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棯安找了所有能找到的地方,但奇怪的是,這地牢幹幹淨淨,空無一人,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如果是這樣,還不夠可怕。


    可怕的是這裏的痕跡都被人清除過,桌子上的茶杯、地上淩亂的雜物,都消失得幹幹淨淨,不見一絲痕跡。


    這裏好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看來是他們已經察覺到了,宋棯安心中暗道不好,沒想到自己步步小心,最後還是打了草驚了蛇。


    隻是這麽短的時間,帶著那麽多孩子,他們會撤到哪裏去?


    宋棯安仔細在地牢搜索線索,最後確認這地牢的出口應該隻有一個,那就是當時進來的月老廟。


    自己到官府一來一迴也沒費多長時間,他們一定還未走遠,宋棯安當機立斷想要退出月老廟去救那些孩子。


    途經過道的時候宋棯安心中微微感到些許怪異。按理說,地牢中的痕跡已經被清除地幹幹淨淨,這說明幕後人想要營造一種這裏無人來過的錯覺,也可以掩蓋此間罪惡。


    但是,盯著過道中的數十盞燈盞,宋棯安越發覺得不對勁。


    在燈光的照耀下,宋棯安似乎明白了什麽,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宋棯安忽然嗅到過道裏那些若有若無的血氣遠比其他地方濃厚得多。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宋棯安緩步後退,一步一步退出過道。蹲下身子仔細端詳,宋棯這才發現,在這地牢中,不是泥土就是磚頭,但是整個過道,居然是用木板打底的。


    宋棯安不禁上手敲了敲,木板發出清脆的“咚咚”聲,很明顯,這過道底下是空的。


    宋棯安不禁暗恨自己大意,剛才他路過時居然沒發現這居然是個陷阱。


    在牆邊摸索了摸索,宋棯安摸到一塊凸起的石頭,將石頭按下去,整個過道上的木板瞬間塌陷,露出層層疊疊的屍身。


    此過道明顯是條死路,通道下麵滿是尖銳的鐵錐,鋒利無比。若是有人不慎闖入此間地牢,隻需要按下開關,縱使那人有通天的輕功,在這兩側光滑、毫無攀附之地,必死無疑。


    而現在,宋棯安盯著滿地破碎的屍山,忍不住落下淚來。


    那些瘦弱沉睡的孩童,被人毫不留情地置於鐵錐之上,不知死前受了多少折磨。有些孩子的眼睛甚至都是睜開的,不過現在已經潰散無神。


    殷紅的血液從他們身下蔓延,宋棯安不忍地別過頭,是他來遲了,若是他可以再快點、再快點……


    這些孩子可能也不會死。


    若是他可以再果斷點,與躲在暗處的人拚死一搏,說不定也可以救下這些孩子……


    若是早知道,他可以……


    宋棯安僵硬地抬起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令宋棯安不解的是,過道中的屍體,除了那十幾個孩子,還有一些陌生的麵孔,這些應該就是守在月老廟暗處之人。


    隻是不知道為何,這些人,包括宋棯安見到的二娘,此時也麵目猙獰地躺在下麵,顯然也是和那些孩子一樣,毫無防備地掉入陷阱中,最後痛苦死去。


    宋棯安強忍憤怒又再次瞧了瞧,他果然沒有看錯,這些屍體中,沒有王關和那位不知名的男子。


    那就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們逃了,一種是他們死了,但屍體卻被轉移了。


    宋棯安無從知曉,但他知道,無論如何,王關和那位,一定是揪出幕後兇手的重要線索。


    如果猜的沒錯,宋棯安絕望閉上眼睛,這些孩子的死他要負一定責任。


    或許從他踏入月老廟的那刻起,他就已經暴露了。


    打草驚了蛇,為了掩蓋罪證,這些孩子的命是留不下了。


    可以說,如果沒有他的介入,這些孩子可能隻是會顛沛流離,可能隻是會寄人籬下,但絕不會這麽痛苦地死在這冰涼涼的地下。


    宋棯安越發自責。


    不過,幕後之人心狠手辣卻沒有殺自己滅口,這點讓宋棯安很是在意。他覺得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幕後人知曉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不敢對他貿然下殺手。


    除了這一個理由,宋棯安想不到還有什麽理由能讓殺人如麻的兇手放過自己。


    宋棯安現在不知道是應該慶幸自己撿迴一條命還是感謝兇手留了自己一命,他現在也非常確定,幕後人消息也極為靈通,身份絕不容小覷。


    這件事的複雜程度絕不是短時間可以查清楚了,看來得等迴到嘉陽再做打算了,宋棯安暗暗打算,不管用什麽辦法,他一定會找出兇手……


    “咕咚~”


    水的聲音!


