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赴野沒再說話,那雙極其深邃的眼睛裏看不出情緒。


    盛枳垂著眼,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街巷,藤蔓,日光。


    連掠過的風都好似懷著它的心事。


    陳赴野看了眼時間:“快到正午了。”


    盛枳捏緊了衣擺:“那你是不是又要讓我走?”


    女孩的失落感過於明顯,毫不掩飾地落進陳赴野的眼睛裏。


    他唿吸一頓,忽然有些說不上來自己的心緒。


    “你想留在我身邊?”


    “嗯。”


    毋庸置疑,他喜歡她。


    這件事無可抑製,明明知道對她心動,應該和她保持距離。


    可心跳會出賣自己,它攀升,就連眼神也為她身上的每一處而流連著迷。


    它不傻,不是感受不到她的試探。


    言語上的,行動上的。


    就像是…她故意往他荒蕪的野草地上扔了一把火,燎起漫天炙熱的火。


    他的身上還殘留著她剛剛抱著他的氣息。若隱若現,又淡又甜。


    越是淡,越是像那無可救藥的癮君子,嗅著那一絲氣息,越是想要汲取更多。


    陳赴野煩的不行,眼裏含著某種侵略性的氣息,忽而朝盛枳籠罩而來。


    近在咫尺,女孩的眼睛裏有一絲驚詫:“陳……”


    柳絮被風吹上她的臉上,剛好與少女的眼睛相觸。


    少女倏然閉眼,像是山間受驚的小鹿。


    陳赴野滾著喉結,一隻手臂將盛枳囿於自己胸膛與牆麵折角之間:


    “別躲,看著老子的眼睛。”


    光線正好,將懷裏的受驚的少女和繾綣的氛圍襯的越發曖昧旖旎。


    唿吸微涼,隨後灼熱。


    他微勾著唇:“說說,剛剛為什麽那麽失落?”


    盛枳整個人幾乎都被陳赴野的氣息籠罩了,臉頰染上一層緋紅。


    “天天跟江航和紀鈴打聽我在哪,”少年嗓音低啞,“真就為了還一件破校服?”


    狂動的心跳和溫度在風中攀升,盛枳顫著眼睫:“不是,因為我想和你做…朋友。”


    陳赴野哂笑一聲,玩味地吐出字節:“朋友?”


    反倒是這個字節讓盛枳更加紅了耳根。畢竟她真正打的可不是朋友的主意。


    “做朋友,那你那天跟老子玩偷親?”


    盛枳臉紅的要命,一雙幹淨的瞳眸濕漉漉的。


    原來那天他知道。


    “我以為我表現的夠明顯了。陳赴野,你真的一點都感受不到我的想法嗎?”


    女孩聲音越說越委屈巴巴:


    “你明明知道我是故意的,還一直躲我。”


    “嗬,”陳赴野哼笑一聲,強勢地壓了下來,距離近在咫尺,輕浮地挑逗:


    “明顯?暗戀嗎,老子感受不到。”


    盛枳忽而踮著腳,在他下頜下蜻蜓點水吻了一下,眼睛潮濕地看著他:


    “那這樣呢,算明戀嗎?”


    陳赴野唿吸重下來,掐著她兩隻細白的手腕舉過頭頂按在牆上。


    “你知道這些動作對男人來說什麽含義嗎?”


    “知道,我隻對你。”


    “你才認識我多久,知道我好人壞人?”


    “好人。”


    “就這麽跟我走,如果我把你賣給人販子,又或者把你騙上\/床。”


    他說這話時語調上揚,透著心底的陰翳與不甘,又包含卑微的試探:


    “盛枳,你拿什麽信任我?”


    盛枳看著他,眼瞳微顫: “你不會。”


    陳赴野冷哼一聲,溫熱的手掌順著她的腰撫上來:


    “不會?”


    盛枳怔在原地,溫熱的手掌逐漸攀沿往上,她瞬間就沁出了淚花:


    “別…”


    她知道他分明是裝作輕浮和冷漠。


    在她死後,少年虔誠地吻著她的骨灰盒為她落淚,為她將那幾個兇手淩遲,甘願一並與她融進烈火裏。


    可是這些,她統統沒法說出口。


    她現在可以拿什麽立場說自己百分百信任他?


    陳赴野鬆開她的手腕,“你走吧,以後別再招惹上我。”


    盛枳的眼睛被霧氣和淚氤氳朦朧著。


    直到陳赴野的身影消失,她才徹底失落地蹲在地上不甘心地嗚咽起來。


    夜晚,陳赴野抱著那件洗幹淨的校服。在夢裏,他窒息地埋入朝思夜想的女孩雪白的頸。


    像是病入膏肓的癮君子,一切對他來說都好似不真實。


    他做了一個夢,夢到盛枳牽著他的手走在一起。所有人卻都在指責他——


    他根本不配和她走在一起。


    多麽明媚幹淨又溫柔的女孩啊,她要考最好的大學,卻還牽著他的手,多髒。


    可陳赴野想,不是的。


    他脾氣不好,可以改。


    他成績不好,可以學。


    他抽煙,可以戒掉。


    他什麽都不好,他配不上她。


    可是他統統可以為她改掉。


    可他唯獨有病,幼年受刺激而患上的狂躁症。


    這兩年他犯病概率很小,可他不能百分百保證自己不犯病,更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傷害她。


    就像那年……他發了瘋,差點失手打死自己的父親。


    他半夜醒來,身上全是冷汗。


    他打開手機,手指顫抖地刪除了白日裏剛加上盛枳的微信。


    裂縫裏探進來的光,到此為止吧。


    *


    一連好幾天,江航都給埋頭在車行裏的陳赴野打電話,說是最近幾天小姑娘在學校裏有些心不在焉的。


    “野哥,人家給你發信息發不過來,說你刪她微信了,來車行找你也不見人影。”


    “讓她別找我,好好上課,別分心。”


    江航在教室裏又嘀咕了句什麽,掛斷電話以後看向盛枳:


    “沒戲,妹子,強扭的瓜不甜。”


    盛枳滿眼失落,卻暗自鼓起信心:“不強扭,它也必須甜。”


    江航:“我說,妹子為了喜歡的……為了野哥來一中,是真的啊?”


    盛枳有些錯愕:“你怎麽知道?”


    “就你剛來那會在論壇上那幾個帖子愛,野哥讓人去刪的。”


    “什麽論壇?”


    江航這才反應過來,興許人家壓根就不知道這事,索性也已經解決了。


    他不提也罷:“其實也沒什麽,就幾個破照片,已經刪沒了。”


    聞言,蹙眉的盛枳似乎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想起那天陳娜收作業時莫名其妙的針對,以及石磊心虛的解釋。


    一切都有了解釋,原來都是陳赴野在幫她。


    “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吧?其實野哥他就是十幾年來孤僻慣了,你真想一下就把他從暗處拉出來,幾乎沒可能。畢竟,咱們還真不是一路人,”


    “如果你是和其他女孩一樣隻是覺得他長的好看就靠近他,那還是早點放棄吧。”


    “如果你真心喜歡,我覺得你倆有戲。隻不過,可能要你再主動一點點。”


    盛枳淡淡笑了一下:“嗯,我主動。”


    如果陳赴野內心自卑或是敏感,那她就多主動一點。


    她不需要她的少年改掉孤僻的個性。


    他很好,什麽都不用改,她去做那簇裂縫裏透進來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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