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笑過後,老同學好奇問他:“你剛說打算把以前的專業撿迴來,真的假的啊?你有這個時間嗎?”梁點頭:“是想,就是大可能申請不上咱們學校了,至於時間,擠一擠總會有。”他老同學感歎:“都這個歲數了還有這樣的毅力,真不容易,我看你隻要想肯定行。”梁樂道:“什麽這個歲數,也才三十出頭而已,別說的我好像老氣橫秋一樣。”他們吃吃喝喝插科打諢,傅逢朝基本沒怎麽開口,將梁這副模樣都看在眼裏,不時給他夾菜。在昔日舊友麵前,梁表現得這樣自在,他是真的很快樂。久違了的。一頓宵夜吃完,傅逢朝去結賬,梁還想倒酒,已經見瓶底了。他老同學更喝得滿臉通紅:“我明天就迴維也納了,下次什麽時候還能見到你小子?”梁笑道:“等我把這邊的工作交接了,就會和傅逢朝一起出去,到時候先去維也納看你演出。”“那說好了啊,一定要來,”老同學拿手機跟他交換了新的聯係方式,吸了吸鼻子,“你也真是的,當年要裝死告訴我一聲又沒什麽……算了,你連傅逢朝都騙了,肯定也不會告訴別人。”“……”梁問起先前就打算問的問題,“你和傅逢朝後來還見過?”“見過啊,”他老同學點頭,“那會兒你家裏人來學校辦退學手續,把你的東西都拿走了。後來沒多久傅逢朝也來了,問我這還有沒有你的遺物什麽的,我這裏隻剩下一本你手寫的琴譜給了他。我還陪他喝了頓酒,最後他喝到吐,半夜裏倒在大街上哭,我真是廢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把他扛迴去。“這些年我隨樂團演出有幾次在不同城市碰到過他,他也會來聽,我覺得他肯定是在想如果你還在,是不是台上演出的人就是你。“不是我說,你的心可真夠狠的,連他都騙,還騙了這麽多年。”梁呐呐無言:“……他沒跟我說過這些。”“那肯定啊,”他老同學搖頭道,“換我也不想說,不過你也別多想這些了,反正我看你們現在還挺好,那就往前看唄。”梁握著空了的酒杯發呆一陣,傅逢朝迴來,輕敲了敲桌子:“喝醉了?”梁微仰起頭,眼眶有些紅,像當真有了醉意。傅逢朝溫緩了聲音:“走吧,迴去了。”老同學住的酒店不遠,他倆先將人送迴去,下車時梁跟下去把人叫住,說:“其實我之前開玩笑的,你以前也沒比我差,是我很羨慕你做到了我沒做到的事。”老同學拍了拍他肩膀:“你現在撿起來也不晚,加油吧,下次維也納見。”梁微微一笑:“好,維也納見。”重新上車後梁靠著座椅安靜下來,他有些頭暈,也許是真的醉了。剛在他的耍賴之下還是喝了將近一整瓶酒,雖然是啤的,這麽久沒碰酒確實有些上頭,加之情緒上的大起大落,這會兒還有些緩不過勁。迷迷糊糊間便睡著了,他夢到自己的二十歲,維也納的春風,和那時的傅逢朝。睜開眼,夢中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和眼前靜靜看著自己的人麵龐重疊三十幾歲的傅逢朝麵貌輪廓變得更鋒銳,眼神裏沉澱了過往歲月的厚重,眼角逐漸有了細紋。但傅逢朝還是傅逢朝,無論是十年前的他,還是十年後的他。“做夢了?”傅逢朝低聲問。梁本能點頭。他在夢裏又迴到當年,那時他與傅逢朝在維也納相識,之後傅逢朝陪他迴米蘭,在那裏待了兩個多月,他隨傅逢朝去英國參加畢業典禮,再一起迴國直至分開。短短三個多月,恍如他前半生的全部。傅逢朝抬手按了按他發紅的眼角:“夢到什麽不好的事情?怎麽眼睛都紅了?”梁輕聲說:“是個美夢。”“是嗎?”傅逢朝笑起來,“上去吧。”梁強迫自己抽離情緒,解開了安全帶。進家門傅逢朝先將自己的行李收拾出來,他從酒店帶來的東西隻有兩個箱子,收拾一下也費不了多少時間。梁說想幫忙卻插不上手,蹲坐在一邊看著傅逢朝進進出出,沒話找話地問:“我同學以前是不是給過你一本琴譜?”傅逢朝隨意點頭:“嗯,上次燒掉了,不記得了?”梁張了張嘴,無話可說。那次傅逢朝燒掉的零碎之物不少,他當時情緒太激動,事後已經想不起來這人具體燒掉了哪些東西,失神半晌,又不由抱怨:“傅逢朝,那是我的心血,都是靈感來源,你給燒了真就找不迴來了。”“現在知道後悔了?你早點承認就沒這個事。”傅逢朝故意說。梁抱著腦袋十分懊悔。他這副半醉半醒的模樣倒是格外有趣,傅逢朝饒有興致地欣賞片刻,也在他麵前蹲下,自行李箱夾層裏翻出了那本琴譜遞給他:“物歸原主。”梁愣住,微微睜大眼睛:“……不是說燒了?”“這不是你的心血?”傅逢朝說,“留著吧,真燒了就沒了,以後你自己保管。”梁接過,小心翼翼地翻開。說是琴譜,多是當年他隨手記下的一些靈感,一段一段的不成篇章。如今他自己看了都覺得陌生的東西,傅逢朝一直為他完好保存著,終於交迴到他手裏。