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淩成走進內殿,一股藥氣撲鼻而來,就連屋內的燭光也暗的照不亮整間屋子。


    老皇帝坐在榻上,上半身斜靠在金枕上,蠟黃的有些發白的臉,隻有嘴唇上還能看見些許血色。


    見顧淩成來了,推開侍藥的宮人,對著他2招了招手,示意顧淩成走到身邊來。


    顧淩成接過宮人手裏的藥,待屋內再無他人後徑直走向床榻,俯下身道:“父皇您先吃了藥再說無妨。”


    老皇帝上下打量著自己的大兒子,伸手將他遞到嘴邊的藥碗推至一邊,“這幾日朝堂上可還好?”


    顧淩成見父皇問起朝政,便將藥碗放在桌上,拱手道:“父皇盡可放心,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朕是病了,但還沒聾沒瞎!這幾日宮內的流言成什麽樣子了,你可管過一次?”


    屋內一片沉默,逐漸彌漫出瘮人的冰冷。


    顧淩成聞言跪倒在地,抿著唇無聲的拽緊了指尖,“兒臣惶恐!”


    “哼,惶恐?”


    老皇帝半倚在榻上,眉頭挑起,一雙幽寒的眼眸打量著顧淩成。


    “當初你為了她,謀劃良久,不惜違背皇命假傳聖旨,聯合你母妃誆騙皇後在吳家喪儀之前成親,你以為朕當真不知你是為了什麽?咳咳......”


    “父皇!兒臣......”顧淩成剛想辯解,可老皇帝那隱藏於昏暗燭光下的雙眸,晦澀不清的神情,愈加強勢的壓迫感,令他剛到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又咽了迴去。


    “你身為皇子,本應該在朝堂上運籌帷幄,為天下黎民百姓謀福祉,為我西淵拓開疆土!可你看看你現在,成天學著後宮裏那些女人家上不了台麵的算計人的法子,隻一個簡單的流言都讓你猶豫了好幾日,這偌大的朝堂你怎麽拿捏!”


    老皇帝越說越氣,蒼白的麵色開始發紫,脖頸青筋暴起,喉嚨猛嗆出幾聲咳嗽,原本因怒氣緊攥的拳頭也隻能張開捂上自己的心口。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顧淩成起身上前順著老皇帝的後背,急促道:“父皇,您息怒,兒臣知錯了!”


    老皇帝拿過帕子捂在嘴角,皺著眉搖搖頭,用力將其踹到榻下,憤怒抬手指著顧淩成罵道:“你知錯!你若知錯便不會有此事發生!朕當初禦駕親征迴宮時,賞你三十脊杖,你可知為何?”


    顧淩成在此跪在床邊,皺著眉,低頭道:“父皇是惱兒臣的所作所為。”


    “錯!”


    “朕打你,是為了給朝堂一個交代,給那些活著的吳家軍一個交代。你以為這天下當真是你父皇想怎樣就怎樣的嗎!朕雖說是這天下的主子,可若是無法平息調和這朝堂眾人,那這天下必亂!若不是那一頓打,你早被群臣參奏,如今替朕操持朝政的便是你三弟!”


    “你以為娶了花蘊安,那吳家兵符便能在你手上?你就能像吳老將軍一樣號令全軍?做夢!那些人世世代代都追隨著吳家,他們隻認吳家!”


    顧淩成猛地直起身,深吸一口氣,看向老皇帝,眼神裏帶著震驚與不解,“這是造反!父皇您是天子,天下的軍隊不都是聽命於皇命的嗎,天下將領哪個不是皇令到拿著兵符帶兵出征的?”


    “皇家之人皆身在皇城,你說誰日日與那些個兵將在一起,戰場兇險誰與他們一起上陣廝殺!朕的旨意是約束將軍的,而那些兵士隻認將軍,就如同你淩王自己的那支暗衛軍,隻聽命於你那不成還會聽命於朕嗎!”


