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之點了點頭:「正是。」


    許蟬撓了撓頭,又指著冊上二字問道:「那這『於菟』是什麽?」


    徐振之搖頭晃腦道:「於菟者,猛虎也,就是那會吃人的大蟲。」


    「老虎就老虎,還什麽於菟,你們這些文人,就喜歡扯酸篇。」許蟬撇了撇嘴,又在那冊子上翻了幾頁,接著念道,「荒草靡靡,山高風冽,草上結霜高寸許,而四山迴映,琪花玉樹,玲瓏彌望。嶺角山花盛開,頂上反不吐色,蓋為高寒所勒耳……我看出來了,這裏是寫那天咱們從太白堂出發,登上天台山頂,瞧見了那些奇花異樹。」


    「然也。」


    許蟬再翻幾頁,又念道:「遂別而下,復至龍湫,則積雨之後,怒濤傾注,變幻極勢,轟雷噴雪,大倍於昨。坐至暝始出,南行四裏,宿能仁寺……哈,這裏記的不是昨天的事嗎?咱們從雁盪山頂尋湖下來,又瞧見那龍湫瀑布。」


    「然也。」


    「你別老然也、然也的,酸都酸死了。」許蟬笑嗔一句,又由衷道,「不過振之哥,你寫得可真好,我匆匆瞧了一遍,就好像又迴到那些地方遊玩了一通似的,對了,你為何突然要想起記這些來?」


    徐振之要過冊子,神色開始變得鄭重起來:「其實我早就有此想法,隻是一直沒有想好如何落筆。我之所以記這些,一來是因觀賞景勝後大生感慨,不想隻是走馬觀花,草草閱畢,趁著沒有忘卻,將美景翔實記錄,日後也可以時常迴味;這二來麽,是為了母親。」


    許蟬一怔:「為了娘?」


    「是啊。」徐振之頷首道,「母親年紀大了,腿腳又不好,咱們見過的這些名勝,她估計是難得一見了。因此我把沿途美景記下,迴去後念給她聽,雖不及親眼看見,但我會盡我所能,將那些景色描寫得細緻些,多少也會讓她有些身臨其境之感吧!況且除母親之外,世上有太多人無法像我們一樣遠行遊歷,若日後我把沿途遇見的風物一一記錄在冊,有機會付梓刊印出來,不也能讓那些不曾遠遊的人讀了,稍解獵奇之渴嗎?」


    許蟬沉吟片刻,忽然欣喜道:「振之哥,你這可是件功在千秋的大好事啊!若那些出不了門的人通過讀你的書,就能領略這大好河山,他們指不定要多感激你呢!哈哈,那你將來豈不是要揚名立萬了?說不定娘子我還要沾你的光,被人在那史書上留下個什麽『徐許氏』呢……」


    「瞧你那點出息……」徐振之搖頭笑道,「我這剛開始寫,你就替我自吹自擂了?這八字還沒一撇呢,談什麽著書立傳?」


    許蟬催促道:「那你趕緊寫呀,我還等著看。」


    「好吧好吧,那我就再寫幾句,權當是這陣子遊記的小結吧。」說完,徐振之便約莫了一下路徑,在那冊上又寫道,「遂從岐度四十九盤,一路遵海而南,逾窯嶴嶺,往樂清。」


    華燈初上,一名童僕打扮的人,悄悄敲開了京城福王府邸的角門。


    管事的認出了來人,也不敢怠慢,急忙引著他去見福王朱常洵。那朱常洵本在花廳上擁著舞伎飲酒作樂,一見這童僕,便知他有要事來報,趕緊揮退了舞伎、下人,向其問詢。


    那童僕伏在地上磕了個頭,又畢恭畢敬道:「福王殿下,孔先生和三詔真人有要事相商,讓小的來請殿下勞動玉趾,過府一敘。」


    這童僕口中的孔先生,叫作孔學,其人見多識廣,性子卻是陰險狡詐;而那方士王三詔,自幼混跡於江湖,也不知從哪裏學來一套旁門左道,宣稱是身懷高深法術。朱常洵為了對付太子,便暗中將這二人招攬,尊其為心腹幕僚和座上貴賓。


    孔、王二人,平日裏隻躲在京郊的一處宅中,輕易不來露麵。此時卻命童僕相邀,必是有什麽要緊之事。想到這兒,朱常洵也不叫隨從,更衣換馬,在那童僕的引領下,匆匆趕至孔、王二人所居的大宅。


    剛跨入院中,那孔學和王三詔便從廳裏出來相迎。隻見那孔學瘦長臉龐,眉頭緊擰,嘴角下垂,麵帶愁苦之相,一雙眼睛倒是透著陰鷙的精光;那王三詔發束高髻,身披玄袍,頷下留著幾撮稀疏的長鬍子,瞧其扮相,多少有那麽幾分道骨仙風。


    等三人進了廳上,朱常洵便急不可耐地問道:「孔先生、三詔真人,你們兩個急匆匆叫我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那孔學一咧嘴,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去年蒙古虎墩兔汗犯我大明邊界,這事殿下知道嗎?」


    「這又不是什麽新鮮事,我早聽說了。」朱常洛有些不耐煩,「孔先生,你就別在那裏繞圈子了,有什麽事直接說成不成?」


    孔學又笑了笑:「好好好,福王殿下有所不知,經我多方打探,查得那蒙古之所以犯邊,是與太子朱常洛有關。」


    「真的?」朱常洵一喜,「難不成是朱常洛勾結了外賊,與他們蒙古人裏應外合?」


    「那倒不是。」孔學擺了擺手,便將那虎墩兔借兵、反被馬千乘夫婦擒拿等事道出。


    朱常洵聽完,卻提不起精神:「我還當孔先生真拿到了什麽把柄呢,既然朱常洛沒有與虎墩兔勾結,那你囉囉唆唆地說這一大通有什麽用?」


    孔學微微一笑:「他二人勾沒勾結我不知道,可卻實打實地碰過麵。嗬嗬,一個是大明太子,一個是蒙古大汗,沒見麵之前,大明與蒙古相安無事,可自打一見麵,蒙古就來犯明邊,這事情也太過湊巧了吧?福王殿下,你可別嫌我粗魯,有句俗話說得好,黃泥巴掉在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咱們隻要咬定那朱常洛暗中與虎墩兔相見,保管叫他太子爺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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