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去幼兒園報名被婉拒後,我又帶他去其他幼兒園逛了逛,就別說進入幼兒園了,剛剛靠近,他就開始哇哇亂叫。


    像是幼兒園是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大怪獸似的。


    沒辦法,我隻能歇了三歲送他上幼兒園的心思。


    而我也想通了:人生那麽長,晚一年上學真沒關係。


    迴顧我的成長經曆,我三年級之前,就是個湊數的,人去了學校,心不知道飄到那朵雲上去蕩秋千了。


    當我不急著將他塞進幼兒園時,我發現他的情緒也在慢慢地平複下來。


    十一黃金周,放八天假。


    但因為新冠疫情,我們不敢到處瞎溜達,就在家附近的廣場裏隨意玩玩。


    遍地的秋葉泛著土色,剛剛好的晨光拉長著人的影子,人煙稀少的廣場上,吳話陪著吳沐在踢小皮球,我坐在廣場邊上的石板凳上看著他們倆父子嘻嘻鬧鬧。


    那張稚嫩的小臉上,掛著明媚如朝陽般地笑容。


    望著他的笑容,我不自覺地跟著笑了起來。


    真希望他能永遠如此刻般快樂。


    像股小旋風般地跑到我身前,拽著我的手就往廣場中他爸爸的方向跑:“媽媽踢球……”


    驚喜來得太突然,驚得我一把抱起吳沐,像是踩著風火輪般地向吳話衝刺而去。


    “老公,你剛剛聽到了嗎?”我仍然還是不敢置信,“沐沐會說話了!會說完整的句子了!他會說媽媽踢球了!”


    都快三歲兩個月了,終於會說完整的句子!怎能讓人不欣喜若狂啊!


    “我家寶,淡定,淡定哈!”


    笑著拍著我肩膀的吳話,看著成熟穩重極了,若是忽略他眼角被朝陽反射的淚光的話,的確偉岸極了。


    “每一個小孩都是一顆種子,隻是每個人的花期不同,有的花一開始,就絢麗綻放;而有的花,卻需要漫長的等待。我早和你說過,不要老盯著別人的花,要相信花都有自己的花期,我們隻管細心嗬護,看著他一點點地成長,哪怕他始終都不開花,也許是因為他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呢。”


    說的我有些不好意思,臉有些發燙。


    雖然我沒有明著說出來,但總在心裏暗戳戳地拿吳沐與小區裏的孩子作比較,特別是小區裏那個讓人極其省心的懂事寶寶:皎皎。


    她呀,不僅說話早,走路早,一歲就會自己吃飯,兩三歲就能歌善舞,會背誦詩詞文章,才三歲十個月的她,放幼兒園迴家,還能幫媽媽照顧妹妹,幫奶奶摘菜捶背。


    羨慕的我呀,口水流了一地。


    我的期盼真不貪心的,隻要吳沐不是個傻子,能說話,會溝通,不挑食,身體健健康康就可以了。


    能歌善舞?背誦詩詞?


    那是想都不敢想啊!


    可就是這麽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願望,也是等待了整整三年才實現一半呀!


    所以,我特別不能理解那些對“正常孩子”挑刺找茬的家長們是什麽心理。


    可能很多家長都不相信:自家那百般不受待見的孩子,是別人一生的遺憾,是別人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寶貝。


    且行且珍惜。


    *——*


    2020年,新曆10月14日,星期三,晴天


    我正在廣場溜娃的時候,接到了一則陌生的電話,因為地址顯示是我老家的。


    我秒接了。


    怕是奶奶出了什麽意外,鄰居打給我的。


    奶奶摔跤後,我離開時,曾在煙盒子上寫了我的電話號碼,交給了她,叮囑過她,若是她的兒子們對她不好,就找村裏人打電話給我。


    隔壁的阿方伯伯一家都是熱心腸。


    奶奶癱瘓後,經常送奶奶一些剛從地裏摘來的新鮮瓜果。


    “你奶奶昨天下午去世了……”是父親疲憊的聲音,“你趕緊過來吊孝。”


