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不是問我怎麽解決麻煩,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看,可能得多耽擱你幾天。”傅逢朝提議。有一刻梁瑾甚至懷疑傅逢朝已經看穿他,才會忽然轉變了態度,做出這樣的邀請。他應該拒絕的,但他也確實被誘惑了,拒絕的話到嘴邊不想說出口。“我叫了車,八點到這門口,你要是願意去,一會兒見吧。”傅逢朝說完先一步迴房,留梁瑾自己決定。梁瑾深唿吸,也迴了房間。他有些心神不寧,先去衝了個澡,從浴室出來看看時間七點多了。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時,他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並且給秘書發去消息,說要再晚幾天迴國。快八點時,梁瑾出現在酒店大堂,傅逢朝已經在這裏等他。“還有十分鍾,車一會兒會過來。”傅逢朝閑適靠坐在沙發裏,看了眼腕表,示意他也坐。梁瑾在另邊單人沙發裏坐下,想起自己似乎應該問一聲,傅逢朝說的一起去看看,到底是去哪裏。傅逢朝正在看手機,是助理給他留下的備用機,他忽然將手機往前一伸,衝梁瑾說:“交換個聯係方式,方便有事溝通。”他始終一副不鹹不淡的態度,梁瑾有些拿不準他到底想做什麽。傅逢朝再次眼神示意。梁瑾便也拿出自己的手機。他的視線掠過傅逢朝的手機屏幕,怔了怔傅逢朝的聊天置頂裏,依舊是自己十年前用過的那個號。這麽多年沒再登錄使用過的賬號,他原以為早被係統自動迴收注銷了。心頭一瞬間湧起的酸澀澎湃洶湧,他竭力壓抑才生生逼迴,沒有在臉上表露出來:“……可以了。”傅逢朝隨意點了點頭,靠坐迴去,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他剛一瞬間的反應。上車後梁瑾收拾了心情,問起剛才忘了問的事:“我們去哪裏?”“現在才想到問?”傅逢朝扣上安全帶,扔出三個字,“天星號。”梁瑾目露驚訝。天星號是自夏威夷啟航,途經這邊幾座海島,最後抵澳新的豪華巨型遊輪,全程一共二十六天,到這裏已經是旅途過半。“不會耽擱太久,等解決了麻煩,三天後到達拉羅湯加島我們就下船。”傅逢朝隻說了這一句,沒多解釋。梁瑾猶豫問:“為什麽叫我一起去?”傅逢朝想了一下說:“梁總打架挺厲害,怕跟人打起來,多個幫手。”梁瑾瞬間沒話說了。他也放鬆下來,既來之則安之吧。這時才想起來還要跟陶泊說一聲,於是發了條消息出去。幾分鍾後,陶泊的電話直接打進來。“你說你去哪?你扔下我一個人跑去坐遊輪,大表哥你有沒有人性啊?”電話那頭陶泊哀嚎。梁瑾無奈說:“不是一個人,跟傅總一起,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們到拉羅湯加島下船,你明天自己先迴國吧。”聽到他說和傅逢朝一起,陶泊“啊”的一聲,懷疑道:“你們在這邊能有什麽事情處理?肯定不是公事吧?”梁瑾沒興致多說:“你不用管。”陶泊抱怨:“說得好像我管得了一樣,我說大表哥你,清醒點,別真的栽進去……”梁瑾直接掛斷電話。身旁驀地響起一聲笑,梁瑾迴頭。傅逢朝目色沉沉,專注看著車窗外,城市夜燈不斷滑過他的臉,明暗之間,像他整個人都顯得不那麽真實。剛才的那聲笑也像是梁瑾的錯覺。傅逢朝轉頭看向他,眉峰微動:“栽進去?”梁瑾分外難堪:“陶泊他習慣了胡說八道,不是真的。”傅逢朝點點頭,視線落迴了車外:“你不用誤會,除了梁,其他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梁瑾張了張嘴,啞口無言。也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別的。他也轉開眼,看向自己這側的車窗外,降下半麵車窗玻璃,讓風灌進來。傅逢朝說自己腦子不清醒,他或許也沒好多少。想要靠近身邊這個人的衝動,必須極力克製才能勉強按下。傅逢朝枕著椅背,目光的落點其實不在窗外,是窗玻璃上映出的身邊人模糊的輪廓。連這樣看著都很像,不隻是外在長相,形似神更似。