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王妃謝扶風懷孕的消息傳進宮中卻少有人歡喜。皇帝劉宣和皇後馮茹並沒有立刻派人去慰問,隻有賢妃周雲英帶著一大堆補品,歡天喜地地去了宥王府。


    宥王府內,謝扶風難得地得到了周雲英的關懷,一家三口歡歡喜喜地寒暄了一陣。周雲英交代了許多有關懷孕需要注意的事宜,劉泓夫婦都一一應承著。待送走周雲英,已能下地走動的劉泓便去前院會見幕僚商討事宜去了。


    謝扶風穿了一身海天霞的繡花曲裾斜倚在室內屏風前的軟榻上。她的婢女穀雨穿著一身蜜合色衣裳,站在一旁輕輕搖著一把繪曇花的白絹團扇。


    這時,一位喜氣洋洋的年輕兒郎走上了門外的石階。他木簪束發,穿一身雲山藍方勝紋的曲裾。他在門外俯身跪拜道:“言歡在此恭賀王妃,願王妃芳華永駐,喜得麟兒。”


    他便是周紹興尋來的幕僚,他叫鬱衍,字言歡,他家中平實,可他卻不甘於平庸,一心攀附權貴。他讀了些詩書,模樣又討喜,加之慣會甜言蜜語,因而入了周紹興的眼。但他卻未能入劉泓的眼,劉泓不過礙於周紹興的顏麵才將這個模樣討喜的幕僚留下。可誰知他運氣好,被謝扶風瞧上了,隔三差五地召他來說話逗趣,他倒得了不少好處。


    謝扶風見是鬱衍來了,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她從軟榻上的紅木憑幾上起身,拂了拂袖笑說:“你來得正是時候,我正覺無趣。進來吧。”


    鬱衍答應著,他脫了鞋,滿麵含笑地走進殿中。


    “坐吧”,謝扶風笑看著他。


    鬱衍道謝後跪坐在地板上,他看向謝扶風笑說:“幾日不見,王妃越發的綽約多姿了,想來定是天生麗質。”


    謝扶風並非貌美,不過是中人之姿,但她勝在氣質出塵,倒比過了許多皮囊美人。好聽的話誰都喜歡,無關緊要的誰又會在乎真假?她抿著唇笑了笑,慢慢地倚在憑幾上。她看向鬱衍說:“你這嘴倒像是抹了蜜一般甜。最近市井間可有發生趣事?”


    “迴王妃的話,自然是有的。說得最多的還是太子殿下和那位宮女之事。”


    這事謝扶風也有所耳聞,她知曉太子妃落胎一事便是由那宮女引起的,也知曉那宮女便是皇後身邊的念月。她隨口問道:“都說了些什麽?”


    “市井之人對那男歡女愛最是關心,說的都是太子殿下對那宮女如何恩愛有加,如何與她纏綿悱惻……”


    謝扶風冷哼一聲打斷了鬱衍的話,她斜著眼嘲諷道:“什麽恩愛?放著家中妻子不顧,卻偏偏沾惹什麽野花野草,沒得叫人笑話!”


    見狀,鬱衍便笑說道:“王妃說的對,那些市井小民如何能有王妃這般高潔的品性。”他頓了頓,又說:“雖是謠言,可想來太子殿下甚是愛慕那位宮女,不然太子妃也不會因此落胎。”


    謝扶風對鬱衍的話有了幾分興致,她迴想著說:“太子與念月自小一起長大,情意自然是要深厚些。”


    鬱衍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他壓低聲音說:“若那宮女不在了,太子定會傷心。如今是多事之秋,太子若能一撅不振,豈不是好事?”


    謝扶風心想若劉淵被廢儲,那劉泓便是太子,她則是太子妃,她們的孩子便是皇太孫。她如此想著臉上便露出了神采飛揚的笑容。可她又慢慢地收起了笑容,憂心說道:“她一個好好的大活人,如何能說不在就不在了?”


    “這世事難料,人生無常,她今日活著,難保明日不死。”


    聽了這話,謝扶風麵容嚴肅起來,她坐直了身子,抬手示意穀雨退下。穀雨與那鬱衍互看了一眼後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謝扶風看著鬱衍沉聲問道:“你適才說的話是何意?”


    “如今周氏落敗,宥王殿下已沒了靠山,王妃何不替殿下分憂?要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去,多的是辦法,隻看敢與不敢。”


    鬱衍雖在說著可怕的話,但臉上卻始終帶著笑容,好像他嘴裏說的不是要抺殺一條人命,而隻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謝扶風望著這張人畜無害的笑臉覺得心驚不已,她想這便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吧。可她又想到這幾日煩悶不已的劉泓,她是真的很想替他分憂。她抬眼看向殿門外那遠天之上的團雲,眼眸中浮現出狠辣之色。


    次日,豔陽朗照,晨起便能感到夏日的炎熱。


    君川閣內,婢女們已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


    夏姑姑今日臉色很不好,眼下一片烏青,她沒有去寢室伺候,反而在偏廳擺著早膳。她時不時地看向那個大紅木箱子,夏兒和冬兒告訴她那裏麵裝著要送給宥王妃的禮品,除此之外還有一尊高大的玉佛。


    她並不知曉那裏麵是謝扶風以往送來的禮品,她隻當是劉姝要送厚禮給謝扶風好巴結劉泓。她的臉上露出了不平之色,她替太子和太子妃感到不值,枉他們待劉姝那般好,可她卻不識好歹見風使舵。


