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迎來了秋獵。


    在上林苑的一片樹林中,程懷君和蕭靜好相對而立。


    蕭靜好含情脈脈地望著程懷君,她含羞帶怯地將手中繡著並蒂蓮的絹帕遞給他,柔聲說:“程公子,我心悅於你,不知你可否收下這方絹帕?”


    程懷君有些訝然,他與她並未見過幾麵,她為何就心悅於自己?可現下不是解惑的時候。他在齊郡時也曾有女娘向他示好,處理現下這種情況,也算是得心應手。他退後一步,彎腰拱手道:“承蒙蕭娘子錯愛,在下不能收下這方絹帕。”


    蕭靜好的手垂落下來,臉上露出傷心之色。她也想過會被拒絕,可沒想到事到臨頭會如此心痛。她忍不住落下淚,問道:“為何?”


    程懷君直起身,他見蕭靜好哭了,倒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好一會兒後,他才開口道:“我已有心悅之人。”


    “可是仲燕飛?”


    蕭靜好聽聞那仲燕飛常和程懷君在一處的。


    “不是”,程懷君如實迴道。


    蕭靜好還想再問,可又想到自己並無質問的資格,隻好忍住了。她用那絹帕擦了擦臉上的淚,望著程懷君說:“我家人想我嫁給太子,可我想為自己爭一迴。若你也愛慕我,我想,我會與他們抗爭的。可你對我無意,我隻好走進那皇城,做那太子妃了。”


    程懷君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若你不願,我可替你周旋。”


    蕭靜好淡淡地笑了笑,她輕聲說:“你有什麽資格替我周旋?你既對我無意,那我做任何決定都與你無關,好與壞我都會自己承擔。”她端莊地行了一禮,起身說:“程公子,你我往後便是陌路。”她決絕地轉身離去,將她愛慕過的人留在了身後。


    蕭靜好的腦海中浮現出迴味過無數次的記憶。永壽殿內風雪加身的程懷君,書坊內溫文有禮的程懷君,丞相府內談笑風生的程懷君,獵場上意氣風發的程懷君。這一幕幕,她都要割舍掉。那迴憶中的兒郎,她也要忘了。


    年少慕艾,不可求思。落淚成殤,始覺痛心。


    程懷君沒了打獵的興致,他縱馬而去獨自迴了洛京。他行在繁華熱鬧的街道上,卻覺得孤寂冷清,他想起劉朦來便打馬去了謝府。


    程懷君提著一盒糕點翻牆跳入院中,那垂掛著的白綾刺痛了他的眼。


    室內,劉朦穿著一身喪服坐在窗旁的榻上看書,她聽見動靜轉身看去,透過洞開的窗她看到了一身藍衣的程懷君。


    二人相視一笑,如故人一般安然。


    程懷君上了石階走到窗旁,他將手中的食盒遞給劉朦,笑說:“阿雪,這是八珍坊新做的桂花糕,你嚐嚐,看看可比上次的梨糕可口。”


    劉朦笑著接過食盒,她打開盒蓋說:“你也嚐一嚐吧。”


    程懷君便拿了一塊桂花糕一下扔進了嘴中。


    劉朦見狀便將食盒放在了窗台上,轉身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他。


    程懷君接過水杯一口飲盡,他笑道:“這桂花糕更香些。”


    劉朦笑了笑,她也伸手拿了一塊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吃完後,她點頭說:“確實。”


    程懷君看見她放在榻上的書,想起這書是蕭靜好送的,心中不免慚愧。他想還給她,可又想著何必再去擾亂她的心緒,便隻好作罷。他隔窗看著劉朦問道:“這書你可看完了?”


    劉朦迴說:“母親去世後我一味傷心,到如今才想起這本書來,也快要看完了。”


    “那你覺得書中的雲歡公主可曾愛慕她的叔父也先?”


    “我看書中所寫,她好像是動過心的。可我覺得那是她的叔父,她們之間又隔著血海深仇,她怎會愛慕他呢?她對他該是恨才對?”


    “寫這書的人間客說,人是複雜又矛盾的,他說雲歡公主對她叔父是既恨又愛。”


    “我不懂,怎能又恨又愛呢?”


    “我也不懂。人間客說,不懂的人算是幸運的。”


    二人隔窗相望,眼中柔光流轉。


    程懷君想到了什麽,他開口問道:“阿雪,你可有聽說我與仲燕飛的事?”


    劉朦垂下了眼,她看著食盒中的桂花糕問道:“你與她有何事?”


    程懷君望著劉朦黯淡下來的神色,忙解釋說:“我與她無事,隻是好友。”


    劉朦抬眼看向程懷君,冷哼一聲說:“男女之間,何來好友?”


    “那你我之間呢?”程懷君脫口問道。


    劉朦又垂下了眼,她咬了咬牙說:“你我之間是姊弟。”


    程懷君的心中猛地燃起了一股怒火,他神色陰沉冰冷,傾身靠近劉朦,可她卻向後退去。他看著垂眼冷淡的她,心中的火越燒越旺。他一揚手打翻了那個食盒,冷笑著說:“什麽狗屁姊弟!我偏不!”


    劉朦抬頭看去,在他那灼灼的目光下,她忍不住顫栗,而她的心卻像是要燃燒起來。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又哭又笑,不知是在悲傷還是在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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