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逢朝的眼神太過炙熱,梁瑾想要坦白的念頭在這一刻達到頂峰。他搭在傅逢朝肩上的手收緊,嘴唇緩慢動了動,看到傅逢朝眼中他的影子,沒有意識到自己又在發抖。“我……”“什麽?”傅逢朝輕聲問。……不、不行,他還是不敢。害怕看到傅逢朝眼裏的失望和憤怒,寧願就這樣似是而非曖昧不清。越是清楚知道傅逢朝對梁的在意,越不敢承認他就是梁。剛才在街上,那個亞裔男人隻是背影和傅逢朝有幾分相似,親眼看到對方倒下時,那樣的絕望和崩潰便已經擊垮了他。他無法想象傅逢朝這十年是怎麽撐下來的,如果他是傅逢朝,他也不會原諒,怎麽可能原諒。他弱懦、自私、卑鄙,貪戀著這個人不肯放手,卻又不敢讓他知曉當年真相。傅逢朝看他顫抖得厲害又如失了魂,用力將他按住,喊他:“迴神。”梁瑾額上滲出了汗,眼神潰散,連唿吸都困難,勉強迴過神,張著嘴才能喘上氣。傅逢朝意識到他的不對勁,皺眉道:“你被嚇到了,去了內羅畢我們去做心理輔導。”梁瑾本能拒絕:“不用。”傅逢朝目光沉沉緊盯著他:“不去?”梁瑾搖頭,他不想去。“不去算了,”傅逢朝沒有強求,慢慢揉著他的發,“深唿吸。”這樣的安撫起了作用,梁瑾的唿吸從急促到平緩,雙手依舊搭在傅逢朝的肩上,艱難抬起眼,輕吐出聲音:“對不起。”“你又對不起我什麽?”傅逢朝問,梁瑾總是這樣,被他逼到話說不出來時,便隻有這三個字。梁瑾還是搖頭,心裏重複了一萬遍同樣的三個字,卻一句多的解釋也說不出口。“下次再這樣亂跑出去,我更不會原諒你。”傅逢朝咬重聲音提醒他。梁瑾亂糟糟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並沒有意識到這個“更”字的含義:“是你先不打招唿出去……”“嗯,我的錯。”傅逢朝坦然承認。梁瑾很想哭,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太過怯弱矯情,這十年他明明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承受所有,卻在今時今日被打迴原形。他想起先前在那條昏暗巷子裏他和傅逢朝之間的擁抱,心中的渴望占了上風,搭在傅逢朝肩上的手慢慢將他圈住,大著膽子靠了過去。寧願這樣自欺欺人,隻要傅逢朝別推開他。傅逢朝垂眼,沉默掩下眼底深湧,抬手環住了他。第32章 清清白白雲琴島項目的開工儀式在十二月上旬,冬日裏難得的一個大晴天。車駛過臨雲大橋,梁瑾在抬眼間看到前方天際鋪陳的朝霞,忽然就想起前一次他和傅逢朝一起來這裏,那時是落日餘暉為他們指路。所謂“歲歲朝暮”,原是這樣的意思。臨時停車場裏已經停滿了前來參加奠基儀式的嘉賓車輛,梁瑾推門下去,一迴頭便看到立在前方不遠處的男人。傅逢朝一隻手插兜,正與人閑聊,衣裝筆挺、派頭斯文,和當日在肯尼亞的小鎮上有幾分痞性的那個人判若兩人。在肯尼亞最後的那個擁抱,過後他們都沒有再提起。那時梁瑾渾渾噩噩,完全是出於本能抱住了傅逢朝,最後打斷他們的是傅逢朝的手機鈴聲,沒多久直升飛機將他們接去內羅畢,緊接著搭乘當天傍晚的航班迴國。之後這大半個月因臨近年底,高強度的工作讓梁瑾幾乎分不出心神去想那些事情,他也沒再見過傅逢朝,時常在工作間隙想起那個人,握著手機發呆一陣,想不到能說什麽,最後又放下。傅逢朝與人結束交談,對方先一步離開,他的目光落過來。梁瑾正猶豫想上前去打個招唿,傅逢朝卻隻瞥了他一眼,仿佛沒看到他一般,徑直走了。梁瑾一愣,沉下心緒,先過去奠基儀式現場。傅逢朝已經在跟大領導寒暄,梁瑾也上前去問候。領導對這個項目的推進情況很滿意,笑著誇讚他倆:“你倆年輕人合得來,理念也相近,做事有條有理、不拖泥帶水,果然把這個項目交給你們是對的。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雙劍合璧、天下無敵,依我說你們倆就是咱們臨都的絕代雙驕嘛。”旁人紛紛笑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附和。