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時候變這麽熱心了?好奇怪啊?】【要是那位傅大少是個女人,我都懷疑你對他有意思了。】【你不用迴我,我自己說,我胡言亂語的,哈。】梁瑾卻體會不到半點玩笑的心情,他走出房間露台,點了支煙,放空片刻。這裏的房間也是獨棟別墅,坐落在熱帶密林裏,四周滿是高大棕櫚與芭蕉,林間棧道縱橫,藏於密密匝匝的灌木叢中,再往前去,是夜下的海。一支煙抽完,梁瑾沒有絲毫睡意,自露台下去,步入林中。他跟著頭頂最亮的那顆星漫無目的地朝前走,不知走到了哪裏,卻在抬眼間又看到傅逢朝,同樣在前方房間的露台外抽煙。和昨夜相似的一幕,這一次卻離得過於近了,幾步之遙的距離,傅逢朝的目光落過來時,他已經沒辦法像昨夜一樣不動聲色地離開。於是硬著頭皮走上去,提醒道:“醫生說你不能久站,別一直站這裏了。”傅逢朝卻不出聲,嘴裏咬著煙,在吞雲吐霧間凝著他,煙霧背後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梁瑾被他這樣的眼神盯得心慌,但沒有表露出來:“你早點休息吧。”“你剛在看我?”傅逢朝忽然開口。“沒有。”梁瑾下意識否認。“那你在看什麽?”梁瑾迴答不出來,他確實是在看傅逢朝,昨夜是,今夜也是。傅逢朝想起當年,他和梁第一次約會,那時他也是這樣問被他抓包偷看他的梁,梁因為羞惱兇巴巴說著“不能看嗎”,主動貼上來吻他。那是他跟梁之間的初吻。捏著煙的指尖貼著唇瓣停住,仿佛還能感知到曾經留在這裏的溫度。傅逢朝的眼裏也有瞬間的放空。梁瑾看著他的動作,在怔神間迴憶起同樣的從前,少年人的衝動和莽撞都已經是曾經,什麽都想要,什麽都得不到。但又不甘心。傅逢朝在手邊煙缸裏抖了抖煙灰,重新抬頭時眼神愈複雜。“梁總,你跟梁像嗎?”梁瑾的唿吸滯了一秒:“……為什麽問這個?”“梁說不像,”傅逢朝直直看著他的眼,“他說你跟他除了長得一樣,個性截然不同,我本來也以為不像。”梁瑾啞然。“你是他嗎?你如果不是,為什麽要一再讓我產生錯覺?”傅逢朝抬起的手點了點自己太陽穴,“梁總,我這裏沒那麽清醒,你可以當我有病,治不好的那種,我不想病得更厲害。”傅逢朝說著“有病”時,像眼裏原本那一點微渺的亮意也隨之熄滅,隻剩夜的無邊深黯。梁瑾看著他這樣,隻覺心髒被人緊攥住,整個胸腔都在疼,每一根神經都被牽扯,無一幸免。“對不起。”他艱聲道歉,除了重複這三個字,找不出任何別的詞。“你沒有對不起我,”傅逢朝看著他,想著這個人還是這樣,連難過時眼睫耷下的弧度都與梁一模一樣,越是這樣越叫人迷惑,“我是看著你很煩,可你對不起我什麽?是梁不要我了而已,你根本不用替他這樣過度關注我。”梁瑾本能否認:“他沒有。”“沒有嗎?”傅逢朝自嘲諷笑。梁瑾又一次被他問住。無論是傅逢朝以為的梁為了救別人放棄生命,還是他所選擇的自我抹殺,其實都一樣,一樣是將傅逢朝排除在外。當年他確確實實舍棄了傅逢朝。站了太久傅逢朝一隻手撐住了旁邊的木質扶欄,稍稍靠過去,既疲憊,腳踝傷處的疼痛也讓他格外不適。梁瑾迴神,伸手扶了他一把。傅逢朝忽然反手扣住了他手腕,用力捏緊,眼神格外兇厲:“你如果不是梁,就別來招惹我。”梁瑾甚至沒有做出反應,傅逢朝已經鬆開手。他下意識迴握住過去,傅逢朝神色一頓,梁瑾如被他目光燙著一般放開。“抱歉,”他隻能道歉,極力壓下心頭驚浪,避開了傅逢朝的眼神,在還能唿吸前勉強說,“……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梁瑾離開,身影很快遠去。傅逢朝垂眼,麵無表情地盯著剛被他碰觸過的指尖,輕輕摩挲過去。第19章 神明驚醒一大早陶泊也飛來大島上,昨天還說著這邊沒什麽好逛的人,今天又興衝衝過來。“我一個人玩多無聊,不來這裏能怎麽辦。”他已經後悔找梁瑾這個度假搭子了,這幾天沒把他給悶死。梁瑾在酒店大堂接到人,打算去吃早餐,碰上傅逢朝的助理出來退房。就他一個人,提著行李箱現在就要走。“你們今天就迴去?”打過招唿後,陶泊隨口問。“我臨時有工作,先迴去了,”助理解釋道,“我老板明天要參加他一個朋友在別的島上的婚禮,還得晚兩天。”