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午時,白日當空,在那豔陽下多站一會兒都會出一身薄汗。


    徐蔓挽著竹籃子站在樹蔭下,她眉目清秀,隻是膚色稍黑,但卻有一種康健之美。她與那些世家貴族嬌柔的女娘有著截然不同的美,在這太學門前自然引得進出的學子多看幾眼。她不曾被這麽多男子注視過,心中不免有些羞怯,垂著眼隻敢看著地下的樹影。


    “阿蔓”,一青年兒郎走至樹蔭下,一臉欣喜地喚她。


    徐蔓這才抬眼看去,見是她的兄長徐淳,不免喜笑顏開,口內喚道:“阿兄!”


    徐淳眉清目秀,身體頎長,穿著那寬大的黑白二色的學子深衣頗有仙風道骨之態。他聽同窗說他妹妹在太學外尋他,他原本不信,如今見了倒是喜出望外。可欣喜過後,他又忍不住擔憂是否是家中出了事,便開口問道:“可是家中有何事?”


    家中確實有事發生,不過算不得大事,他們的阿母林四娘做活時扭傷了腳,故而今日才未與徐蔓同來。但林四娘怕徐淳憂心耽誤了學業,便叮囑過徐蔓不可告知他。


    徐蔓抿著紅唇笑了笑,搖頭說:“阿兄放心,家中都好。不過是你許久不歸家,阿母和阿嫂心中掛念,因此打發我來給你送些吃食。”


    徐淳年初入的太學,這些時日來他受益匪淺,學術精進了不少。尤其最近又與蕭承、程嘉等人相交,他與他們脾性相投,常常促膝長談。在與他們的言談交往中,他明白自己多有不足,便時刻習書鑽研,不敢懈怠。故而便沒有空閑迴家看望。


    徐蔓將手中的竹籃子遞給徐淳。他赧然地笑了笑,接過竹籃子說:“是為兄不好,隻顧鑽研學術,倒忘了關懷家人。”


    “阿兄在謀正事,大可不必抱歉。”徐蔓說著故意歎了口氣,又道:“隻是阿兄若再不歸家,睿兒隻怕要忘了自己的阿父長何模樣。”


    睿兒是徐淳的兒子,現已三歲。


    徐淳想著兒子那圓潤討喜的麵容心中湧起一陣思念,思念過後又生愧疚。他又想起自己那獨守空房的新婦,心中更是難受。他微微歎息一聲,問道:“你阿嫂如何?”


    “阿嫂除了無郎婿關懷外,一切都好。”徐蔓眨著眼睛打趣說。


    徐淳被她那模樣逗笑了,他笑著嗔怪道:“你呀,也是快要成婚的人,怎還如睿兒一般?”


    徐蔓的婚約定在天氣涼爽的秋日,她也是見過她未來的郎婿的,她很滿意她郎婿那憨厚老實的性子。她阿父早亡,她自小便盼著一家人能時常在一起,故而她雖敬仰徐淳,卻不想嫁給像他這般有本事的兒郎。她心底以為,有本事的兒郎在家中是呆不住的,她可不想像她阿嫂那般獨守空房。


    徐蔓正想開口為自己辯解,卻不想一位由仆從撐著傘的貴氣兒郎走到了她們跟前。


    那兒郎高大英武,學子深衣穿在他的身上倒有些違和。他搖著一把華貴的團扇,臉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徐蔓,聲音渾厚地說:“在下驃騎將軍之子莊皚莊長白,不知小娘子芳名?”


