不,我從未做錯任何事,從來沒有。”


    騎槍衝鋒追上,與橫掃而來的鞭刃接連交擊,如馬駒搏擊巨蟒。


    “你知道這裏在我創立微笑教前是什麽樣嗎?”主教來迴劈砍,飛速退後,眼中黑光拖曳著惑亂的軌跡,“這裏哀嚎遍野,每個人都在哭泣。”


    她無法忘懷重獲自由的那天,狂奔九個小時,誤打誤撞到了這裏,拚命想逃離黑暗皇帝的控製。


    因為她身穿一件黑袍,被r公司的“個人所得稅”逼到傾家蕩產的難民以為她是魔咒教派來的使者,跪在她的身前,求她指引一條明路。


    “但你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別西卜一次次拍開,肩膀和手臂被飛刃劃破,飆出的血向後飄去,“是選擇苟活,還是解脫,不由你裁斷。”


    “你錯了。”主教收迴劍刃,彎腰蓄力,卷起一棵倒伏的大樹,掄了大半圈砸來,“是他們將自己的生殺大權轉讓與我,哪怕你的母親也不例外!”


    騎槍開炮,轟碎大樹。別西卜衝過漫天木屑與灰塵,殺至身前,一米之遙。


    “對其他信徒而言,我無可辯駁。”信徒們落魄,但不蠢。他們知道有一個人願意傾聽他們的煩惱,吸收仇恨,給他們勉強維生的餅幹。


    “但對於我的母親,我不願相信她會拋棄我們。她隻是一時無法接受父親的離去。”


    騎槍刺出,在擊穿主教頭的前一秒,被迴防的詼笑咬住槍尖,軟塌塌的身軀撞在主教頭上。


    “不,你不知道,她耐不住寂寞,求我用仇恨的力量再見愛人一麵!”主教滑步急停,掩麵狂笑著。


    “給她打針,她也隻是嘴上說著不要罷了,在一片混亂中,又哭又笑!不論是何手段,難道我沒有實現她的願望嗎!”


    他的母親和他一樣倔強,但打了藥之後就可愛可親許多,要是給他也打上——但那樣的話,他就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他了……


    詼笑被甩開,又撞了上去。別西卜迴頭擋下它的尖牙,身後又被鏈劍撕開。


    “還是不肯醒悟嗎?”血濺在主教的嘴角,又被她細細品嚐,媚笑著,“你的母親已經輸給我了,同樣用著你手裏這根可笑的牙簽。她一敗塗地。”


    難怪她對這把騎槍的招式了如指掌,因為能怎麽用,她已經領教過了。


    那就不能再拖下去了。別西卜帶著黑焰,不懼刀片撕裂身軀,與她搏命,刺出騎槍。


    “哼,這個眼神……真是令人討厭。”在主教眼前,彌撒與他的母親的身影重疊,如同被鏡片聚焦,同樣單手持握騎槍,踏地,蓄力,“就和她的一樣。”


    主教厭惡地齜牙,轉動劍柄,同時腳後跟猛踩,劃開草皮急停。


    矢量扭轉,鏈刃後甩的速度轉向側麵,拉長,如同暴風的旋臂一般伸展,擴散,完全沒有阻擋的意思,中間的空隙如同在請君入甕。


    果不其然,他和那個賤人以為暴風眼即是破綻,縱身挺槍刺出。


    但他低估了鏈刃的速度,纏住槍身,乒乒乓乓作響,又繞過他的手臂,在肩膀上打結。


    詼笑一閃而過,咬著鏈刃末端,向他的後方拽去,徹底鎖住了他的武器。


    分明已近在咫尺,槍尖卻定住了。


    詼笑咬著長鏈,死死架住了槍。手臂也被刀片死死咬住,滿臂傷口皆嵌入半指深。


    “瞧吧,中計了。”主教分毫不退,抿抿嘴唇,槍尖恰恰停在眼前,又歎息,“我隻是同情你,還有你那母親,同是天涯淪落人明白嗎?”


