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徐振之此行可謂是功德圓滿。


    第八章 斬龍袍


    自打從邊境上迴來,朝野之中,難得出現了一陣安寧。此時,王恭妃的靈柩已在天壽山的東井左側葬好,雖無墳戶看守,但好在建起了墳園,也算是入土為安。


    掐指算來,徐振之和許蟬別家已然一載有餘,如今大小事畢,鄭福一黨也暫時沒有作浪興風。眼見年關漸近,夫婦二人思鄉之情愈盛,於是就向朱常洛辭行,打算迴到江陰看望父母家人。


    吃罷了朱常洛的送行酒,夫婦二人便離京南下,揚鞭策馬,直奔江陰而去,不一日,就迴到了闊別已久的南暘岐村。他們先趕至家中拜見了王孺人,又來在歸遊居,與湯顯祖、許學夷等人相見。


    眾人別後重逢,自有一番悲喜。尤其許蟬一句「爹爹」叫出,許學夷更是激動得老淚縱橫,與愛女相擁在一處,抱頭痛哭。湯顯祖等人不明就裏,見他父女二人哭成那樣,均覺訝異,心道許蟬這丫頭倒還罷了,許夫子堂堂鬚眉,竟也會想女兒想得這般婆婆媽媽?


    徐振之見狀,便對大夥道出了原委。得知許蟬的真實身份竟是太子胞妹、大明公主,眾人不由得又是吃驚又是嗟嘆。


    湯顯祖咂了咂嘴,抬起玄鐵扇來往徐振之肩頭輕輕一拍:「想不到饞丫頭還有這等來歷,哈哈,你這小子娶了公主,不也成了皇親國戚了?老夫是不是應該叫你一聲『駙馬爺』啊?」


    「老糊塗你少在那裏胡說八道!」許蟬抹著眼淚嗔道,「我姓許,不姓朱,爹爹我隻認一個,就是許學夷許老夫子!」


    徐振之也道:「是啊湯先生,那什麽公主、駙馬之類的話休要再提。」


    「好吧好吧,算老夫說錯了話。」湯顯祖擠了個鬼臉,又向許學夷笑道,「許夫子,你們父女倆哭夠了吧?若是哭夠了,咱們就趕緊準備酒菜,為振之小友和饞丫頭接風洗塵哪。」


    許學夷心道也是,遂命童僕整治宴席。一夥人重聚在一塊,少不得要推杯換盞、談笑風生。宴上許蟬嘰嘰咯咯的,將徐振之稀裏糊塗地與蒙古大汗虎墩兔結成安答、化解了邊境幹戈等事道出,直叫眾人聽得嘖嘖稱奇。而後,徐振之又問起五脈之事。聽聞那錢謙益在許學夷的教導下突飛猛進,程五奎和弟兄們的功夫也精進了一層,徐振之不由得替他們高興。然而令徐振之和許蟬沒想到的是,那炎尊趙士楨卻在他們入京那年,意外身亡。


    徐振之雖與趙士楨相處的時日不多,可對他那一身研製火器的本事卻是敬佩得緊。因趙士楨沒有傳人,他死之後,火脈的絕學就此失傳,火脈一支也算斷了。所謂世事無常,眾人迴想起上次相聚時,趙士禎每每說起火器時神采奕奕的樣子,都不禁感慨喟嘆了一番。雖然沒人提起,但徐振之仍能感覺到,那日斷香的兇兆,仍籠罩在眾人的心頭。


    時光荏苒,隨著那爆竹聲聲,舊歲除去,轉眼便是新的一年。待得冰雪消融,萬物復甦,徐振之和許蟬皆是閑不住的性子,就打算前往溫州樂清,親自去趙士楨墓前祭拜,也好盡一下同盟之誼。


    當初五脈會盟後,程五奎的手下伍有德,曾護送過趙士楨迴鄉,趙士楨出事前後,他也曾數次往返於江陰、樂清兩地幫著張羅。因伍有德熟悉路徑,夫婦二人便邀他同行作為嚮導。三人簡裝輕騎,自寧波府入浙,經由台州府,來至溫州府境內。


    自江陰南來,一路上山清水秀。三人因行程不趕,沿途也遊覽了不少風景名勝。他們曾在天台山上遙賞過石樑臥虹、飛瀑濺雪;也曾在國清寺那棵古老的隋梅下,瞻仰過唐代詩僧寒山、拾得盤膝對談的那塊大石;溫州的雁盪山中,他們訪靈峰寺、越謝公嶺、穿水簾穀、觀屏霞嶂,又溯著大小龍湫,攀岩登崖,去尋找那高蓄於萬丈絕頂上的雁湖。


    宋時王安石在《遊褒禪山記》中曾雲:「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誌者不能至也。」對這句話,徐振之深以為然。在遊歷天台、雁盪二山之時,也曾因峰巔絕路、峭壁無著而屢遭險象,可當他們歷盡艱難險阻,終見那舉世奇景後,隻覺雲生足底、群巒在下,不由心目俱搖,胸襟大暢,均感隻要能臨此勝境,縱使再有千辛萬苦亦是值得。


    這日,天色漸晚,三人因錯過了宿頭,便在那四十九盤嶺上的一處草棚裏暫棲過夜。這草棚或是附近獵戶搭的,雖然簡陋,倒也可以遮風擋雨。


    伍有德去周邊打了兩隻野味迴來,許蟬便幫著搭柴生火,徐振之則待在草棚中,從蹀躞帶上取了算袋,掏出筆墨,在一本冊子上寫寫畫畫。


    許蟬瞧著好奇,便躡手躡腳地走到徐振之背後,出其不意地將他手裏的冊子搶去。


    「哎呀!」徐振之一怔,埋怨道,「小知了你做什麽?瞧那墨點子都濺我身上了。」


    「衣服髒了不怕,反正我會替你洗。」許蟬晃了晃手中冊子,笑道,「振之哥,這陣子你總是偷偷在這冊子上又寫又畫的,到底搞什麽鬼?」


    「我能搞什麽鬼?」徐振之苦笑著搖了搖頭,「你自己往那冊子上瞧瞧不就知道了?」


    「前幾次問你做啥也不說,這會兒倒肯讓我自己瞧了?」許蟬說著,翻到那冊子的首頁,一看之下,不由得念出聲來,「癸醜之三月晦,自寧海出西門。雲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態。三十裏,至梁隍山。聞此地於菟夾道,月傷數十人,遂止宿焉……咦,這不是咱們來時候的事嗎?振之哥,你在寫日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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