梁一頁一頁翻過去,也逐漸記起當年他寫下這些時的一個個瞬間,原以為早已遺忘的事情經年以後重新在他的記憶中鮮活起來。琴譜翻至最後一頁合上,他很仔細地撚了撚四角,看著傅逢朝:“你當年拿到這個時,在我同學麵前大哭了一場?”傅逢朝皺眉:“沒有。”“有就有吧,不要不承認。”梁放下琴譜,傾身向他,盯著他的眼睛:“傅逢朝,你哭起來是什麽樣的?我真的有點嫉妒我同學了,他看過我都沒看過。”傅逢朝道:“別想。”梁笑起來:“我當然不想,你要是又傷心哭了,心疼的還是我,我舍不得。”傅逢朝目露嫌棄:“別這麽肉麻。”梁覺得他確實有些不解風情,仗著自己現在醉了,貼上去捧住他的臉:“我說真的,雖然沒看到,但我也不想再看你哭,我真舍不得。”傅逢朝拉下他的手,故作淡定:“知道了。”梁笑過又正經問他:“後來每次去看我同學演出,是不是真的想過希望台上的人是我?”傅逢朝反問:“想就有用嗎?你自己不想那也隻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梁歎道:“傅逢朝,你別每句話都嗆我好不好?”傅逢朝投降在他的眼神裏,改了口:“想是想,也隻能想而已。”梁說:“等以後真的有機會,請你去看。”傅逢朝問:“還要等多久?”梁想了想,答:“下個月我們公司四十周年慶匯演,你先來湊合看看?”傅逢朝的眼神又變成了嫌棄:“你先好好練著吧。”已經很晚了,傅逢朝繼續收拾東西,梁先去洗澡。站在洗手台前,他看著鏡子裏自己發紅的眼睛,迷蒙意識到他自己才是想哭的那個,莫名其妙的矯情情緒從傍晚傅逢朝答應搬來一起住起,就一直縈繞在心頭,一點一點地泡軟了他的心髒。傅逢朝過來,見他仍站在這裏發呆,自後攬住他,解開他最上麵的那顆襯衣扣子,側頭在他頸上吻下去。梁感受到傅逢朝的牙尖磨著自己皮膚的痛意,但沒有出聲,吸著氣,盯著前方鏡子裏他專注的眉眼,一直看了很久。傅逢朝抬眼:“傻看著我做什麽?”“看你長得好看不能看嗎?”梁故作輕鬆道。傅逢朝提醒他:“梁,不要花言巧語。”梁輕聲笑:“上次你也是這麽說,你明明就很愛聽。”傅逢朝道:“你喝醉了,說了不許喝,又不聽話。”梁搖頭:“傅逢朝,我今天挺高興的。”“高興什麽?”梁自己也說不清,高興卻又想大哭一場,總是這樣矛盾。傅逢朝低頭,重新吻上他,這一次親吻落在了梁的唇上。在浴室裏就做了,梁被傅逢朝按在瓷磚上,抬高腰肢,隨著傅逢朝的節奏搖晃,模糊破碎的聲音淹沒在不斷洶湧來襲的浪潮裏。他喘得厲害,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咬住手背,才能堵住那些脫口溢出的叫聲,臉卻比先前憋紅得更厲害。傅逢朝強製拉下他的手,咬著他的唇深入地親吻他,兩手把著他的腰,不間斷地攻城略地。最後哭的那個人還是梁,傅逢朝以前沒覺得他淚腺這麽發達,最近倒是越來越深有體會。他用力擼了一把梁的臉,粗聲問:“哭什麽?我又讓你疼了?”梁本能搖頭:“不疼……”“那為什麽要哭?”傅逢朝的語氣更兇。梁不耐道:“我想哭就哭。”傅逢朝笑起來,提醒他:“去照照鏡子,醜死了。”梁的迴應,是發泄一般低頭咬在了傅逢朝肩膀上。在浴室裏鬧了很久才結束,被傅逢朝抱進被子裏時,梁摸過床頭的手機看一眼時間,零點都過了。他拉過傅逢朝一隻手,貼著他掌心:“以後就別搬走了,我的床分你一半。”傅逢朝:“嗯。”梁鬆了口氣,公司增資的事情已經進行得差不多,秋季肯定能結束,之後任命新的ceo,等一切塵埃落定,他們就能離開這裏。他還沒有睡意,捉著傅逢朝的手輕輕摩挲過每根手指,看他掌心的紋路:“你的手掌真漂亮,紋路都是幹幹淨淨的,一點不雜亂。”愛情線的末端也是,沒有任何分叉,但留了一道疤,是他剛迴國那次參加徐家婚禮留下的無妄之災,將他原本不長但深刻的感情線延伸下去。梁撫摸過去:“愛情線變長了。”傅逢朝看他一眼:“你信這個?”“我願意相信的東西就信,不願意相信的東西就不信。”梁理直氣壯地說。傅逢朝也低眼看去,那一道傷疤早已和掌心的愛情線合為一體。或許梁的存在本就是他心頭的一道疤,哪怕終身不能平複,卻能給他救贖。這樣就很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逢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芥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芥子並收藏逢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