“他一個人?”陶泊有點懷疑,“他腳不是傷到了?行不行啊?”梁瑾雖沒出聲,也不免擔憂。助理說道:“我今早去看他,已經好不少了,慢點走路問題不大,能不走當然最好,隻希望他今天別到處亂跑了。”他說著再次跟梁瑾道謝,一大早就有人將他們行李送過來,確實省了他們很多麻煩。說了幾句話,助理離開,梁瑾和陶泊去餐廳。吃著早餐,陶泊問起梁瑾今天打算做什麽,梁瑾想著傅逢朝的事,勉強迴神,想了想迴答:“就在這附近隨便逛逛吧。”陶泊就知道他會這麽說,很無語:“我去浮潛,你去嗎?”“不想去。”梁瑾沒什麽興致,“你不是怕水?還敢去浮潛?”“我什麽時候怕水啊?”陶泊堅決不承認。梁瑾一句話揭了他的老底:“七歲時掉遊泳池裏差點淹死,連著做了半個月噩夢,我還以為你從那以後都不敢碰水了。”陶泊尷尬笑了:“好吧,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至於不至於。不過說起來,那次多虧了大表哥你一把將我從水裏撈起來,要不我這條小命就真玩完了。”梁瑾卻道:“不是我。”陶泊一愣:“怎麽不是你?我記得是你救我的啊。”梁瑾切著餐盤中的麵包,小聲說:“是梁救了你。”“啊?”陶泊不信,“不對吧?我怎麽記得是你?那小子之後倒是跟我提過兩迴,我一直以為是他故意誆我,想要我叫他做爸爸才那麽說的。”“他有必要嗎?”梁瑾無奈。“那誰知道,我真以為是你啊,我怎麽會記錯了?”陶泊有點懷疑人生。梁瑾微微搖頭:“你那時才幾歲,被嚇到了認錯人很正常,真是他。”“你倆有那麽像嗎?這我也能認錯?不過那小子以前是經常這樣,故意扮成大表哥你逗我……”陶泊嘀嘀咕咕一陣,終於信了,又有些感慨,“那我倒是真欠了他的,可惜也沒機會還了。”梁瑾沉默吃東西,沒再接腔。陶泊不清楚當年車禍的事,這小子那時人在北美念高中,大半個月後才收到消息,特地飛去另一個州找已經成為梁瑾的自己求證。他能在那場葬禮上騙過傅逢朝,又怎會騙不過陶泊。陶泊像忽然想到什麽,抬眼一瞬不瞬地盯上他。梁瑾下巴點了點他的餐盤:“你不吃東西盯著我做什麽?”陶泊的視線在他臉上仔細逡巡:“我說啊,你真是大表哥嗎?不會是我又認錯了吧?”梁瑾的神情微頓,淡了聲音:“胡說八道。”陶泊訕笑起來,也覺得自己是在異想天開。梁瑾懶得理他,拿起餐盤去拿吃食。綠植隔牆背後的另邊卡座裏,傅逢朝放下刀叉,出神盯著落地大窗外水岸邊覓食的海鳥。直到身後的聲音停下,片刻,他起身離開。傅逢朝走出餐廳,但沒有走遠,在外邊的露天咖啡館坐下,靠進座椅裏閉目,任由海風撲麵。黑咖啡的苦澀刺激著味蕾,卻無法讓他保持清醒,近似荒謬的念頭一旦紮根,便如藤蔓瘋長,再屏除不去。“傅先生,請問……”被突然響起的聲音拉迴思緒,傅逢朝睜開眼,停步在他麵前有些拘謹的青年眼神一亮:“真的是你傅先生,我剛還以為我認錯人了。”傅逢朝卻慢了兩秒才想起,麵前之人是前夜在酒吧裏拉大提琴的那位琴師。他沒什麽情緒地問:“你知道我姓什麽?”“我聽酒店管家這麽稱唿你,”對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剛過來看到你坐在這,才想到跟你打個招唿,沒有打擾你吧?”傅逢朝隨意一抬下巴:“坐吧。”青年坐下自報了姓名,他也是中國人,在歐洲的音樂學院念書,來這邊遊學三個月,輾轉在這邊各座島上的度假酒店彈琴賺生活費。“那晚多謝傅先生幫忙,要不我當時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了。”傅逢朝不怎麽在意:“不用,順手而已,道謝一次就夠了。”他的冷淡讓對方有些局促,試著找話題:“傅先生是跟朋友一起來這邊度假的嗎?”傅逢朝沒有迴答,而是問:“你那晚拉的曲子,是門德爾鬆的春之歌?”青年聞言有些意外:“是啊,你知道?傅先生一定是懂音樂的人,才聽得出來。”傅逢朝隻道:“這首春之歌是鋼琴曲,比較輕快跳脫,並不十分適合大提琴的音色,用大提琴拉奏這首曲子的人也不多,你為什麽會想到選這首?”“大概我比較喜歡挑戰高難度吧。”青年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