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魏朝陽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你知道烏柯當時為什麽被殺嗎,這個人極其殘忍,他善蠱。滇南一般是由蟲練蠱,但是這種練出的蠱蟲壽命都不會太長,多則兩年,必死無疑。這個烏柯,他突發奇想,以人練蠱……”


    “以人練蠱?”


    宋棯安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身為醫者,他還是對蠱這種事略有了解的。


    師父好像非常厭惡蠱術,認為醫者是用藥治病救人而不是投機取巧。特別是蠱術這種,用一些陰毒的手段把成千上萬的蟲自相殘殺,最後得到一隻蠱,用它達到治愈的效果,這種做法有違天和。


    所以從來沒有讓他看過這些。


    不過幼時他也曾好奇地研究過,所涉不深,隻能說略有了解。


    隻是,蠱自帶毒,怎麽可能會和人相融?


    魏朝陽聽出宋棯安語氣中的不可置信,解釋道:“是的,他在中原武林開啟了另一種練蠱的方式,就是用人練蠱。剛開始隻是買奴仆,後來因為練蠱,死的人越來越多,這種陰毒的方法很快就遭到了中原武林的抵製。”


    這些事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隻是魏朝陽管理嘉陽派的消息來往,在以往的記載中讀到過:“後來烏柯遭到了一些正派人士的追殺,離開了中原。再聽說時,他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了如意樓的人,做了賀棠的師父。成平二年蒼藍教脫離如意樓,這個人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氣。”


    也就是他,在周如意下手時保住了賀棠的性命,這才讓篬藍教得以獨立而生。


    宋棯安似乎也有所耳聞,對於烏柯,他好像想起來了。


    此人曾經不遠萬裏來嘉陽派拜師父為師,不過師父覺得此人心術不正,所以並沒有見他。這個人走之前在府外撂下狠話,言此生會以神醫曹玨為畢生追求。


    當時他語氣狠厲,不像是恭維,倒像是說“這一輩子一定會把打破曹神醫玨的名號,將曹玨踩在腳底”。


    當然,宋棯安是沒有親眼看到的,這些都是他從平叔口中聽到的。


    此時聽到魏朝陽提起此人,不免思緒萬千。


    魏朝陽卻是不知道這段往事,接著道:“蒼藍教建立以後,他成為了蒼藍西莊主,廣收門徒,擴大自己的勢力。後來賀棠中毒,他掌握了蒼藍教的權力,就故態複萌,又開始以人練蠱。賀棠自然是不願意做這種泯滅人性的事,大概在成平四年的時候,他們爆發了劇烈的衝突,以烏柯為首的西莊勢力都被剿滅。按照咱們嘉陽派的記載,當時西莊死傷慘重,烏柯更是慘死,屍體被曝屍荒野。”


    “真的死了?”


    宋棯安很是懷疑,既然烏柯這麽厲害,怎麽會這麽輕易就一敗塗地?


    魏朝陽點了點頭:“確實死了,當時西莊除了12歲以下的孩子,剩餘門徒全部被殺。為了清除烏柯的勢力,賀棠還一改往日作風,大開殺戒,凡是和烏柯有關聯的人,不管無辜不無辜,都被殺了。就算是他那些年幼的徒弟,也莫名其妙都死了。”


    “所以說,烏柯的徒弟不應該會出現?”


    在地牢中看到的令牌又重新浮現到宋棯安眼前,讓他不禁沉思,難道這些人用這些孩子也是為了效仿烏柯,以孩童練蠱?


    宋棯安也曾聽說過,很多人都覺得越是年幼的孩童,體內未浸染天地中的穢氣,身體純淨,更能把天地良藥發揮到極致。


    在這些孩童中,也是有講究的。


    如剛剛出生的孩童,此時雖然最為純淨,但這些孩子夭折得也多,更遑論用來試藥;隻有那些四到八歲的孩童,此時已經長成,更適合試藥煉藥。


    那些孩子的年歲也符合,看來八九不離十了。


    “烏柯?”


    宋棯安念了念這個名字,這是十多年的舊事了,他當時年紀較小,對這些事情不太清楚:“有可能是烏柯的勢力還留在這個世界上?”


    如果按照魏朝陽所說,烏柯的勢力已經盡數剿滅,那個灰衣人手中為什麽會有一塊已經無用的令牌。


    宋棯安可不相信一個人會隨身攜帶一枚早就應該消失掉的令牌。此時他心中又有些慶幸,還好自己當時多留意了幾眼,否則這麽大的一條線索就錯過了。


    “不無可能,當時太亂,可能會有一兩個漏網之魚,如果你沒有看錯的,那個令牌應該就是當時烏柯設計的令牌,亦或者是……”


    宋棯安想到的魏朝陽也已經想到了,但他卻低眉沉思,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今日的事太過怪異,好像暗中有一隻手一直引著他們思考。


    “或者是,有人借著烏柯的名來行事,誤導我們,或者他根本就是想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不僅僅是我們,他想轉移所有調查這件事的人的視線。”


