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玉正欲張口,晏星奔便接了話,笑嗬嗬地說道:


    “這位是沈女君吧?久仰大名,上迴殿下還同我談起你。”


    趙沉玉聞言,立即拍他胳膊,示意他不要亂說話,又覺著夾在兩人之間格外奇怪,於是拍下肩頭上沈博雅的手,走出二者的中間。


    看著眼前這兩個身形同樣高大,但容貌儀態各有風姿的二人,趙沉玉詭異地覺著沈姐姐有些許不對勁。


    困惑的視線盯著沈博雅,沈博雅餘光瞥到趙沉玉凝滯的目光,才驚覺自己現在的所為並不妥當。


    作為一個女君與沉玉的男寵爭風吃醋,著實是……


    沈博雅偏過頭,垂眼說道:“阿玉,此處有你在,我便去堤壩上巡一次。”


    說完,沈博雅也不等趙沉玉迴話,匆匆轉身就走了。


    趙沉玉望著沈博雅清瘦高挑的背影,欲言又止。


    不是剛去了迴來了嗎?


    心中的困惑越發深,但此時並不是探究的好時候。


    趙沉玉和晏星奔一起卸糧食,起初要動手時還被人攔著,不願讓趙沉玉挨手。


    但趙沉玉卻是覺得自己與旁人並沒有什麽區別,強硬地要求動手。


    她在現代也是能扛一袋大米的,這段在鄂州的日子她也沒放棄晨起鍛煉,現在搬個東西也算不得什麽。


    因此趙沉玉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糧車,抬手抓住一袋的兩個角就要往下拉。


    可平地搬糧食和從高處拉糧食下來是不一樣的。


    晏星奔不過轉頭和人吩咐了幾句,再迴頭看趙沉玉,她拉著的那袋糧食就要往下,棕麻色的糧袋速度極快地下滑,將要砸到趙沉玉的身上。


    晏星奔大驚失色,下意識就想向前跑去。


    意料中的傷害沒有發生,趙沉玉不是傻子。


    她空著另一隻手撐在糧袋中間,一手拉,一手抬,緩緩下蹲,將糧袋卸到了地上。


    趙沉玉將身子一斜,就把糧袋卸下,而後起身提著兩個角準備抬起糧袋,一抬頭就見晏星奔望著她,驚魂未定的模樣。


    趙沉玉不明所以地喊了一聲:“怎麽了?可是糧食有問題?”


    晏星奔像是驚嚇到一般,連連後退幾步,目光迅速撇開,聲音微冷道:


    “殿下,你去忙吧,這邊我瞧著就是了。”


    趙沉玉皺著眉頭,放下糧袋想追問之時,晏星奔就已經看準旁邊一直瞪著他的許司馬,直接出聲將人喊來:


    “那位大人,這邊勞您留下來瞧著了。”


    許司馬巴不得將二人分開,當下便走了過來笑道:“客氣了,殿下有事便去忙吧,這邊有我在。”


    說著,許司馬刻意走近幾步,擦著趙沉玉的手,輕而易舉地提起那袋米。


    趙沉玉將手迅速抽迴,才沒被那許司馬碰到,退後幾步說道:


    “那就交給你了,我先迴了。”


    語罷,趙沉玉也去了堤壩。


    不迴堤壩,留在官府裏,怕是要被這許司馬煩死。


    趙沉玉來到堤壩前的土坡上,遠遠瞧見底下的人正在發著饅頭,精神飽滿許多的難民排著隊,規規矩矩地領著饅頭。


    而土灰色的堤壩上,站著一道筆直如鬆柏的深藍背影,正靜靜地眺望水勢。


    趙沉玉下去,排到隊伍的最後麵,難民們見了五殿下來了,或是熱情或是羞澀地要給她讓位。


    趙沉玉也沒推讓,笑著道謝後,排上去領了三個饅頭,然後拿著饅頭循著階梯上了堤壩。


    堤壩上的沈博雅心緒紛雜,她看著遠處洶湧的曆江,仿佛看到了自己心中的愛慕也如曆江般將要決堤。


    正搖頭苦笑,就瞥見旁邊緩緩行來的身影。


    趙沉玉瞧見沈博雅望了過來,停下腳步,舉起手中用帕子包著的饅頭地晃了晃。


    不料沈博雅瞧了她一眼,怔了一瞬,竟然直接別過頭,徒留一個齊整的後腦勺。


    趙沉玉:?


    沈博雅抬腳將要走時,又停下,轉身過來,大步朝著趙沉玉走去。


    清淡的香氣撲鼻而來,沈博雅動作極快地將趙沉玉的腰一把摟住,腳下一點,提氣略向下邊,同時極快地說道:


    “堤壩上邊危險,你莫要再上來了。”


    說完,沈博雅的手極其不舍地收了迴去,提氣又躍上了堤壩。


    趙沉玉看出沈博雅的情緒不太對,但也知曉該給人留點空間。


    可手中的三個饅頭吃不完,趙沉玉四下張望,尋了一個圈子坐了過去,熱情地問道:


    “我還有饅頭,你們吃不吃?方才在聊些什麽呢?”


    那幾人剛剛還聊得熱忱,此時見了趙沉玉坐過來,都緊張地坐直身子,婉拒了她的饅頭,動作不自然地拍打了一下衣服。


    而後才有人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們在說配陰婚的事情。”


    “陰婚?”


    那人見趙沉玉感興趣,咽了咽口水,緊張地說道:


    “前段時間王長史家最受寵愛的公子去世了,王長史尋人給他紮紙人配陰婚。”


    趙沉玉正一邊啃著饅頭,一邊豎著耳朵聽著,還以為是用活人配婚,沒成想是用紙人。


    當下她也不以為然,便又問了一句:“饅頭你們不吃嗎?”


    那幾人麵麵相覷,很是心動,但也不敢伸手拿那饅頭,再次推拒了。


    趙沉玉隻好起身道別,瞧見一個小孩正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眉頭皺起,走過去蹲下身。


    那小孩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聞到一股淡淡花香,於是抬頭就看到平日裏最是喜愛的五殿下來了。


    他這下也不看旁的地方,隻目不轉睛地瞧著她,同時悄悄地挪了過去,挨近趙沉玉。


    趙沉玉溫柔地將手中的饅頭遞了過去,柔聲問道:


    “吃不吃饅頭呀?”


    小孩瞧了瞧饅頭,又抬眼望向趙沉玉,伸手拿過饅頭,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趙沉玉一邊看著他,一邊問道:“平日裏誰照顧你呀?”


    小孩慢吞吞地咽下口中的饅頭,細聲道:“爹爹。”


    “隻有爹爹嗎?爹爹去哪了?”


    小孩點了點頭,說道:“隻有爹爹,爹爹去領饅頭了,爺爺在牆裏睡覺。”


    趙沉玉聽到的瞬間,毛骨悚然,手中的饅頭被掐出了深深的印子,強鎮定下來問道:


    “爺爺為什麽要在牆裏睡覺?”


    “爺爺生病了,要去牆裏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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