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湘去了太尉府侍衛的居所東園,她徑直走向躺在藤椅上的石磊。她雖學過些武功,不過也隻是勉強自保,她不得不求助於她曾經的師傅。


    樓小風等人一見到季湘便一窩蜂似地從各自的房間湧了出來。


    石磊翹著腳睡得迷迷糊糊的,他聽見樓小風等人的聲音,嘟嚷了一句:“閉嘴。”當他感受到一道陰影落在自己身上時,警覺般地睜開了眼。他見是季湘,又放鬆地閉上了眼。他的雙手仍舊抱於胸前,卻將翹起的腳放下了。他語氣淡然地問道:“季管事,有何事?”


    季湘低頭望著一臉胡子的石磊,沉聲道:“你幫我把驃騎將軍之子莊皚綁迴來!”


    石磊聽了這話仍舊閉著眼,他寬厚的手一下一下地捏著自己手臂上的肌肉。他思索片刻,睜開眼睛說:“恕我無能,那高門世家的公子不是我能綁的。”


    徐蔓一咬牙,她目光決絕地說道:“你將他綁迴來,我和你睡一夜!”


    話音剛落,那石磊一個翻身猛地站了起來,他眼角眉梢都透著喜色,手一揮,口內道:“好!”


    那樓小風等人見狀都笑著開口起哄,他們都知曉,他們的石侍衛長愛慕季管事多年,多次求娶卻都被拒絕。如今倒好,這季管事竟主動求睡!這怎能不歡喜?他們都把季湘的要求拋在了腦後,隻想著石磊或許能得償所願了。


    “等我!”石磊說著便轉身迴屋去了,他拿了自己那把泛著寒光的大刀。


    季湘對守了自己這麽多年的石磊並非無意,她隻是想到自己經曆過的事有些膽怯。可今日邁出了這一步,她便覺得又有什麽可畏懼的呢?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莫要等到錯過,而後悔不已。她看著拿了大刀出來的石磊,叮囑道:“小心!”


    石磊感到無比的快活,笑得臉上的胡子都抖了起來,眼中泛著淚說:“我就知道,你心中有我!”他在季湘紅潤的臉頰上重重親了一口,引得樓小風等人歡唿連連。


    石磊年輕時便混跡於江湖市井之中,江湖人稱“石大刀”,縱使“石大刀”變成了“石大胡子”,可再入江湖市井他也同當年一般如魚得水。他從道上的兄弟那得知,莊皚在佳人顧,便趕著馬車狂奔而去。


    石磊到了佳人顧門外,卻撞上了丞相府的侍衛,幾人打了個照麵,他們便拿著刀劍進了佳人顧各忙各的去了。


    那樓中的鴇母看著那泛寒光的刀劍是敢怒不敢言,一個勁兒地陪著笑臉。她顧上了丞相府的人,卻顧不上石磊了。


    那石磊問過樓中女娘,徑直往二樓正中那間房走去。


    房內,絲竹悅耳,舞姿翩翩。那莊皚懷中摟抱著一個稚嫩的小女娘,他看向不遠處坐在矮座上的白豐燁,譏諷地說:“你們這些商賈之人就是臉皮厚。”


    剛坐下的白豐燁一下握緊了手中的羽扇,他強忍著心中的不適,笑道:“白公子說的是,若臉皮不厚又怎能行商牟利?”


    莊皚喝了一口那小女娘遞到他嘴邊的酒,冷笑著說:“可本公子最討厭你這等低賤之人!”


    白豐燁實在忍受不住,他站起身來道了句“告辭”,便漲紅著臉走出了房門。他將房門一下關上,心內暗罵道:“狗東西!若不是我阿父讓我多結交達官顯貴,你看我巴不巴結你?有什麽能耐,不過是投了個好胎!”


    石磊轉過牆角,便瞧見了憤憤不平的白豐燁。他眯眼打量著他,問道:“你可是莊皚?”


    白豐燁望著石磊手中向自己靠近泛著寒光的大刀,驚懼得眼珠顫動不定,他忙擺手道:“我、我不是,他在裏麵、在裏麵!”


    “你最好別騙我,膽敢騙我,剁了喂狗!”


    石磊收迴刀,一腳將門踢開。


    房中的舞姬被嚇得驚叫連連,那臉上泛著紅暈的莊皚卻毫不在意,他看著那些舞姬笑罵道:“沒用的東西!”


    他懷中的小女娘也嚇得身體發軟一下跪倒在榻邊,他抬起腿朝她心口踢了一腳,痛得她暈了過去。他又罵道:“沒用的東西!”


    石磊看著他這副做派,便篤定道:“你便是莊皚了。”


    莊皚站起身來,他傲氣十足地說:“本公子正是!”