    宋棯安脫口而出。


    魏朝陽沒料到宋棯安也想到了這層,不禁微微有些詫異,他抬頭和宋棯安對視一眼,默契地點了點頭。


    可能性太多了,根本沒有辦法確定真假。


    “反正這件事我感覺和蒼藍教脫不了關係。”


    宋棯安無比確定,所有的線索都指向蒼藍教,由此可以看出,蒼藍教就算沒有參與,也絕不無辜。


    顯然魏朝陽也是這麽想的,篬藍教自來內鬥就極為嚴重,這次說不定也是如此,他和宋棯安隻是恰巧做了別人的刀子罷了。


    最終兩人決定先把這件事傳迴嘉陽,等後續派內調查結果出來再做打算了。


    出了這樣的事,兩人都沒有了睡意。魏朝陽瞧了一眼毫無睡意的宋棯安,思索良久,還是問了出來:“你去找了朝廷的人幫忙?”


    宋棯安想到這也是一肚子怒火:“別提了,我本來想找信州知府幫忙,結果他拖拖拉拉……朝廷的人,一如既往都是酒囊飯袋!”


    說罷他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皺起眉頭:“我讓他集結人手,結果他拖拖拉拉的,半天都沒有弄好。你說,這個信州知府會不會和蒼藍也有勾結,否則為什麽他身為一個知府,關於這些孩子的事情他一點都不積極……”


    “蒼藍肯定私底下和朝廷有聯係,這件事是我的過錯,我沒有提前告訴你。”


    魏朝陽覷著宋棯安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


    不管怎麽說,沒有對宋棯安坦誠這是他的錯。同時魏朝陽心裏也清楚,這件事他完全可以當作不知道的樣子。但是朋友貴在信任,他做不到什麽都瞞著宋棯安。


    宋棯安這下真的有些詫異了,他還以為這隻是他自己的猜測呢,所以隨口一說,沒想到魏朝陽居然知道些內幕。


    但他萬萬沒有料到,魏朝陽居然對他有所保留。


    宋棯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魏朝陽看出了他眼裏的疑惑,主動開口:“信州知府?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現任知府應該叫陳永吧。這個人出生於渭河陳家,這個家族傳承已久,極重名聲。陳永這個人,雖然稱不上是一個好官,但是違背良心的事他不會做。這個人還極其聰明,否則也不會在信州呆這麽多年,還拿到了信州的實權。這件事他不至於一點消息都不知道,恐怕是礙於什麽不方便管吧,所以才對著你裝糊塗。”


    宋棯安眼神複雜,他還沉浸在魏朝陽居然提防他的震驚中,再聽到魏朝陽對朝廷情況了如指掌,就算是遠在嘉陽之外的一個小小的知府,他足不出戶就能了解得這麽清楚。


    這是宋棯安第一次感受到他和魏朝陽的差距。


    明明年齡相仿,但是魏朝陽對江湖的了解已經遠遠在他之上,難怪父親身邊的那些人一直慫恿著他迴嘉陽派。


    隻不過宋棯安沒有想到,他才剛迴到嘉陽派沒多久,魏朝陽居然也起了心思。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同魏朝陽相處了,隻能聽著聲音含糊地應了兩聲。


    不過宋棯安不得不承認那個信州知府的演技果然厲害,如果不是魏朝陽告訴他,他一點破綻都沒有看出來,也完全沒有察覺到那個人在騙他,隻會以為他確實不知情。


    “我並非是故意不告訴你,隻是沒想到這件事牽扯會這麽深。有話不說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但是小安,我並非是不信任你,隻是有很多事情,不合時宜罷了。”


    魏朝陽並不想把自己和宋棯安的關係鬧得這麽僵硬,雖然他承認自己是有些私心的。隻是身在位,他也有很多不得已。


    豈料宋棯安並沒有順著他的話說,直接打破了他的辯駁:“你不告訴我,是因為我們宋家和朝廷的關係吧,江湖誰人不知我們宋家和朝廷有血海深仇,你不是故意不告訴我,你是根本就不打算告訴我吧,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想過我會找朝廷幫忙……”


    魏朝陽怔愣,誰都知道,當年宋家是被朝廷滅門的,除了現任嘉陽派掌門宋子殷僥幸逃生以外,其他人皆被暗殺。


    因為此事,嘉陽派很長一段時間都和朝廷勢同水火。後來老皇帝死後,新帝繼位,對嘉陽派多加安撫,並默認將新陽城歸屬到宋子殷名下管理,承諾不插手江湖大小事……


    種種舉動,終於換得嘉陽派和朝廷在北方的表麵平和。


    但即使這樣,江湖誰人不知,宋子殷宋掌門憎惡朝廷之人,已經到了一種深惡痛絕之勢。一旦發現嘉陽派有人和朝廷勾結,皆嚴懲不貸。


    這麽多年來,嘉陽雖然一直和朝廷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但其內裏,也隻有局內人才知道了。