    宋棯安霍然迴神,他眼睜睜瞧著通道中湧出清水,漸漸掩蓋了屍體。


    水過無痕,隨著這些水的浸入,那些屍體漸漸變成粉末,發出巨大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並散發出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


    化屍粉!


    宋棯安忍不住捂住口鼻,這水中居然摻雜了大量的化屍粉,把屍體化成粉末,然後衝散,無聲無跡。


    若不是自己親眼目睹這一幕,宋棯安恐怕想不到有人會用這種方法處理屍體。


    殺人滅口、毀屍滅跡,好一個燕過不留痕,殺人不留跡!


    這些孩子,已經死得這麽淒慘,兇手卻連他們的屍體都不放過,宋棯安雖然氣地想要殺人,但他現在毫無辦法阻止,隻能在心裏默默立誓,自己將來一定會找出兇手,也讓他嚐嚐挫骨揚灰的滋味……


    忽然,月老廟外傳來嘈雜的喧嘩聲,像是有許多人鬧鬧嚷嚷向月老廟靠攏,似乎和廟祝發生了衝突,爭論不斷。


    宋棯安心中暗恨:朝廷的人,來的真是時候。


    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倒是挺積極,早就再三叮囑陳永低調行事,但陳永現在的做法,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


    這裏麵若是真沒有貓膩他就不姓宋。


    不過他現在得抓緊時間離開了,等朝廷的人包圍了月老廟,到時候就不好走了。要是再動起手了,事情就變得更麻煩了。


    思及此,宋棯安不再猶豫,在這裏悲痛也沒有用,還不如找到兇手為他們報仇,他按下開關,關上地道,趁著朝廷人馬不注意的時候無聲無息離開了月老廟。


    等迴到客棧,周嘉已經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魏朝陽一直等著宋棯安,見宋棯安歸來,忙問事情怎麽樣?


    聲音很低,但是周嘉還是聽到動靜醒過來了,她實在是等得太困了,醒來還是有些迷糊,使勁揉了揉眼睛才讓自己打起精神。


    宋棯安看著周嘉天真關切的眼神,實在沒有辦法對她說孩子已經死了的這種話,隻能敷衍著說孩子已經被救了出來,交給朝廷處理了。


    周嘉聽此話自是高興萬分,她自認為救出這個孩子她是出了大力的,這也證明,她可以保護比她更弱小的人了。


    魏朝陽顯然已經看出來事情不簡單,他附和著宋棯安的話,將周嘉勸迴了房間:“既然孩子沒事了,嘉嘉你先迴去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周嘉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萬事無憂,又自以為做了一件大好事,興高采烈地迴了房間,沒過片刻就陷入了夢鄉。


    而隔壁房的宋棯安也向魏朝陽簡單講述了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魏朝陽看出來宋棯安心裏的懊惱和自責,他雖然也很為那些孩子傷心,但是,他遠比宋棯安更加理智一點,也看的更深一點。


    “不必自責,你已經盡力了,而且,我不覺得這件事情隻是簡簡單單的拐賣孩童,如果隻是拐賣,有很多解決的方式,大可不必如此……所以,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些孩子另有他用,就算沒有你,這些孩子結局也不一定好,不必太過自責。”


    宋棯安心裏也清楚,涉及江湖人,事情一定不簡單,否則他們不會這麽驚慌失措,急得殺人滅口,但他還是忍不住為那些孩子難過。


    兩人思慮了許久,都沒有想明白背後人的用意,他們到底想用這些孩子幹什麽?