傅逢朝緩緩閉眼心神靜下,那就病得更厲害些吧,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隻要他的梁能迴來。第21章 緊張什麽極致奢華的龐然大物停在夜下港口,流金璀璨、燈火通明。這艘天星號巨輪已經在海上航行了十三天,前天傍晚抵達這裏,停船兩日,今夜啟行,將繼續前往下一站拉羅湯加島。上船時梁瑾擔憂問:“你來這裏,是找什麽人解決麻煩?”傅逢朝卷起一截襯衣袖子,任由海風吹鼓衣衫,眼神有幾分散漫:“我爸。”梁瑾:“……”傅逢朝“嗯”了聲:“走吧。”侍者將他們送上房間,梁瑾雖是臨時決定來的,套房還有,他跟傅逢朝的房間就在對門。進門後梁瑾一路躁動的心跳才逐漸平複,放下行李,他自落地大窗走去外側陽台。拂麵的海風讓他發熱的腦子慢慢冷靜,雜亂思緒牽動心神,理不清便隻能作罷。巨輪啟航,海島夜火逐漸遠去。梁瑾靠著扶欄放空片刻,拿出手機,點開聊天軟天。剛加上的傅逢朝的賬號就在對話框第一,他順手點進去,朋友圈裏果然是一片空白。梁瑾失神須臾,退出時鬼使神差地點開了設置裏的切換賬號。十年沒有登錄過的賬號他依然記得,登上去的時候反複驗證費了不少工夫,他按捺著複起的焦躁,一步步按照提示進行。最後的人臉驗證時,梁瑾看著視頻框裏自己的臉,驀然湧起的陌生感甚至讓他恐慌時隔十年,他第一次以梁的身份試圖找迴一點曾經的記憶,這樣小心翼翼,不敢叫任何人知曉。終於成功登錄,無數新消息一起湧入。他快速掃過去,從前的同學朋友發來的消息最多隻到他“去世”半年後,唯獨傅逢朝的最新一條進來的時間是今天下午。【我在帕皮提的教堂聽神父做禱告,這裏很安靜。如果人死真的還能複生,你會不會迴來?】梁瑾的指尖微微發顫,忍住眼眶酸澀,將對話框滑上去,一條一條,全是傅逢朝這些年堅持發給他的消息。有時是一兩句或文字或語音的自說自話,有時是傅逢朝拍下的那些照片和視頻。十年,三千六百多天,近萬條消息,從未間斷過。【在orohena山頂看日落,當地人說這裏是人間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如果是真的,我能不能在這裏再見到你?】【當年我們一起合照過的那個郵筒倒了,我扶不起來,我是不是挺沒用的?可惜那張照片你當時忘了發給我。】【雲琴島的項目拿下了,雖然中間出現了一點波折,結果還算好。等音樂廳建成,我再拍照片給你看,很快的。】【今天來淺灣碼頭看你,對不起這麽多年一直沒迴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為什麽我總覺得在這個地方感覺不到你的氣息?】【我打算迴國了,你再等等我吧。】疼痛和澀意如山唿海嘯席卷而至,全在這些跨越時空而來的隻言片語中。梁瑾幾乎站不住,他想起傍晚自己走進教堂的那一刻,傅逢朝看過來的那個眼神,終於明了。這麽多年傅逢朝一直抱著無望的期望在等待,他自私地想再靠近那個人,卻又懦弱地不敢承認自己是誰,他何其卑劣。落地玻璃窗上映出這一刻梁瑾模糊的臉,在夜色昏冥裏支離破碎。痛徹心扉的滋味,真正嚐到透徹。門鈴聲響起時,梁瑾站在洗手台前正不斷往臉上澆著涼水。近似自虐式的窒息感勉強壓下那種撕心裂肺的疼,他撐著大理石台麵艱難抬頭,看向鏡中自己黯淡無光的眼,在渾噩間聽到外頭傳來的聲音。傅逢朝等了好幾分鍾,房門才從裏頭拉開。梁瑾額發濕亂,神情有些遲滯,眼眶略紅,嗓子也啞:“有事嗎?”傅逢朝的目光一頓,問他:“去不去吃飯?”梁瑾盡量平靜地點了點頭。傅逢朝轉身先走,他也稍稍平複心神,跟上去。他們去頂層餐廳,傅逢朝點餐時,梁瑾始終一副魂不守舍的狀態。傅逢朝此刻就坐在他身前,一舉一動都牽扯住他的神經,他卻不敢表露太多。對麵座的人忽然將餐單推過來:“你看看。”梁瑾沒有翻開,迴神直接和旁邊侍者說:“跟他一樣就行。”傅逢朝盯著他兩秒,將餐單拿迴去,翻到最後掃了眼,示意侍者:“再加一份草莓慕斯。”梁瑾慢慢抿了一口杯中薄荷水,沒有接腔。這裏是一間很有情調的法式餐廳,隻有他們倆共進晚餐,仿若一場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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