    顧淩成眼底情緒劇烈地一顫,是啊,他怎麽忘了有首領的軍隊比起無首領的更好策反。


    看著顧淩成逐漸僵硬的表情,老皇帝長歎一聲,略帶失望的閉了眼,半晌才緩緩說道:“吳老將軍為朕而死,如今吳家軍不反是因為吳家還有後,吳老將軍在意的人還活著!當初你既已經利用你二人的情誼將她錮在自己身邊,那這出戲你無論真心還是假意都必須演完,直到坐在這個皇位上。猶猶豫豫沒有半點君王之威!”


    顧淩成低啞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服,抬眼看著老皇帝,一字一頓道:“父皇,兒臣對蘊安的心意從無半點虛假,她既成為兒臣的妻子,夫唱婦隨,她必須適應這些明槍暗箭,與兒臣共進退!”


    “皇家那有真情在,她已經被卷入其中,當然沒有獨善其身的道理。我西淵國的君王必須是有勇有謀,有德有誌,敢作敢當之人。成兒你自小聰敏,朕也看重你的沉穩,可你這些日子拿不起放不下,著實不是儲君的最佳人選。”


    “父皇!......”


    老皇帝合上眼,擺了擺手,疲倦的說道:“朕言盡於此,迴去吧。”


    顧淩成看著肩膀低垂,雙手重重垂在身體兩側,艱難的從地上站起,整個人都透露出疲憊和無力,走路步伐緩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帶著些許無奈。


    榮景看著顧淩成無神的從內殿走出,忙迎上前道:“爺,您出來了。”


    顧淩成抬手搭在榮景的手上,不發一言,轉身跪倒在正準備關上的屋門。


    “兒臣謝父皇提點!父皇萬歲萬安!”


    伴隨著關門的吱呀聲,顧淩成直挺挺的衝著地上磕了三個響頭,直到門徹底關上才任由榮景扶著自己起身走出大殿。


    “皇叔呢?”顧淩成看著本應該在殿外等候自己的辰王現下不見了蹤跡,側頭問著榮景。


    “辰王殿下見爺許久未出,便說自己先迴府看望王妃,在府中等爺迴去。”


    顧淩成嘴角一抽,睫毛下滿是譏誚,“皇叔當真著急王妃。”


    榮景湊在顧淩成耳側,壓低聲音將方才三皇子與辰王說話的事情告知顧淩成,“爺,著辰王不會和三皇子......”


    顧淩成瞪了眼榮景,冷冰冰的說道:“迴府!”,隨即拂袖而去。


    榮景不知自家主子在內殿經曆了什麽,但總感覺眼前的王爺更加陰鷙狠戾。


    ......


    這邊辰王剛踏進瑾蘭院,邊看著院內眾人各個低聲抽泣,想死了人一樣,最前麵幾個身上盡然被潑了血水,大唿不好,快步上前推開了房門,驚唿:“可是不好了?”


    突然的聲音,驚得香芸一顫,迴過頭發現是辰王,倒也鬆了一口氣。


    “辰王殿下!”


    辰王走至床前,看著床上因疼痛睡得不安穩的花蘊安,心裏一緊,“鍾太醫,王妃如何?”


    香芸慌張的看向屋門的方向,卻始終沒看到再有人進來。


    “隻我一人,說實話。”


    鍾太醫起了身,拱手道:“王妃體外的傷隻是看著駭人,實則並無大礙,體內氣血逆行,老朽開幾副藥方吃了好生養著就好。”


    “如此便好?”


    “隻是......隻是王妃眼下有一月有餘的身孕,用藥上得再三斟酌。”


    辰王一驚,茫然不知所措的腦子,像被人擊中了腦部,顫抖重複了一遍,“有一月有餘的身孕了?”


    鍾太醫點點頭,“正是,不過王妃如今的身體並不是最好的時機,可能會讓王妃的身子越來越虛弱,乃至生產時出現難產啊!”


    香芸見鍾太醫將事實全盤道出,二話不說便跪在辰王腳邊,哀求道:“辰王殿下!奴婢求求你,不要將消息說出去,等我家小姐醒了在說也不遲啊!殿下您和吳家二爺關係如此密切,您就看在我們二爺的份上,幫幫小姐吧!”


    辰王皺著眉頭,垂著眸子看著床上唿吸微薄的人兒,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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