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博雅長臂一伸,將趙沉玉完全攬入懷中,兩隻胳膊仿若麻繩般在趙沉玉的背後交纏著,緊緊地將瘦小的人兒鎖入懷中。


    玉琢般的下巴輕輕磕到趙沉玉的發璿處,寬熱的大手不停地拍撫著她的後背。


    趙沉玉放任自己完全地浸入淡淡檀香的懷抱之中,額頭叩上沈博雅堅硬的鎖骨,下巴拄著胸前柔軟的弧度,思緒一片混雜。


    沈博雅邊輕撫著她的後背,邊輕聲道:


    “沉玉,若真是如此,你便更不能去了。”


    “為什麽?”趙沉玉聞言,頓時反應激烈地想推開沈博雅,抖著聲問著。


    “太危險了,沉玉。”沈博雅說著,手上的胳膊一緊,沒讓趙沉玉掙紮出去。


    “女君不立於危牆之下,更何況你是皇女。沉玉,那邊你便不要管了,交給沈姐姐可好?”


    沈博雅說著,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手掌緊緊地按著趙沉玉的脊骨,清亮的眼眸直視著虛空,不敢去看趙沉玉的眼睛,怕暴露了自己的卑劣。


    趙沉玉聽著沈博雅苦口婆心地勸導,後背的大掌炙熱得仿佛要燒穿她的心髒,任由她如何拚命掙紮也無法擺脫沈博雅的懷抱。


    趙沉玉放棄了,身體完全發軟,卸下力道閉上了眼睛。


    她感到極其窒息。


    此時趙沉玉才明白——


    她自己與這個世界女君的割裂感,不隻是在於對女性身份的認知上。


    還在於她曾經作為底層人民的身份。


    趙沉玉知道,老百姓三個字,並不是一大群忙忙碌碌的工蟻,不是旁人口中一個個的數字,他們是獨立的、有著不同的喜怒哀樂的人。


    即便此時她已經是這個世界最頂端的一群人,她也難以忘記,她曾向著旁人、向著國家、向著上天各路神明祈求時的悲憤與絕望。


    趙沉玉被沈博雅帶迴去後,被寸步不離地跟著,麻木地看著沈博雅毫不留情地點了人去探查情況。


    趙沉玉見著,還笑了一聲。


    沒成想這輩子她的命竟然如此矜貴了。


    在快馬加鞭下,一日的時間,人便迴來了。


    他跪著說道:“曆江下遊,已有三座縣城因疫病被封。”


    沈博雅聞言,將人揮退到門外等候,又偏頭看向趙沉玉。


    趙沉玉坐在窗邊的榻上,聽了這句話,垂下眼眸避開沈博雅的視線,一言不發地轉頭看向窗外的鬆樹,稀疏卻亭亭碧綠。


    隻有這棵樹,給了她一點熟悉的感覺。


    沈博雅看著趙沉玉,瘦小的肩膀鬆鬆垮垮地披著衣裳,煙黑長發披泄著,隻露出一點瑩白的肌膚,渾身繚繞著厭世的孤寂,明明離得很近,卻覺得她此時仿佛將要離開這世間。


    “沈姐姐,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窗邊的趙沉玉平靜地說道。


    沈博雅將人揮退,得知情報而產生的怒火,在此刻被擔憂填滿,紅唇開開閉閉好幾下,最終選擇尊重趙沉玉。


    她輕應了一聲,便輕手輕腳地離開,緩緩關上了門。


    趙沉玉將自己關了一天,在那呆坐著,從白晝到黑夜。


    她煎熬著,無數次地思索著,並質問著自己。


    當新一輪紅日升起時,鋒利的輝光刺破黑沉長空,趙沉玉望著漫天燦耀的朝霞,想著那一張張的貧苦麵孔,閉上了眼睛。


    她雖然渺小,無法完全改變這個世界的進程。


    但她可以盡自己的微薄之力,能做多少是多少,總比妄自菲薄、怨天尤人來得好。


    趙沉玉睜開眼睛,再一次望向那輪紅日,看著它升起,燒遍天穹。


    日出時耀紅的光透過窗戶,將窗前的那尊美人玉煥上金光。


    趙沉玉看到太陽完全升起了,天徹底亮了,便緩緩起身,側身穿上鞋,走到門旁將門打開,抬眼望向門外蹙眉憂心的芒夏,沉靜問道:


    “沈姐姐在何處?”


    在芒夏的指引下,趙沉玉尋到沈博雅,沒有再提去縣城的事情,而是詢問現而今的狀況。


    才得知,在自己閉門的這一日裏,唐昭翡領著小支兵馬,將水泥運送了過來,還協助沈博雅將人拿下。


    鄂州官場上下串通一氣,大到一州刺史,小到縣衙縣丞,十餘年來將各種款項吃抹幹淨,此次鄂州堤壩會決堤,很大程度是因為這些蛀蟲們的貪婪。


    十餘年來,凡有意告發者,都生死不知,如此次前來坐鎮的吏部大臣。


    雖然沈博雅和唐昭翡帶人將王長史、江別駕等官吏捉下,但她們咬死隻是失察之罪,並不知曉底下的隱瞞。


    若是能尋到失蹤的吏部大臣,也許會有關鍵罪證。


    現今既無賑災款項,又需穩定縣城的局勢,不使疫病擴散出來,因此沈博雅已經一日未曾歇息了。


    見了沈博雅,趙沉玉知曉情況後,看她眼皮沉重,眼下淤青,滿麵疲倦,連衣裳都還是昨日的。


    趙沉玉心下有些愧疚,緩聲道:


    “沈姐姐,你且先歇息,待你醒來後,便可知曉那位大臣的下落了。”


    看趙沉玉沒再要求去往疫區,沈博雅心下稍許寬慰,得她關心,更是意滿心熱。


    但趙沉玉這般言之鑿鑿,又讓她起了疑心,困惑道:


    “你該怎麽去尋?”


    趙沉玉隻趕著沈博雅去歇息,半句話也不透露,沈博雅無奈隻能躺下歇息,囑咐侍從兩個時辰後將她喚醒。


    趙沉玉出了沈博雅的居所,沉聲喚出阿瑤,不顧她的反對,將自己身邊的二十個暗衛,分了十個跟著保護沈博雅,接著往牢裏去。


    一路上拐七拐八,才到了官府大牢,門口守著的是陌生官兵。


    趙沉玉不認識他們,但他們可是熟知五殿下。


    今日得見五殿下,第一眼便驚豔至極,呆愣在地,眼瞅著趙沉玉越走越近,才被後邊的咳嗽聲驚醒,羞窘著跪下行禮。


    “拜見五殿下、唐郎中。”


    二人身後,健壯俊美的女君穩步走出,正是運送水泥而來的唐昭翡。


    見了趙沉玉,唐昭翡朗笑行禮:“拜見五殿下,殿下如今可好些了?”


    她昨日到了以後,將水泥安置好後,歇都不願歇一下,就想去尋趙沉玉。


    沒有五殿下在的京城,實在無趣至極,連那些公子們都懶得梳妝打扮、上街遊玩。


    他們整日整日地待在府中,咬牙切齒地琢磨著各種“晏星奔”“尋葉”和“公西硯”的扮相儀度。


    即便後麵兩者曇花一現,疑是失寵了,也是不妨礙他們研究這兩位曾經上位成功的人。


    在得了趙沉玉出現的消息後,唐昭翡便想著來拜見一下,不成想竟然直接撞上了趙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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