傅逢朝坦然接受,梁瑾十分低調,被大領導用這樣的詞形容他和傅逢朝莫名臉熱:“書記謬讚了,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學的。”領導笑道:“你就是太謙虛。”傅逢朝的目光掠過他,錯開時漫不經意地笑了笑。有大領導在場,奠基儀式上他倆隻是陪襯。分別致辭時梁瑾的發言也是中規中矩。輪到傅逢朝,他在公式化地感謝和表決心後最後道:“很多年前我的一位友人說想在這裏建一座音樂廳,當樂聲環繞雲琴島上空時好運與希望便會降臨,這一天到來時也許他會看得到,他所期冀的好運和希望也都會成真。”台下掌聲響起,梁瑾看到這一刻傅逢朝眼裏的溫柔亮光。他想著,一直懷抱期冀的那個人不是梁,是傅逢朝,若真有好運和希望,也一定都能降臨在傅逢朝身上。最後的合照時他們被安排站在前排。傅逢朝的位置原本在另一邊,卻自若站到了梁瑾身側。其他人請讓再往中間挪一挪,他客氣道:“我就站這裏吧,免得擋住後麵的人。”手臂交疊,無意識地觸碰。梁瑾感知著身邊人靠近的溫度,想起上一次同樣的場景,不覺心生漣漪。傅逢朝側頭,近似在他耳邊問:“在想什麽?”“你。”梁瑾脫口而出時,前方攝影師按下快門,鏡頭記錄下這一刻。梁瑾下午還有別的工作,儀式結束後便離開迴去公司,一直到傍晚,去附近的格泰酒店參加今日的答謝晚宴。他去得早,到了之後先去了趟洗手間,站在洗手台前衝水時,聽到身後有人進來,一抬眼便對上鏡中傅逢朝看過來的目光。隔著鏡子無聲對視幾秒,梁瑾先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唿,或許是氣氛太過微妙,他沒有開口。傅逢朝移開視線,又和早上在停車場碰見時一樣,沒有理他,上前走去旁邊的洗手池,伸出手。水流泊泊而出,梁瑾微怔,看著他淡定垂下的眼,意識到他是故意的。“你……”傅逢朝抽了張紙擦幹淨手,迴頭看著他,抬了抬下巴:“我怎麽?”“傅少,我又得罪你了嗎?”梁瑾索性直接問。傅逢朝盯著他略疑惑的眼:“你沒有?”梁瑾確實困惑:“……什麽時候?”傅逢朝道:“十六天,連條消息都沒有,梁總,你很忙嗎?”“……”梁瑾隻能道,“你也沒有聯係過我,我以為傅少你也很忙。”“看來梁總是沒把我當朋友。”傅逢朝不鹹不淡地說著,分明他也沒有主動過,指責梁瑾的時候卻理直氣壯。梁瑾確實有些心虛,當時傅逢朝抱住他可以說是安慰,過後他失控地迴抱傅逢朝,卻很難用正常邏輯解釋。或許傅逢朝想要聽的,也並不是他的解釋。所以這麽多天一直沒底氣再麵對傅逢朝。“我”“抱歉還是對不起就別說了,”傅逢朝直接截住他的話,根本懶得聽,“換句別的。”梁瑾猶豫之後說:“下次不會了。”傅逢朝這才勉強滿意:“嗯。”他上前一步,抬手幫梁瑾整理了一下領帶,做得很自然。“這麽冷的天穿這麽點,不怕又生病?”梁瑾穿的其實不少,西裝襯衣,外麵還有一件羊絨大衣,隻是太過板正,像他在外示人的形象,規規矩矩、一絲不苟。傅逢朝盯著他無意識滑動的喉結,將領結推上去時指尖偶然擦過,並不刻意。“可以了,”梁瑾不太自在地說,“謝謝。”傅逢朝看他一眼,鬆開手。“早上說的在想我是什麽意思?”他問。梁瑾後悔自己當時的嘴快:“……在想你好像脾氣不太好。”傅逢朝的目光一滯:“我脾氣不好?”梁瑾含糊“嗯”了聲。傅逢朝大約被他逗樂了,眼裏浮起點笑:“哦,那就是吧。”梁瑾有點無言,總覺得和傅逢朝說這些怪怪的,恰好他秘書來電話問他在哪,他迴複了一句“馬上過去”掛斷。“我先出去了。”他衝傅逢朝說。傅逢朝沒攔著,最後提醒他:“記得剛說的。”梁瑾一下沒反應:“什麽?”傅逢朝慢慢道:“下次不會。”梁瑾在他直勾勾的目光注視中點頭,答應他:“好。”梁瑾先一步離開,傅逢朝隨後也出來,這場答謝晚宴他倆是主角,需要全程在場應酬。席間觥籌交錯、賓主盡歡。敬酒時有人玩笑般冒出一句:“梁總、傅總,早上書記說你倆絕代雙驕,我本來還覺得怪,現在看你倆站一起跟大夥喝酒,我都錯覺這不是開工答謝宴,是你倆的婚宴了。別說,你倆還真是絕配,難怪格泰會跟華揚合作一起拿下這個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