    我第一次深刻的感受死亡,是因為我外公的死,那時候我內心是極其崩潰的,聽到消息的一瞬間就哭得停不下來。


    但我並不是為我外公哭,而是怕差不多年歲的奶奶也會離我而去。


    那時候的我以為,奶奶如果死了,我大概也沒有勇氣繼續活下去了,可這次奶奶真的去世時,我的內心卻是波瀾不驚的。


    隻是淡淡地迴了個“哦”字,就掛斷了電話。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


    不僅不悲傷,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覺得:奶奶終於解脫了呢,她肯定如願以償地被觀音菩薩接走了。


    我沒有如父親所願的第一時間趕迴去。


    沒有奶奶的家,我連迴去都不想迴去。


    第二天,他們又催我迴去的時候,我迴了句:“人都沒了,我那麽快迴去幹什麽?”


    我們那老人死後,不會盡快下葬的,一般要停靈三五七天,一般以五天為多。


    我在等吳話周末迴來,我再迴老家給奶奶磕個頭,送個葬。


    但是他們覺得我沒有第一時間趕迴去家是極其不孝順的行為,在我麵前一向溫柔小意的小媽第一次生我氣了。


    語氣不善:“隨你的便,你們家的事,我不管了!奶奶過世,這麽大個事,你居然不迴來幫著安排……”


    父親是直接劈頭蓋臉一通罵,什麽惡毒的話都說的出口,被我掛斷電話後,猶不解氣,還發短信來罵:你個六親不認的東西!


    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們這麽氣急敗壞地催促我迴去,是想讓我掏錢給奶奶風光大葬,成全他們在外人麵前的“孝子”名聲。


    人死如燈滅。


    奶奶都不在了,我才懶得搭理他們。


    當晚,許久不曾做過夢的我,做了個很慌亂的夢。


    夢裏的我,很驚訝我為何迴到了十幾年前,我正上初一的時候。


    學校放月假,人山人海,所有的寄宿生都著急忙慌地擠公交車,想要盡早趕迴去,免得還沒到家,天就黑了。


    那時候的我,又瘦又小,總是擠不上這時期的公交車,好不容易搭乘上六點半的末班車,迴到小水鎮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我舍不得花十塊錢打摩托車迴家。


    隻好心一橫,就著模糊的星光,趕夜路迴家。


    山裏的夜晚是寂靜又喧囂的,此起彼伏的蟲鳴、偶爾響起的異常清晰的貓頭鷹的叫聲,樹葉被風吹落的聲音,被不知名動物踩過的響聲……


    經曆過“相信科學,杜絕封建迷信”教育的我。


    是不怕鬼的。


    但我怕突然竄出來一條抓老鼠的蛇,一口就送我歸西。


    記得奶奶說過,趕夜路,最好一邊走一邊用枝條拍打地麵發出聲響,不僅可以壯膽,還可以嚇唬走不長眼的蛇蟲鼠蟻。


    我照做了。


    當我九點多,終於摸黑到達家門口,喘著粗氣敲了門後,看著一臉驚訝地望著我的奶奶,聽著她心疼地責備:“妹崽,你怎麽這麽晚迴來了?趕不上車,就在學校睡一晚呀,趕夜路多危險呀……”


    那顆高高懸起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我終於到家了!


    可下一秒,喋喋不休的奶奶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緊閉著雙眼,靜靜地躺在漆黑的棺材裏。


    驚恐一瞬間襲上心頭,無法唿吸的窒息感,讓我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坐起身來。


    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的身體,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沒有家了……


    “哇嗚哇嗚”的幼兒哭聲,讓我渾渾噩噩的大腦,徹底清醒了過來。


    黑暗中,尋聲摸索過去,將那個溫溫軟軟的的小孩童,輕輕地擁入懷中。


    惶恐不安,瞬間消散,無比踏實。


    我,還是有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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