    最後魏朝陽還是決定先寫信迴嘉陽,讓嘉陽派調查。


    “毀屍滅跡?這應該是警告我們不要插手此事。


    ”魏朝陽一語中的,獲得了宋棯安的讚同:“我也是這麽想的,那些屍體分明就是算準了我迴月老廟的時間,故意毀給我看的,他不止想警告我,還想借著警告我警告嘉陽不要插手此事,否則,今日死的是那些孩子,將來……”


    “如果真是這樣,這江湖上,敢和咱們嘉陽叫囂的人,恐怕在江湖上地位也不會太低。”


    魏朝陽順嘴接過宋棯安的話,麵露擔憂。


    宋棯安仍然難受不已,他現在有點擔心,若是幕後人反悔,派人過來刺殺他們怎麽辦?


    畢竟如果仔細探查,就會發現,這次他們身邊保護的影衛寥寥無幾。如果在信州行刺,很容易就會得手。


    但魏朝陽並不讚同宋棯安的擔憂,畢竟誰都知道,嘉陽派的後輩隻有他們三個人,不說他和周嘉,光是一個宋棯安,他現在可是宋家唯一的骨血,他若是出點事,恐怕這整個江湖都要被重新翻一番了。


    “我出月老廟的時候,注意到廟中的十五銅燈被人擦得幹幹淨淨,一點灰塵都沒有。我剛發現他們的破綻,他們就反應過來了。朝陽,恐怕我們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視線氛圍,他在警告我不要輕舉妄動呢?”


    宋棯安越想越氣,語氣不禁帶著嘲諷,他到現在都有點匪夷所思,根本沒有想明白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不過這也說明幕後之人的陰險狡詐、心細如發。


    這樣的人,手下還有一批訓練有素的死士,太過可怕了!


    “他恐怕不想得罪我們,你想想,一個地方我們就發現十幾個孩子,那其他地方呢?狡兔三窟,我不信他隻有這一個地方。他們行事縝密,想來做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魏朝陽說到了宋棯安的心坎,惹得宋棯安頻頻點頭讚同。


    “幕後之人這是想告訴我們,今日因為我們的插手,十幾個孩子死了,來日我們若是再插手,還會死更多的孩子”。


    魏朝陽思索良久,還是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這次也給了他們一個教訓,以後再遇到此事,絕不能貿然出手,否則害人害己。


    況且,魏朝陽心中有了一個更恐怖的猜測,他覺得,他們這次發現這件事太過巧合,也太過順理成章。


    魏朝陽從來不相信巧合,他更傾向於有人想借他們嘉陽派的手除去某個人,不過這個猜測他沒有說出口。


    沒有救出那些孩子,宋棯安已經很難過了,若是讓他知道自己被人利用,無意間害死了那些孩子,還不知道會如何崩潰呢。


    順著魏朝陽的思路想了一遍,宋棯安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很多事,他確實沒有魏朝陽想得深。隻是,如果真是這樣,為了那些孩子,嘉陽派調查此事的時候未免會投鼠忌器,但是要是放過幕後之人,他也不甘心。


    這件事想來想去,居然沒有十全十美的解決辦法。宋棯安不覺有些氣悶,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恨恨地想著要是讓自己知道幕後之人是誰,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似想到什麽,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朝陽,你可知道,這江湖上有哪個門派的令牌上麵是一條蛇?”


    似乎覺得不夠具體,宋棯安補充道:“就是一種通體幽綠、眼睛發紅的蛇,這種蛇我沒有在醫術上見過,但是看著就讓人感到惡心……”


    “蛇?”


    魏朝陽的臉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蒼藍教?”


    宋棯安聞此也是臉色大變,蒼藍教是江湖上僅次於嘉陽勢力的存在,若真有蒼藍教的參與,恐怕事情會變得棘手很多。


    不過他不記得蒼藍的令牌上有帶著蛇,蒼藍的令牌上麵不是一朵藍色的海棠嗎?


    魏朝陽看出了宋棯安眼中的疑惑,解釋到:“蒼藍教最先開始是由現任教主賀棠的師父烏柯主管,他來自滇南的一個小部落,那裏的人崇尚蛇神。所以,蒼藍教一開始的令牌就是一頭通體發綠的蛇,後來烏柯身死,蒼藍教才將令牌改成現在的海棠,用以彰顯賀棠至上之尊。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隻是,魏朝陽暗暗思索,烏柯已經死了,剩餘勢力也已經被悉數剿滅。


    難道真的有漏網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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