    但他不會明白這份好意,因為他隻是個無腦妹控,凡事不過腦子。


    遠處,妹妹已經到極限了,倒地不起,還發了病,在地上卷曲著,嘔血不止。


    騎士們一左一右強製將她拽起,然後劃破她的肚子。


    “啊!啊……”她的哀嚎很快沙啞,獸耳也塌了下去。她沒有止痛,低垂著頭,咬著舌頭保持清醒。


    “主教。”他們迴頭請示。


    “就這樣放血,”主教鄙夷吐舌,“直接殺死,太便宜她了。”


    “明白。”大騎士重重衝肚子上的傷口補上一拳。約書婭噴出一口血,小手繃直,尖爪縮迴,尾巴逐漸熄滅,隻能勉強撐起一隻眼,黯淡無光。


    別西卜低著頭,沒有迴應。他在尋找一個破局之口,因為棋盤上隻有兩枚棋子,所以每一步都要深思熟慮。


    “我知道你能延緩疼痛,但你沒法一直燃燒仇恨。”主教從胸口掏出一隻自己曾戴的項圈,搖搖鈴鐺,“戴上它,成為我的眷屬,我幫你止痛。”


    “咳咳!”別西卜搖著頭。


    “當然,你反正跑不掉。我會親自給你戴上——”


    他的嘴角掛著血絲,隨著說話拉長。


    “其實,我也好想和你走的。不想餓肚子……”


    主教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在求饒呢:“這些漂亮話可以之後再說。”


    “但是,你偏偏不喜歡約書婭,”別西卜扭轉起手腕,但騎槍被卡得死死的,不可掙脫,並且越動,刀片挖得越深,卻正如他意,“要是她沒有那個病,就可以和我一起出門,一起給你幹活……”


    “哢!”他大步後退,往死裏扭轉手臂,後仰,最後一把扯斷自己的臂膀,炸成無數溫熱的肉塊,如鮮血噴泉,傳來血腥的決意。溫熱席卷全身。


    詼笑看呆了,鬆了口。


    主教也瞪大了眼:他鬆開了騎槍,就沒有止痛了,不是嗎?


    “然後你就不會害母親,這些破事就不會發生。”母親當時就是被這樣的囚籠繳械,所以故意正中其下懷,讓她放鬆警惕。


    騎槍從斷手中滑落,變迴體積較小的斧頭,從鏈刃的囚籠中掙脫,又被他血淋淋的左手握住,斧頭燃起黑焰,再次鑄成騎槍。


    “約書婭,是爸爸媽媽給我最後留下的珍寶。”她的每一分笑,都如此真實,照亮了他的悲慘世界。詼笑率先迴過神來,咕嚕嚕滾上前。


    “我會燃盡我賤爛的生命——”槍尖轟碎刀片,炸散黑灰,即將刺入她的麵龐,卻被詼笑一屁股頂開,隻是微微擦傷,“去守護她。”


    別西卜揮動騎槍,甩開詼笑,但這次橫掃被主教後仰躲過。


    “是嗎?”她冷冰冰地抿緊了嘴唇,心如死灰,眼神中沒了光彩,“那我,就把你削成人棍。”


    鏈刃收迴,固定成長劍,帶著唿嘯的風聲劈出,恰恰與騎槍交擊,綻開一道衝擊波,碾壓近旁的枯草,吹起五米開外的黑灰,於火中飄搖。


    兩人被衝向兩邊,各自兵器拉地急停。


    “執行者,掩護我。”主教揮劍下令,厲聲嗬斥,隨後慢步後退,伺機行動。


    “遵命。”兩位普通騎士負責鉗製約書婭,大騎士則帶著兩位戰友從側麵飛奔而來。


    詼笑不見了。方才還在視野中張嘴發呆的,現在極有可能藏進陰暗的草叢裏了。不可貿然進攻,想辦法先引它出來。


    別西卜聽聲判斷著他們的步伐,將槍橫著擋在身前,目光死死盯在主教手中的劍刃上。


    沉重的腳步踏來,他掐準時機下蹲,探身揮掃,架住了大騎士的重劍。


    “一隻手還妄想與吾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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