    “那我綁的就是你了”,石磊一下將大刀插進地板的縫隙中。綁一個世家公子哪裏用得著他的大刀,拿上大刀不過是漲漲氣勢,撐撐場麵。


    “你敢!”莊皚仍舊無所畏懼。他冷笑一聲,高傲道:“我父親是驃騎將軍位比三公,統率三萬精兵。我母親是琅琊王氏嫡女,王氏故交遍地,名聲在外,你敢綁我!我看你是找死!”


    石磊站在那裏聽他把話說完,話音剛落,他一個手刀迅猛地劈向他的頭部。石磊看著站立不穩,跌坐在榻上,神情恍惚的莊皚說:“廢話真多!敢耽誤我時辰,我看你是找死!”他說著,又補了一刀。


    莊皚徹底暈了過去,石磊將他扛在肩上,拔起地上的大刀,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房門。


    那在房門外窺視的白豐燁嚇得直往後退,他在害怕之中又感到欣喜。麵前這個不怕死的胡子大漢,替他報了屈辱之仇。


    石磊不顧眾人異樣的眼光,扛著莊皚扔在了馬車內,他一聲吆喝調轉馬頭,趕著馬往太尉府行去。


    季湘讓石磊將莊皚綁在暗室之中,她則去綠筠軒尋徐蔓來。


    等季湘帶著徐蔓走進暗室,石磊早已把莊皚綁在了木樁上。


    徐蔓看到莊皚時心中浮現出懼怕,但片刻之後,仇恨便將那些懼怕席卷得無影無蹤。她望著莊皚那狼狽的模樣,神色複雜地笑了起來。


    而石磊則在季湘身邊問道:“何時?”季湘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又急切地說:“我做人做事向來光明正大,就連綁人我都沒藏著掖著。很快,太尉便會知曉,那時隻怕少不了一頓責罰,定十天半個月不好動彈。”


    季湘這才明白過來,她看了一眼徐蔓麵上泛起紅暈,她瞪了石磊一眼,沉聲道:“出去!”


    石磊皺了皺眉,他嘴邊的胡子動了動,卻沒再開口說什麽,轉身出去了,還貼心地關上了門。他靠在牆上歎道:“哎,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暗室內,季湘用冷水潑醒了莊皚。


    莊皚隻覺渾身疼痛,他恍惚了一會兒才看清離他不遠的徐蔓。他猛然明白過來,瞪著眼“嗬嗬”冷笑道:“賤人,我倒小瞧你了!”


    季湘聞言走上前去狠狠打了莊皚一巴掌,她咬牙罵道:“你才是賤人!世上便是因有你這樣的無恥賤人,才會有這諸多的痛苦!”


    徐蔓見季湘如此激動,她心中便有了猜測,想著她或許和自己經曆了同樣的事,倒生出了同病相憐之情。她上前拉住她的手腕,輕聲道:“阿姊何必用手打他,倒讓自己痛。”


    “你說的是!”


    季湘沉著臉去拿了一根沾鹽水的鞭子,她將鞭子遞給徐蔓,望著徐蔓狹長明亮的眼睛說:“把他給你的屈辱都還給他!”


    徐蔓接過鞭子,帶著恨意重重甩向莊皚。


    莊皚痛唿一聲,他紅著眼想要掙脫捆綁他的繩索,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把麵前這兩個賤人都殺了。掙紮無果,他又猙獰著臉罵道:“毒婦!我要殺了你們!”


    “誰又能毒得過你!”徐蔓恨得眼都紅了,她拿著鞭子的手顫抖起來,她又重重地抽了一鞭。


    莊皚痛得臉色漲紅,青筋暴起,他咬牙道:“你們有本事就殺了我!我父親母親絕不會放過你們!”


    季湘冷著臉道:“殺了你,太便宜你了!”


    “我看你們就是不敢,不然早殺了我了!”莊皚嘲諷地大笑起來。


    徐蔓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她扔下鞭子,轉身去拿了一把刀。


    季湘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那個拿著刀手刃仇人癲狂的自己。她左右為難,她想阻止徐蔓卻說不出口,可她又知曉若徐蔓殺了人隻怕人生盡毀。


    就在此時,劉姝的馬車到了太尉府門外,而馬車旁還有那藍衣紅馬的程昭。


    程昭並未跟著劉姝去河郡侯府,而是從軍營迴來後去接劉姝歸家。


    日已西斜,天邊泛著淡淡的霞光。


    劉姝彎腰走出馬車,她梳著高髻,發間簪著素雅的珠花,她上身穿著白粉的短襦,下身係著艾綠的長裙,手腕間挽著梨花白纏枝紋的披帛,在這炎炎夏日倒透著一股清涼。


    程昭已翻身下馬,他向劉姝伸出手去。她朝他笑了笑,扶著他的手下了馬車。


    剛下得馬車來,劉姝卻聽見了急促的馬蹄聲。她聞聲看去卻見幾十個穿著鎧甲的兵士縱馬而來,他們在太尉府門前勒馬停下,揚起一陣塵煙。


    蘇荷忙用手中的海棠團扇遮擋住了劉姝的臉,以防塵煙撲麵。


    程昭看了看皺著眉頭的劉姝後左手握緊了腰間配劍,他看向那為首的莊滄眯了眯眼,沉眸道:“驃騎將軍,公主麵前怎敢如此失禮?”


