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桓溫發了這麽大的脾氣,袁喬跟郗超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郗超示意袁喬拿起被桓溫扔在地上的信件來看一下,袁喬領會,拿起信件後二人便看了起來。


    原來,諸葛無緒在信中講述了袁宏逼死支家老爺太太之後,支家佃戶之子就跑到會稽去找支家唯一的公子支道林,支道林本是灑脫之人,離家數年而不歸,但也是極孝之人,在聽聞父母被當地官府逼死在野外之後,悲憤交加,當場氣暈過去。


    跟支道林相熟的王羲之、劉倓、許詢等人實在氣不過,認為這是桓溫指示的,於是就紛紛寫信給中書省彈劾桓溫,主管彈劾的中書郎王蒙一向非常欣賞支道林,甚至一度想把女兒王穆之嫁給他,而女兒王穆之也非常的喜歡支道林,一度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但是因為支道林一心向佛,不想談之婚嫁之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王蒙知道此事之後,也是非常的氣憤,於是自己也上了一道彈劾的奏章,大力的彈劾桓溫濫用職權,逼死社會賢達,要求桓溫立即辭職。


    再加上本來就對桓溫出任荊州刺史有意見的瘐冰在裏麵推波助瀾,整個朝堂之上搞的是沸沸揚揚,就連一向欣賞桓溫,一直想把桓溫拉隴到自己陣營的司馬昱,也不敢出麵立保桓溫,一是因為司馬昱也跟支道林關係較好,二則是因為桓溫此事做的實在太過份,自己陣營當中的劉倓、王羲之都對他不滿了,自己更不能棄自己陣營裏的人於不顧而去為他擦屁股了。


    麵對輿論洶洶,一向欣賞桓溫的何充主動找到了諸葛無緒,堅信此事並非桓溫所謂的何充建議諸葛無緒以司徒府的名義給桓溫寫一封信,首先是將此事在朝廷中引起的爭議跟桓溫說明白,再個就是建議桓溫立即前往襄陽支家,將支家的田地佃農歸還給支家,同時為支家二老善後,以盡快的彌補此事引起的惡果。


    而諸葛無緒則有其他的想法,對於掌管天下土地和戶籍的司徒府來說,推行土斷一直是諸葛無緒的夢想,但是多少年來一直推不動,第一就是缺乏像桓溫這樣敢打敢拚敢碰硬釘子的地方長官,第二就是這些掌握朝廷權力的士族地主們從中阻撓,今天好不容易出了個桓溫,敢為天下先的推行土斷,雖然過程不太好,逼死了人,但是也起到了震懾作用,若是此時公然叫停土斷的話,那麽今後再也不可能有人敢出麵推行土斷了,土斷不行,則朝廷永遠都不可能積蓄能力、收複中原了。


    所以諸葛無緒除了在信中轉述何充的建議們,同時又勉勵桓溫,讓他不必過於糾結此事,隻需人情盡到就可以了,同時又指出士族勢力的強大,讓桓溫在推行土斷之時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切記不可激化矛盾,不必追求一步到位,一次隻實現一個目標就可以,積小勝為大勝,一步一步的實現全麵的土斷。


    諸葛無緒又在信中的最後說道桓溫這是在做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偉大事業,勉勵桓溫再接再厲,繼續推行土斷,為實現晉室中興而努力奮鬥。


    袁喬和郗超看完之後,也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這袁宏拿了一個寒族地主開刀,敢情這寒族地主就是支道林的家啊。


    對於這個支道林,雖然名聲不如謝安等人,但是因為精通老莊,佛學造詣也很高深,在當時談玄談到談無可談的年代,佛經也就成了名士們的清淡之資,但是因為在當時佛學不如現在興盛,僅有的幾個佛經也大都在洛陽長安一代,江南地區很少,所以懂佛學的人很少。


    這樣一來就顯得支道林的難能可貴,所以雖然支道林出身寒族,但是名士們還是爭相結交其為好友,甚至連袁喬和郗超在東陽郡之時,也以結交支道林為榮。


    現在這事明顯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這袁宏隻知道支家是個小地區家族,卻不知道支家出了這麽個人物,現在朝堂之上沸沸揚揚,王蒙更是揚言桓溫必須下台,連司馬昱都不敢為其說話,桓溫的處境很不妙啊。


    此時的桓溫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當年在會稽東山上談玄之時,支道林也在,雖然隻見過一次麵,但是印象深刻,現在居然把人家的老家給抄了,還搞的人家家破人亡,這簡直就是造孽啊。


    此時的桓溫恨不得把袁宏立馬給碎屍萬段,方解心頭之恨。


    袁喬看著一言不發的桓溫,歎了口氣,走上前來說道:“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唯今之計,隻有先到襄陽,把支家二老的遺體重新入殮,給他們辦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然後法辦袁宏,給支家一個說法,最後再把田產和佃戶還給支家,隻有這樣,才能平息悠悠之口了。”


    袁喬的建議應該是目前最合適的了,亡羊補牢,未時為晚,逼死了人家的雙親,為人家辦一場隆重的葬禮,再把財產還給人家,一般人都會這樣去做的。


    但是袁喬忽略了一點就是,當年支家是以抗拒土斷之法才被抄家了,現在若是再把財產還給他們,就等於是自我否定了土斷之法,同時也就等同於向世人宣造土斷之法是惡法一樣。


    正是基於這一點的考慮,諸葛無緒才在信中告誡桓溫,妥善處理此事,但不要太過於糾結這個事情,人情到了就可以了。


    諸葛無緒跟桓溫的考慮是一樣的,土斷之法好不容易起了個頭,不能因為這事而中斷,若是因為這件事而廢了土斷之法的話,那麽後世也就再也沒有人敢推行此法了。


    也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雖然桓溫恨袁宏恨的牙癢癢,卻不能法辦他,因為法辦了袁宏,就相當於認為袁宏此事做錯了,其他各郡太守更不敢大張旗鼓的推行土斷了,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的土斷之法就會有夭折的可能。


    更重要的話,若是法辦了袁宏,會讓地主豪強階層更加的肆無忌憚,那麽地方官府推行土斷的時候就會更加的困難。


    所以了土斷之法,不能法辦袁宏,更不能把財產還給支家,但是又必須給支家一個說法,否則的話朝堂之上的那幫人肯定會不算完的。


    桓溫似乎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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