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贏一直戴著帷帽,別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然而那語氣卻如一條滑溜的毒蛇般直往人心裏鑽。張三德聽她所說與自己所行分毫不差,一時抖得如篩糠一般。


    「得了,三七,本公主黔驢技窮,實在問不出來了,你去報官吧,順便把本公主的推測跟官老爺一起推敲推敲。」朱贏似是乏了,揮揮手轉身欲走。


    「公主,公主!若是、若是小的老實交代,您真能饒小的一命麽?」張三德心知若自己此時被抓去官府,官差們知他是朱贏公主懷疑的人,還不把他往死裏整?


    「我雖不是君子,卻也知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道理。隻要你老實交代,我答應你,你這條命,我不取。在場眾人替我作證。」朱贏道。


    張三德望了望周圍這一圈人,這才放下心來,一五一十將自己的作案經過交代了,與朱贏推測的大同小異。


    早在他準備交代時,朱贏就示意鳶尾在一旁記錄,待他說完,將口供拿去給他按了指印,朱贏道:「好了,三七,送官吧,連口供一起。」


    張三德愣了,見有人來拖他,便賴著大叫道:「公主,您答應小的隻要小的老實交代就饒小的一命的,您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我說過,隻要你老實交代,你的命,我不取。我的確不會來取你的命,至於旁人取不取,與我無關。」朱贏道,


    張三德傻眼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啪啪」的鼓掌聲。


    朱贏轉身一瞧,眉目深邃的男人淵停嶽峙般站在那裏,一襲鑲金邊的紅錦長袍在一片有些蕭瑟的秋景中顯得尤其華麗而張揚,襯著其人英俊的臉龐驕傲矜貴不可一世,不是趙翀又是誰?


    「公主這說話的藝術,修煉得可謂爐火純青了。」趙翀嗓音中帶著一絲李延齡所沒有的磁性,低沉雍容,仿似加深了他的深不可測一般,以至於朱贏聽到他的聲音就自然而然地升起戒備之心。


    張三德等人已經被帶了下去,無關人等盡皆退散,獨穆小峰三七等人還圍在朱贏身邊。


    「趙公子如今進我這滿庭芳,倒似如入無人之境一般,連個通報的人都沒有。三七,你招的門衛都白吃飯不幹活的?」朱贏語氣不善。


    趙翀毫不動怒,反倒微微笑了起來。


    三七苦著臉道:「此番接到的這個大單子就是趙掌櫃下的,坊裏坯布不夠,趙掌櫃自己派人運坯布過來,這進進出出的總是通報我嫌麻煩,所以就……」


    「原來是這樣。既如此,還不請人進去喝茶?出來一年多,在本公主處學到的禮儀規矩都忘了?」朱贏斥三七。


    三七:「……」公主你啥時候學會的這招翻臉如翻書啊?


    一行來到三七用作辦公室的獨棟小樓,侍女給趙翀和朱贏都上了茶。


    「公主沒什麽話想對趙某說麽?」趙翀姿態閑適地靠在圈椅上,看著朱贏問。


    「趙公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朱贏剛才在外麵說了那一大段話,口幹舌燥的,好不容易吹冷了茶,端進帷帽裏喝了一口。


    「我還以為公主又是派人百般打聽,又是派人蹲守牆頭的,再見趙某,至少也要問一句‘趙公子大安了’?不曾想居然隻是一句別來無恙,莫非趙某的‘無恙’,讓公主失望得很?」


    「咳,咳咳!」朱贏嗆到了,忙放下茶盞以帕掩口。


    「看來是趙某的直言不諱,讓公主心緒波動了。」趙翀此時才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朱紅色的唇角微微一勾,輕抿了一口茶。


    「趙公子怕是誤會了,本公主的確派人打聽過你的消息,不過蹲牆頭什麽的,與我無關。至於為什麽要派人打聽趙公子,不過是因為趙公子預付了十萬訂金,人卻不見了。本公主宅心仁厚,不忍心就這樣白拿趙公子十萬兩銀子,所以才派人打聽一下趙公子的消息,萬一……那什麽,我也好把銀子還給你的家人不是?」朱贏訕笑。


    這下換趙翀差點嗆到了,這麽當麵咒人死的……他還真是從未遇到過。


    朱贏扳迴一局,心情大好,揚聲道:「三七,趙掌櫃這筆單子要付我們多少銀子?」


    三七道:「大概兩萬五千多兩。」


    朱贏點頭,轉過臉望向趙翀,道:「趙公子這兩天應該不會離開吧?不知是否方便將下榻之所告知三七,剩下的七萬餘兩我想還是先還給趙公子的好,免得拿人手短不說,還被人誤會貪其財害其命什麽的。」


    趙翀笑得眼波流蕩,倒是難得地透出一絲平易近人的煙火味來。他道:「不急,我還有筆買賣想與公主談談,還請公主屏退左右。」


    朱贏環視屋內一圈,三七心領神會,將兩個負責添茶的侍女遣退了。


    「什麽買賣?」朱贏問。


    趙翀看了眼三七穆小峰等人,似也不以為意,開口便道:「鐵礦石買賣,公主感興趣麽?」


    朱贏捏著茶杯蓋的手一頓,抬眸從麵紗後看向趙翀。


    他神色如常,唇角似乎還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絲毫也不覺得這一提議有何不妥的模樣。


    朱贏收迴手,淡淡道:「趙公子,你這是在玩火。」


    「對於那些被孤立冷落的人而言,卻無異於雪中送炭,不是麽?」趙翀有些無所謂道,「當然,如果公主對此不感興趣,趙某另外找人合夥便是,公主不必為難。」


    「趙公子既然有此一提,必是做足了萬全準備的,我大約也就占個地主的便宜,為何不願?隻不過今日天色已晚不及詳談,若趙公子有意,不如我們改天再議?」朱贏建議。


    「可以,隻不過,下次見麵,我希望公主能摘掉這個這社團才不是我後宮。」趙翀比了比朱贏頭上的帷帽。


    朱贏一笑:「再議。」


    上了馬車朱贏就開始發愁,楊青之死,該怎樣跟李延齡說呢?雖然她覺得錯不在自己,可……人總是在自己廠子裏出的事。


    若是一早把她嫁出去沒準就不會這樣了,隻是這些個月忙忙碌碌事情太多,也沒能顧得上。而且上次楊青落胎之事她並未對李延齡實言相告,若是此番有心人借著楊青之死將那事告訴了李延齡,李延齡會否覺著自己故意慢待楊青?


    人活著什麽都好說,這人一旦死了,有些事情就說不清楚了。


    還有趙翀這廝,到底何方妖孽?明麵上拿著王府通行令幫李承鍇找鐵礦,暗地裏卻又來找她合作私販鐵礦石,如果是為了把她拉下水,他就那麽肯定出了事他能全身而退?


    人都說富貴險中求,這男人富是夠富了,不過還不夠貴,莫非有此一舉還有什麽特殊的政治目的?


    答應他,是萬萬不能的。如今表麵雖風平浪靜,背地裏還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她和李延齡,就等著抓他們的小辮子呢。


    不答應他,也要有不答應的辦法,首先就不能讓這男人在緬州的行動脫離了她的視線。


    該怎麽辦?


    迴到和光居,簡書過來道:「奶奶,念少爺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朱贏有些疲憊地在椅上坐下。


    「聽說今天下午念少爺去城南的美人湖垂釣,結果一不小心掉湖裏了,人到現在還沒撈上來呢。」簡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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