    莊滄雖騎在馬上,卻也被程昭的威嚴所震懾。他莊滄就連皇帝都不怕,卻獨獨有些懼怕程昭。除了懼怕外還有惱恨,隻是這惱恨現下隻能藏在心底。他扶著腰間的環首刀跳下馬來,上前拱手道:“太尉,聽聞我兒莊皚被府上的一個滿臉胡子的大漢綁了來,故而前來詢問。若驚擾太尉,請太尉勿怪!”


    程昭冷冷地笑了笑,他輕輕拉起身旁劉姝的手來,沉聲說:“莊滄,你如今驚擾的是公主!”


    莊滄那布滿細紋的額頭皺了起來,他壓著心中的氣,又向劉姝拱手道:“驚擾公主,公主勿怪。”


    蘇荷已將團扇撤開,劉姝本想著還個禮,卻看見莊滄麵上那不情不願的神色,便隻是淡淡說:“無妨。”


    這時,那滿臉胡子的石磊聽聞消息急匆匆地出了府門來,他見如此陣仗心中也不虛,眼中一片決絕之色。


    待石磊近前來,程昭問道:“是你綁了莊皚?”


    “是小人”,石磊坦然地抱拳迴道。


    “為何?”程昭又問。


    石磊動了動胡子跪了下來,卻閉口不言。


    程昭看著石磊冷哼一聲,命令道:“你既不說,那便放人。”


    莊滄對石磊怒目而視,他緊握著腰間的環首刀,說:“我兒若傷損絲毫,吾必不饒你!”


    石磊沒有理會莊滄,他站起身進府去了。


    莊滄像是捏住了程昭的把柄一般,他微揚了揚頭,嘲諷說:“聽聞太尉治軍有方,可這府中的侍衛卻如此膽大妄為,想來太尉是精力有限!”


    “我的人膽子大些,又何妨?”


    程昭含笑反問。


    莊滄一時語塞,胸中堵著一口氣不上不下。好一會兒後,他才咬牙道:“沒人能奈何得了太尉,可太尉身邊的人總該小心些,莫行差踏錯,丟了性命!”


    程昭的臉陰沉下來,他冷笑著說:“莊滄,這話還是你自己多思量!”


    劉姝的手在程昭手中起了一層薄汗,她看了看程昭神色,開口向他說:“石侍衛長向來沉穩,想來是那莊公子做了何事惹惱了他。”


    程昭緩和了臉色看向劉姝,勾唇道:“公主說的極是。”


    而那莊滄卻怒容滿麵,他惱道:“縱使我兒有錯,他一個奴仆也敢綁架我兒!”


    “石磊並非奴仆,他隻是幫我做事!”程昭的臉色又陰沉起來。


    這時,石磊帶著那狼狽不已的莊滄走出了府門,而他們身後是咬牙切齒的徐蔓和季湘。


    莊滄肩膀上的衣服被劃破浸染著鮮血,他望著他父親和那些身穿鎧甲的兵士揚起了頭來。他忍著疼痛,轉身向徐蔓笑道:“賤人,你拿什麽跟我鬥?縱使是太尉,也不能奈我何!你等著,我絕不會放過你們!”


    徐蔓此時目眥欲裂,雙拳緊握,她後悔起來,後悔自己不該心軟,那把刀該砍下去的。她當時看見莊皚肩膀上湧出來的血跡便慌了神,她終究良善,狠不下心來,下不了手。


    莊皚轉身走下太尉府門前的石階,他一抬眼便看到了立在霞光之中的劉姝。那秀麗清雅的麵容,那端莊婀娜的身段,讓他的眼中冒出貪念的光芒。


    程昭在察覺到莊皚那令人厭惡的目光時,右手在頃刻間拔出長劍,幾步上前,抬手劃向莊皚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


    而劉姝看到程昭拔劍便猜到他想做何事。她抬起手來,用衣袖擋住了蘇荷圓潤的眼睛。因而,蘇荷隻聽到一聲慘叫。


    莊皚慘叫著用手捂住疼痛不已的雙眼,鮮紅的血從他手縫中流出來。


    而此刻,那滿天的紅霞倒像是血染紅的一般。


    莊滄見莊皚被刺瞎了眼,痛唿道:“長白!”


    程昭的長劍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那映著霞光的劍身並未沾染上一滴血跡。他口內道:“長白,當真是可惜了這個好名字!”


    莊滄怒目圓睜,拔出刀來砍向程昭。程昭冷哼著迎了上去。而石磊等人則上前來將劉姝蘇荷等人護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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