    徐蔓麵對一個陌生兒郎如此溫文的問話倒有些不知所措,她那狹長明亮的眼睛看向她的阿兄。


    徐淳對莊皚的名聲有所耳聞,他雖名皚字長白,可他這個人的品性卻是烏黑的。他為人狡詐奸滑,又風流成性,常流連於煙花風月之地,人品著實不堪。可他的父親手握兵權,母親又出身名門世家,太學的學子自然對他是敬而遠之的。


    徐淳看著莊皚對自己妹妹那副討好的模樣,便忍不住皺起了眉。他擋在徐蔓麵前,提著竹籃子拱手道:“莊公子,舍妹有婚約在身,不便告知閨名,望公子見諒。”


    莊皚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可手上卻仍舊輕輕地搖著團扇。他歎息一聲說:“可惜了。”他嫌棄地看了一眼那蒙著白布的竹籃子,而後轉身離開。


    替莊皚撐傘的仆從一時走神沒有跟上他,讓他曬到了日光。盡管那仆從很快又遮擋住了日光,可他仍是冷了臉,厲聲訓斥道:“大芸,你連撐個傘都撐不好嗎?”


    大芸也是一味藥名,此藥補腎陽,益精血。


    那仆從大芸原叫徐三,是莊皚替他取了這個藥名。他和徐淳徐蔓同是洛河上亭人,兒時也曾一同玩耍,隻是多年前他的親人死在洪水中後,他便來了洛京賣身為奴。他見徐蔓有些麵熟,不免多看了幾眼,誰知倒惹得這個脾氣暴躁的二世祖生了氣。他忙卑躬屈膝地賠罪道:“小人該死,大公子勿惱。若為小人氣壞了身體,小人的罪過便更大了。”


    莊皚氣消了些,他冷哼一聲,重重地搖著手中的團扇說:“母親非要我來這太學習書,我看到那些竹簡上的文字,聽到那些博士說話就覺得頭疼。還不如去父親的軍營操練。”


    “可軍營之中也是風吹日曬的。”


    矮瘦的大芸小心翼翼地說。


    “說得也是,沒得把我曬黑。”


    莊皚歎了口氣,他覺得手有些酸便將團扇遞給了大芸。


    大芸忙接過團扇,替他輕輕地扇著風。


    莊皚將手背於身後,冷著臉說:“如今沒了周陽雲,我玩得也不痛快了。”


    他和周陽雲脾性相投,是多年的酒肉朋友,常在佳人顧玩樂。隻是如今周氏落敗了,一來他不願自貶身價與潦倒之人來往,二來周陽雲整日飲酒閉門不出。


    大芸聞言笑說:“不是還有白公子嗎?”


    莊皚不屑地冷哼一聲,他撇著嘴說:“他白豐燁算什麽公子,一個商戶也配稱公子!”


    醉春風的少東家白豐燁時常跟在莊周二人身後,可莊皚卻打心底瞧不上他,覺得他身上的銅臭味太重。


    大芸聽了莊皚的話,口內忙道:“小人這嘴著實該打。”他眼睛轉了轉,又說:“適才那個小娘子倒是與眾不同。”


    這話說得莊皚來了興致,他轉身遠遠地看向樹蔭下的徐蔓,目光灼灼地說:“這山野之中的花,比那室內的牡丹自然有不同的風情。”


    大芸忙附和道:“大公子說的是。”


    莊皚麵露婉惜地轉身,走向不遠處的馬車。他扔下繁重的課業,打算去佳人顧解解內心的煩躁。


    這邊,徐淳見莊皚走遠,可他還是放心不下,他便對徐蔓說:“我不放心你一人歸家,我先去向博士告半日假,而後再與你一道歸家,也好迴去看望一番。”


    徐蔓歡喜地答應下來,待徐淳告假後與他一道往城外行去。


    路上,徐淳告誡她以後莫要再獨自進城,若遇上歹人悔之晚矣。


    提起歹人徐蔓便想到了劉姝,她興致勃勃地講起了自己遇到貴人的事。


    徐淳倒對徐蔓羨慕不已,說她不僅遇見公主,竟然還坐了太尉趕的馬車。他心裏對程昭是景仰的,他以為這世上除了程昭外,隻怕沒有人能在幾年之內處置好洛河的水患、青州的海盜,以及繁複的苛捐雜稅。


    至於程昭的狂妄自大,違規亂矩,他以為以他的功績來說是可以原諒的。他有的時候甚至認為,那些責罵程昭的言官實在是太過迂腐,不通情理。他們隻盯著他的錯處,卻不歌頌他的功績,這實在有失偏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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