    劉姝並不知曉夏姑姑心中所想,她隨意地穿了一身輕薄的廣袖常服,她今日去宥王府並非是恭賀而是去問罪。


    她昨夜一夜好眠,今日自然神清氣爽。說來也怪,她在宮中總睡不安穩,發生王媼那件事後更是做起了噩夢。可不知為何,迴了這君川閣倒是睡了個好覺。


    待用過早膳,日已高升,她便帶著蘇荷和夏姑姑以及府中的兩個侍衛坐著馬車去了宥王府。


    與此同時,在長秋宮中的馮茹也因宥王夫婦煩悶起來。劉宣可以撂開手不管不問,可她身為皇後,身為後宮之首,又怎能由著自己的脾性來。王妃懷孕是皇家的喜事,盡管時機微妙令她心中不適,可她作為皇後卻不得不有所表示。


    站在她身邊的陳媼再次開口勸道:“殿下,這已經拖延了一日,若再不有所表示,於禮不和。”


    馮茹歎息道:“罷了,皇後要大度寬容,我又何必如此。傅母,你帶上些補品代我去看望宥王妃吧。”


    陳媼垂著眼答應下來,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奇怪的微笑。


    劉姝到了宥王府,婢女引著她去了謝扶風院中。她帶著蘇荷和夏姑姑走進室內,宥王府的兩個仆婦抬著那紅木箱子跟著進來了。


    謝扶風看了看那口紅木箱,又看了看蘇荷手中的木匣子勾起了唇角,她從軟榻上起身說:“五妹來了。”


    劉姝近前來行禮道:“見過王嫂。”


    “五妹客氣”,謝扶風伸手將劉姝扶了起來,又拉著她在軟榻上坐下。


    劉姝淡淡笑了笑,她看了看謝扶風的腹部說:“我帶來一尊玉佛,希望保佑王嫂腹中胎兒平安。”她說著,朝蘇荷看了一眼。


    蘇荷會意,將木匣子捧至謝扶風麵前。


    謝扶風看向候在一旁的穀雨,穀雨忙上前來接過了蘇荷手中的匣子。


    室側放著一張木幾,幾上放著一盆冰,冰內放著個紅底黑紋的漆壺。一個跪坐在地名喚白露的小婢女已揭開了壺蓋,她打算倒一碗蜜水奉給劉姝。


    夏姑姑見狀便悄悄上前,她背對著劉姝等人,在白露耳邊小聲說道:“公主不飲冰水,你去備一碗溫水即可。”


    這時,殿中響起了謝扶風的質問聲。


    “你這是何意?”


    白露嚇得抖了抖,夏姑姑麵露緊張地催促道:“快去吧。”白露隻好放下漆壺,靜悄悄地起身往殿外行去。


    而夏姑姑則將那壺蓋放了迴去。她起身走迴榻邊,卻見蘇荷已將那紅木箱打開了,可謝扶風看著箱中的東西卻神色怪異。


    劉姝看向謝扶風麵前放著的紅底黑紋的漆碗,她見漆碗周邊浸出細密的水珠,便知曉那是冰水。她微微皺了皺眉頭說:“無功不受祿。王嫂送我的那座屏風是生辰禮,我便留下了。”


    這時,劉泓滿麵焦急地出現在門外,他氣息不穩地喚道:“五妹,你來了。”


    劉姝起身行禮道:“三王兄。”


    “懷夕,我知你有話要獨與我說,隨我來。”劉泓站在門外說。


    劉姝望著他譏諷地笑了笑,沉聲道:“三王兄倒是料事如神!”她又看向一臉疑惑的謝扶風,輕聲說:“王嫂如今有孕,還是莫飲冰水為好。”她說完,便朝室外行去。


    劉泓朝謝扶風安撫地笑了笑後才帶著劉姝下了階去。


    那兄妹二人走後不久,念月卻帶著兩個手捧禮盒的宮女來到了謝扶風的院中。


    念月為何來此?原來那陳媼不慎扭傷了腳,隻好她代皇後前來慰問。


    謝扶風看見念月倒嚇了一跳,她想不到會在今日見到她。她轉頭和穀雨對視了一眼,又急忙轉迴頭看向走進室內的念月。


    念月帶著宮女俯身跪下,她柔聲拜道:“恭祝宥王妃大喜!”


    謝扶風抿了抿唇,說:“起來吧。”


    念月站起身來,她低垂著眉眼道:“皇後殿下命奴婢送來補品,以表慰問。”


    穀雨和白露上前接過禮盒。


    謝扶風看著念月溫柔的眉眼神色複雜起來,她不自在地說:“念月,辛苦你了,坐下飲碗蜜水吧。”


    念月猶豫了片刻,還是跪坐在了地上。而跟著她同來的宮女識趣地退到了門外。


    將禮盒放下的白露有條不紊地倒了一碗冰鎮的蜜水,雙手捧到了念月麵前。


    念月望著白露紅潤的臉頰溫柔地笑了笑,她雙手接過漆碗,柔聲說道:“多謝。”


    白露從未聽過如此溫柔的聲音,她忍不住抬眼朝念月看去,她望著念月溫柔的眉眼,頓覺如沐春風。


    念月看著白露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她見她看向自己便溫和地笑了笑。


    白露看著念月的笑顏,暗想,原來世上還有這般溫柔的人。


    待白露退開,念月端起漆碗飲了一口蜜水。那蜜水甜絲絲的又冰冰涼涼,倒解了她一身的躁熱。她朝謝扶風感激地笑了笑,說:“多謝王妃。”


    謝扶風看著念月溫柔的笑顏卻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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