    宋棯安自小受此熏陶,對朝廷之人的感官非常不好。


    魏朝陽急忙解釋:“不是這樣的,蒼藍和朝廷勾結的事二叔也是知道的,這次沒告訴你確實是我的錯,但我確實不是因為你們宋家和朝廷的事才沒有告訴你,我就是沒想到事情會鬧這大……”


    魏朝陽確實沒有說謊,雖然他打心底覺得宋棯安絕對不會和朝廷之人有聯係,但他不說的原因確實是他剛開始有些大意了,他壓根想不到一個小小的信州,居然有如此重案。


    他以為,宋棯安一個人足以解決這件事,誰知道……


    但他也承認自己理虧,欺瞞了宋棯安。


    至於真實原因,魏朝陽沒有辦法告訴宋棯安,最起碼現在還不是時候。


    看著魏朝陽語無倫次地解釋著,宋棯安忽然發出一聲輕笑:“行了,我相信你,不用解釋了”。


    其實宋棯安心裏清楚,隨著他和魏朝陽的年紀越來越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下一任嘉陽派掌門就從他們兩個之間酌選了。


    嘉陽派現在的勢力主要有兩大部分,其一是魏霄師伯留下的人,大多是武林盟分裂後留下的舊部。這些人早年身在武林盟,而武林盟偏巧和宋家滅門之事有脫不開的關係,他們心裏惴惴不安,自然希望魏朝陽能夠重新奪迴掌門的位置。


    其二就是當年擁護父親宋子殷登位的那些人。


    魏霄師伯去世後,他們轉頭就支持了宋家,自然擔心魏朝陽若是登位,事後會秋後算賬,所以這批人自然是想要自己上位的。


    從表麵來看,自己是占絕對優勢的,父親宋子殷身居掌門之位,自己繼位是順其自然,就連當年與魏霄師伯交好的平叔,這些年來在兩人之間都有偏愛自己的意思。


    褚平師叔掌管著嘉陽派的影衛,他的選擇會直接影響下一任掌門的酌選。


    宋棯安以前一直隨著師父雲遊四海,從不插手嘉陽派事務,所以派內一直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如今他已經決定在嘉陽留一段時間,朝陽那邊的人自然有些著急,看來已經灌輸了不少讓朝陽提防他的想法。


    隻是不知道,朝陽心裏是怎麽想的呢?


    宋棯安想到這些糟心的事就很頭疼,他不想摻和這些事,也根本就沒有耐心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他隻想過好自己的日子。


    但是,當年祖父就是自己放棄了武林盟盟主的位置,擁護好友周澤明成為盟主。後來兩人心生嫌隙,致使宋家最後被滅門。


    這場教訓到現在對宋家影響都非常大,致使宋家增設祖訓:絕不會把權力放在別人手裏……


    宋棯安不想爭,但他也絕不會步入祖父的後塵,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裏,朝陽想必也是這個想法。


    這是一個難解的局,宋棯安不知道有什麽辦法能夠既能保住和魏朝陽和友誼,又能保住宋家不再受製於人。


    他索性沒有再提這個話題,轉而問起魏朝陽:“篬藍教是什麽時候和朝廷勾連的,我為什麽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


    魏朝陽意識到宋棯安的態度緩和隻是表麵,不禁有些沮喪。他垂下眼睛,緩慢道來:“很久之前的事了,你也知道,如意樓基本是曾經的武林盟分裂出來的。當初周澤明初建武林盟時就借助了朝廷的力量,後來朝廷趁機在武林盟安插了不少暗樁。老皇帝死後,這些暗樁就暫時沉靜下來,掩藏在武林盟中,等待朝廷的詔令。再後來朝廷南遷,這些暗樁就跟隨周如意到了南邊。”


    宋棯安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不說他也知道了,篬藍教從如意樓分裂出來後,這些暗樁有些就順便轉入篬藍教。


    相信這些人的數量必然不少,畢竟朝廷是絕不可能讓一人獨掌江湖的。


    果不其然,魏朝陽的話也傳入了宋棯安耳中:“這些人在篬藍教中掌握了一些權力,然後便鼓動篬藍教同朝廷勾結。前些年還不夠明顯,但是近些年來,賀棠傷勢加重,無力管理篬藍,這些勢力就開始活躍起來。更可笑的是,這些勢力居然想要效仿周澤明,寄希望朝廷幫助他們統治整個中原武林,特別是鏟除咱們嘉陽派。”


    這倒是略微讓宋棯安有些詫異,畢竟當年朝廷在北邊也吃了不少的虧,沒想到他們還能卷土重來。


    魏朝陽看到宋棯安麵色有所緩和,趕忙乘勝追擊:“你也知道,朝廷一直和你們宋家有……矛盾,特別是現在你爹掌管嘉陽,所以朝廷也很樂意看到嘉陽的覆滅。這些年來,雖然嘉陽和朝廷、篬藍沒有大的矛盾,但是小摩擦幾乎不斷,特別是其中還有如意樓的挑撥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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